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市口的沖天大火整整燒了一夜,這場大火讓方圓十里的天空都映上紅光,也讓很多人再也無法睡去。這大火註定也牽動明清雙方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的心緒。
直至黎明,廣州綠營的一隊清兵方渡過譚江,隨後將所探查的確切消息傳回了江對岸。
噩耗一撥接着一撥,先是水師營地藥庫起火爆炸導致停靠在碼頭的水師戰船大半受損,其後是剛從廣州運來的大軍糧草被燒,再次是水師官兵傷亡慘重,已無法再成建制,更無法再承擔攔截封鎖譚江的任務。
水師總鎮樑標相下落不明的消息夾在這些噩耗當中一同傳了過去,不過這個消息沒能讓尚之信悲痛,反而讓他是暴跳如雷,再也按捺不伍心中的怒火咆哮起來:“混蛋,混蛋,樑標相個混蛋,他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我要砍了他腦袋,砍了他腦袋!…”
他不能不怒,單單水師完了也就完了,可這把火燒燬的不單單是水師,還有大軍的糧草!沒了糧食,大軍吃什麼喝什麼,還拿什麼圍城!更加可氣的是,樑標相竟然下落不明瞭,天知道這海盜是不是畏罪跑了!
“狗改不了吃屎,爛泥糊不上牆,樑標相無能至極,亡我水師,毀我糧草,現在又畏罪逃跑,我定要將此人千刀萬剮!來人啊,馬上去把樑標相給我抓過來,本世子我要親手剁了他!”
帳中的一干將領原就知道世子殿下性子急,易暴怒,故而早就被尚之信的暴怒嚇得噤聲不語,對岸傳來的壞消息再多,他們除了心裡打鼓卻是誰也也不敢開口說一句,唯恐自個這一開口就把世子的怒火惹到自家頭上來。
現下聽了世子要去抓人的命令,諸將頓時一個個面面相覷起來:這節骨眼去哪抓樑標相,又拿什麼去抓他?此人本就是海盜出身,不忠不義,無君無父。出了這麼大事他不跑纔有鬼咧!就算他沒有出海又能拿他怎麼着?前番新會、欽州島兩場大敗把個水師折騰得家底光光,可平南王不也是沒能奈何他?
說一千道一萬,這等海上招來的大盜便是那孫猴子,若沒有足夠的實力是辦不了他的。而大清在水師這塊又恰恰是實力不足,要不是陸續投降的南明水師和這等洋上招來的海盜,恐怕清軍就連水師架子都搭不起來。沒看那樑標相率衆來投時,平南王這邊也好,北京的朝廷也好。哪個不是把他供着,吃了敗仗都跟沒事人似的,爲的什麼?還不就是因爲自家沒有能力組建水師,也沒有可以拿出手的水師將領!
所以說,這樑標相真是畏罪跑了,那也不是世子殿下說抓就抓的,真派人去抓也沒人能抓住他!
諸將把這事看得透徹,也知道世子殿下這會也是氣話說說而已,可誰敢這當口把話挑明,說世子殿下您壓根就不可能抓到人?真這樣說了。樑標相那個大盜沒倒黴,自家卻要先倒黴了。世子殿下二愣子性子一起,這營中誰能救自己?
冷場,一片寂靜,諸將誰也不開口,誰也沒動。這場面可把尚之信愣了一下,隨即更是大怒,正要張口怒罵時,藩下副都統周元良陪着本家兵都統秦國成進了帳。
周元良和秦國成都是當年隨尚可喜投清的老人,和班志富、許爾顯等人一樣都深受尚可喜信重。論輩份,也都是尚之信的叔伯輩。班志富被尚可喜召回廣州後,秦、週二人就成了軍中僅次於尚之信的大將,也是尚可喜特意給兒子留下的左膀右臂。有這二人在。尚可喜倒也不擔心圍城會出什麼亂子。
秦國成和周元良進帳後,帳中諸將如見救星般紛紛在心中暗自鬆了口氣。秦國成也沒有多看,僅是從帳中氣氛和世子殿下的神色就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他暗歎一口氣,和周元良上前向世子見了禮。
看見他二人,尚之信的臉色也稍稍緩和下來。
周元良首先開口稟道:“殿下。我已着人仔細搜尋過,囤於水師的糧草已被大火全部燒燬,根本搶不出一粒糧食來。”
聞言,雖已知廣州運來的糧草被大火焚燬,但尚之信的心仍是顫了一下,想到不知下落的樑標相不由咬牙切齒起來,但很快就收斂怒容,平靜的問周元良:“軍中尚有多少存糧?”
周元良道:“軍中存糧不多,只夠維持三四日所需。”稍頓,又道:“若是扣去民伕役食,還可多支撐兩日,但也只有維持六七日所需,屆時若無糧食補充則勢必斷糧。”
聽了這番話,尚之信眉頭深鎖,看向秦國成,詢問他道:“廣州那邊須多久纔可再次運糧前來?”
“這….”秦國成遲疑一下,道:“殿下,水師被焚糧草乃王爺會同靖藩、總督衙門所辦,大部都是從廣州府轄各縣徵來,現下被大火毀去,短期內怕是廣州難以再次籌備這麼多糧草。而且歷次糧草轉運都是水師在運,現下水師船隻受損大半,走水運已是不可能,只能陸路運輸,這一來所需時日耗時太久,恐難以在軍中斷糧之前運來。”
“這麼說,六七日之後我大軍就要因斷糧而解圍不成!”尚之信有些不甘,新會城中的太平軍明明已是甕中之鱉,糧食也撐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殺進城去,可現在偏偏自家的糧食反倒先要斷了,這讓他如何甘心!這感覺就好像自己明明抓了一手好牌,結果卻發現是個相公般讓人憋屈。
來前秦國成和周元良已經商量過一切可行的辦法,但最終的答案卻是廣州根本不可能在六七天內向新會運來糧食,所以唯今之計,也只有先解圍一途了,要不然大軍一旦斷糧,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出於大軍安全考慮,秦國成和周元良都勸尚之信撤兵,帳中諸將也紛紛開口,認爲大軍不可能在斷糧的情況下仍能包圍新會城的。
諸將的開口讓尚之信無比煩燥,半響,他卻突然咬牙喝道:“眼下局面我自然知道,可除了解圍之外我們還有一途!”
還有一途?
秦國成等人愕然不解。
“攻城!”尚之信面目猙獰,“我就不信城中賊兵被我圍了數月仍有堅守之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