第94章

黎明的微光透過紗帳, 徐曜醒了,閉着眼, 伸手朝身旁一樓,手臂空的, 他瞬間睜開眼,幽暗的光線照在空了一半的牀鋪上, 徐曜忽地坐起來, 一把扯開紗帳, 朝外喊了聲, “來人。”

玉花腳步匆匆跑進來, “侯爺叫人?”

“夫人呢?”

“夫人天不亮就起來了, 帶着五妹去大廚房, 夫人要親手做豆腐皮包子。”

早膳擺到飯桌上,徐曜跟步子初盯着炕桌中間一碟豆腐皮包子。”

徐曜給步子初夾了一個,放在他跟前碟子裡,“吃,你母親親手做的。”

徐曜自己夾了一個,咬了一口, 剩下的一口吞下,擡起頭,看魏昭直直地盯着他, 似乎有點緊張, “好吃嗎?我的手藝過關了嗎?”

徐曜慢慢嚥下去, 黝黑的深眸注視着她, 眼底透着亮光,“阿昭,我很喜歡吃。”

步子初腮幫子鼓鼓的,含混不清,“母親,很好吃呀!”

魏昭心底低嘆一聲,她在西雍城每每累了一整天,躺在硬木板牀鋪上,鋪着一牀薄褥子的木板牀硌得骨頭生疼,她卻睡得很香甜。

短短不到兩個月,什麼都變了,疼她的桂嬤嬤離去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書香、萱草也都離開了她,她們一定還沒有走遠,她垂下頭,眼眶酸澀。

不知過了多久,她以爲很久,可能只有短暫的瞬間,擡起頭時,看見徐曜和步子初兩人都看着她,她突然想,眼前的兩個人,是自己最親的人,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她這段日子消沉,心情低落,忽略徐曜了。

“我吃飽了。”步子初溜下地,跑出去玩了。

魏昭夾了一個包子準備給徐曜放在碟子裡,徐曜看着她,用命令的語氣說:“餵我。”

子初都沒叫人餵飯,魏昭餘光瞥見五妹站在一旁,眼睛不知道朝那裡看,五妹和玉花是鄉下丫頭,沒經過徐府裡管事嬤嬤的教導。

徐曜微張着嘴,等她喂,魏昭猶豫了一下,把包子送到他嘴邊,徐曜張嘴,一口咬住,整個填進嘴裡,魏昭怕他噎住,“慢點。”

徐曜嚥下去,“還吃一個。”

魏昭又餵了他一個吃,看見玉花臉都紅了,頭扭向一側。

徐曜脣角微揚,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吃完,走去淨室。

五妹和玉花撿桌子,到下處用飯。

徐曜從淨室走過來,“送我出門,阿昭。”

魏昭站在東院門口,直到看不見徐曜的影子,她纔回轉。

上午,魏昭教授步子初課業,杏雨站在一旁,給步子初搖扇。

大夫人趙氏打發走了回事的管家媳婦,扶着一個丫鬟,走到東院,步子初剛上完課,正坐在桌前吃寒瓜,杏雨拿着一方雪白的繡帕,爲他擦嘴上殘留的汁液。

院子裡小丫鬟錦兒的聲音,“大夫人來了。”

魏昭從敞開的窗子裡朝外看,趙氏已經走上臺階,魏昭忙穿鞋,趙氏已經進屋了。

步子初手裡捧着一塊瓜啃,叫了聲,“大伯母。”

趙氏笑說;“大侄兒,寒瓜別吃太多了,回頭肚子疼。”

魏昭下地,讓座。

看步子初衣襟滴了兩點寒瓜汁,對杏雨說;“領哥兒換件衣裳。”

杏雨把步子初領出去。

魏昭指着桌上的寒瓜,“大嫂也吃一塊?”

“我不吃,來時灌了一肚子熱茶。”

看屋裡就小丫鬟錦兒,問:“你帶回來的兩個丫鬟叫什麼……五妹…..玉花,怎麼沒在屋?”

“針線房做秋裝,她們去量尺寸。”

“弟妹,你這倆丫鬟新買的?”

魏昭低頭,半晌說:“回來的路上,侯爺看我沒丫鬟使,叫人現買的。”

“弟妹,看我又惹你傷心。”

“大嫂在其位謀其政,管家添人進口自然該問。”

“五妹、玉花,這名字土裡土氣的,弟妹你給她們改個名字,我叫管事媳婦教導她們府裡的規矩,現在二房就杏雨一個是一等的份例,你看這兩個丫鬟按一等還是二等?”

“先按二等份例。”

魏昭心裡不願意別人取代書香和萱草。

“好,那就按二等丫鬟的份例,等以後再補一等的缺。”

趙氏家務事忙,說完就告辭走了。

魏昭送趙氏到院門口,回身叫杏雨拿來下房鑰匙。

看着杏雨打開了兩間下房的屋門鎖。

魏昭推開門,這間桂嬤嬤曾經住過,恍若桂嬤嬤生前坐在炕上做針線,悵然若失。

帶着杏雨和小丫鬟錦兒,收拾桂嬤嬤的東西,觸景生情,魏昭拿着桂嬤嬤常穿的一件衣衫攥在手裡很久,眼淚一滴滴地落在衣衫上,形成一片水漬,她留下這件衣衫做念想,剩下的衣物用玉綢包袱皮包好。

桂嬤嬤的屋子原封不動鎖了。

推開萱草和書香兩人住的屋子,魏昭走到桌前,拿起一把萱草用過的桃木梳子,看了半天。

整理萱草的東西時,發現一樣小物件,是小時候玩的彈弓,魏昭握在手裡,兒時的許多趣事,浮現在腦海裡。

她把萱草的衣物打了兩個包袱。

一回身,看見書香的牀鋪上躺着繡了一半的荷包,她收起來,書香的東西原封不動,東西拿走,意味着人離開了,也許那天書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魏昭讓杏雨把田華叫來,魏昭把萱草的兩包衣物交給他,田華神情悲痛,小心地接過,“謝謝夫人。”

魏昭看着田華提了兩個包袱走了,背影微駝,沒有初見時的英武,魏昭熱淚盈眶。

想起自己跟徐曜,兩個人還能在一起,應該彼此珍惜,不去計較太多,像萱草和田華,今生陰陽兩隔了。

天空陰雲密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傍晚,徐曜的馬車駛入府門,徐曜步下馬車,小廝留白趕緊撐起傘。

走進二門,透過天空垂落的雨線,徐曜看見青石板路上魏昭撐着油紙傘,站在那裡,徐曜離開傘下,快走幾步,來到魏昭跟前,接過魏昭手裡的傘,遮在魏昭頭頂,“站在這裡等我嗎?”

“嗯。”

徐曜伸出手臂攬住她香肩,黃昏雨霧朦朧,兩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徐曜懷裡溫軟,不覺喉嚨發熱,魏昭沒有變,在他對魏昭虧欠之後,魏昭還肯接納他。

他摸着魏昭的衣袖發潮,溫聲問:“等了很久了?今日怎麼想起來等我?”

如果知道魏昭等他,多重要的事他也要推掉,早點回府。

“下午田華來了,把萱草的東西拿走了,我看田華走時,孤獨淒涼。”

徐曜的手臂緊了緊,所幸沒有失去。

天黑後,雨一直沒停歇,牀頭的宮燈散發着朦朧的光,水色紗帳裡,魏昭烏黑秀髮散落枕上,寢衣鬆散,徐曜微涼的脣,輕柔地沿着她耳廓、修長的頸項、鎖骨到胸前,手指挑開她衣帶,脣滑落到小腹,魏昭身子慢慢熱了,這晚,徐曜格外溫存繾綣。

窗外雨聲瀝瀝,蓋住兩人低抑隱忍的喘息聲,兩人已經半年沒有在一起,徐曜釋放後臉仍埋在那片柔軟裡。

北地雨季,連着下了兩日雨,天空露出亮色,太陽升起來,烈日炎炎,王香蘭乘坐小轎來到侯府。

魏昭聽到下人通稟,迎出來,二人攜手進了廳堂,一進屋,王香蘭笑說:“還是屋裡涼快。”

廳堂四周瓷缸中盛着碎冰,散着絲絲冷氣,兩人落座,魏昭對玉花說;“把冰鎮的蓮子湯給王姑娘盛一碗。”

玉花拿了一隻描金甜白釉蘭花紋碗,盛了一碗蓮子湯,捧給王香蘭,王香蘭接過,喝了一口,沁涼甜香,問;“這蓮子湯裡面放什麼了?”

魏昭數着手指頭,“裡面有蓮子、青梅、桂圓、紅棗、山楂、糖桂花……”

“這許多的材料,怪道好喝。”

王香蘭喝了半碗,“這回解渴了。”放下碗,抽出帕子沾沾脣,“魏妹妹,前陣子聽說寒城被圍,又不通消息,我擔心夠嗆,幸好你沒事,你說我昨看見誰了?”

“看見誰了?”

“徐玉嬌,就是你小姑,她的事萱陽都傳遍了,聽說她殺了夫君,逃走了,逼反遼陽太守,寒城遭難,你都猜不到她跟誰在一起?”

徐家不認徐玉嬌這個女兒,徐玉嬌也沒臉登孃家門,徐玉嫣跟魏昭唸叨幾回,沒人知道她如今藏身何處,“她跟誰在一起?”

“樑榮,我看見她跟樑榮一起從一家店鋪走出來。”

魏昭有些意外,徐玉嬌怎麼會跟樑榮在一起。

“樑雯從京城回來了,樑雯的姐姐樑妃打算給妹妹在京城找一個女婿,燕侯領兵打到夏平關,聽說皇宮裡太后皇帝準備逃走,如果真逃,皇帝帶上皇后、樑妃,低等妃嬪都不能跟着,這時候京城人心惶惶的,樑雯還留在那裡做什麼,跟她母親回萱陽了。”

魏昭忽然想起來,自己在西雍城,城門畫影圖形抓徐玉嬌,官府盤查很嚴,而徐玉嬌一個孤身女子,嫁過去沒多久,對遼東不熟,沒人幫助,插翅難逃。

如果徐玉嬌跟樑榮在一起,那一定是樑榮救出的她,樑榮是樑妃之兄,別看樑榮外表放蕩不羈,深藏不露。

樑榮令人捉摸不透。

“魏妹妹,你平安回到萱城,改日我做東,請我們這幾個姐妹,給你壓驚。”

“我先謝過王姐姐。”

王香蘭說了一會話,告辭走了。

外書房裡,章言從外面走入,徐曜低頭看夏平關徐三爺送來的軍事情報,聽見腳步聲,沒擡頭,“什麼事?”

“侯爺,夫人的貼身丫鬟叫書香的找到了。”章言道。

“找到了?在哪裡找到的?”

徐曜擡起頭。

章言頓了一下,“寒城遼軍軍營裡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