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朝廷自從肇慶搬至貴州境內安龍府後,兩廣總督連城壁便成了在廣東的明朝最高官員,他名義上是永曆朝廷的兩廣總督(廣東廣西),但實際只能指揮廣東沿海的明軍和義師抗清。先後兩次配合李定國收復廣州失敗後,連城壁處境更加艱難,已於年初將總督行轅遷至更西的雷州。得知駐守上下川島的陳奇策未得命令便擅自入譚江支援新會後,連城壁更多的不是惱怒而是擔心,因爲就在數日之前他得到了準確的消息——李定國奇兵突進安龍,將天子遷到了昆明去。
天子一直在秦王孫可望控制的安龍府治下,現在卻突然被李定國遷到昆明去,這內中意味什麼,身爲兩廣總督的連城壁如何能不知?
國難當頭,大明的兩大砥柱孫可望和李定國卻內訌,這令一心憂國的連城壁急得一夜都沒有睡得着覺,同時更加擔心廣東局勢的惡化。
換在去年,新會被收復的消息可以讓總督大人激動的睡不着覺,現在卻只能是擔心得難以入眠。他清楚,新會城對於廣州的戰略意義有多大,可要想發揮新會的作用,前提卻必須取決於李定國大軍的再次東進。如今李定國卻和孫可望內訌將天子遷到昆明去,孫可望知道後能不和李定國兵戎相見?到那時,明軍兩大主力在後方殺得你死我活,又哪裡顧得上清軍。沒有李定國的大西兵東進,新會得與不得又有何意義?
連城壁明白孫可望和李定國內訌的消息遲早被清軍獲悉,到那時清軍一定會趁勢而動,廣東首當其衝,尚可喜和耿繼茂定會採取行動,當下他這總督的使命已不是關心遷到昆明的天子安危,而是要擔心他這兩廣總督是否還能留在廣東境內,這大明朝又是不是真要的完了。
語氣模糊的打發走陳奇策的報捷使者後,連城壁連夜去見郭之奇,想從後者那得到一個目前最能保證廣東局面不惡化下去的辦法。
………
總督大人說得含糊。陳奇策派去的使者卻是個精明人,從總督的三言兩語中就嗅到不對的味道,他並沒有急於回返,而是在城中花重金四處活動,終是從總督衙門師爺那得到了李定國移駕天子的詳細內容。
原來早在李定國第一次進軍廣東時,安龍府的永曆帝就派人攜帶密詔讓李定國領兵迎駕。當時李定國的意圖是同鄭成功會師收復廣東,如此既能擴大明軍控制區。又可以藉助鄭成功張名振等閩浙沿海擁明實力派扼制孫可望的野心,可誰知鄭成功目光短淺。不欲大西軍出身的李定國立此大功,因而遲遲按兵不動,導致李定國在肇慶無功而返。
接到永曆密詔後,李定國深知永曆朝廷存亡關係整個抗清事業成敗,永曆朝廷若亡,各地堅持抗清的明軍就失去共主,那時大明便算真的亡了。在思慮再三後,李定國決定將永曆天子遷至自己控制區域內,以免遭孫可望所害。只那時他正率軍攻打肇慶。其後又染病數月,根本無法落實這一計劃。
等到李定國二次東進兵敗新會,計劃中聯絡“東勳”共扶明室的希望徹底落空,這才撤至廣西南寧休整兵馬,此時又傳來孫可望準備登基稱帝的消息,刻不容緩之下李定國只能決定先率本部兵馬親赴安龍從孫可望的控制下救出永曆帝朱由榔。
得知李定國有進兵安龍的動向,孫可望立即派部將劉鎮國關有才領兵駐紮于田州阻截李定**北上。李定國爲了突破孫可望的攔擊。抽調精銳,軍中盡易皁旗,晝夜兼程,三天就進至田州。劉鎮國關有才摸不清來軍的底細,猝不及防,拋下麾下兵馬騎馬逃跑。在安撫了劉關遺下的兩萬餘將士後。李定國一刻不停向安龍進發。
得到李定國突破田州防線向安龍進發的消息,孫可望大驚失色,急派大將白文選前往安龍。他給白文選的命令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把永曆君臣搬入貴陽,置於自己直接控制之下。
白文選雖然是孫可望的舊部,但卻不贊成孫可望取明自代,因此他總是或明或暗加以維護永曆君臣。甚至每次到安龍府入謁永曆時,都股慄汗下,不敢直視。
接到孫可望要他將永曆君臣搬到貴陽的命令後,白文選不以爲然,人雖到了安龍,但卻遲遲不肯行動。孫可望見白文選不肯把永曆君臣押來貴陽,又派親信百戶葉應禎去安龍催促。
孫可望一再派兵馬來安龍督促永曆移住貴陽,永曆帝朱由榔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宮中婦人也是嚇得哭泣不止。白文選見狀心有不忍,便對葉應禎說安龍地方僻小,召募民夫不易,移駕之事事關重大,不能輕率處置,還是再等幾天,等人手齊全了再移駕也不遲。
葉應禎雖是孫可望親信,但所帶兵馬不及白文選,便不敢違白文選的話,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卻不料就這幾天李定國已親率兵馬趕到。
李定國在距安龍不遠處傳令休整,他命參將楊祥身藏密疏前往安龍和永曆君臣先行取得聯繫。結果李祥卻在離城五十里的板屯江被劉鎮國部兵擒獲,解送到白文選處。
白文選親自詢問楊祥來意,楊祥道:“我傳宣參將楊祥也,國主令我來督催道府州縣預備糧草,以候國主之至耳。”說完從衣甲內取出龍牌一紙,上寫“爲仰安龍道府備糗糧之具”,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白文選明知楊祥口中“國主”不是孫可望,但他假裝糊塗,命人以酒食款待後即任其自由行動。
就這樣,在白文選的秘密幫助下,楊祥得以入城謁見永曆帝,呈上衣甲後心所藏李定國呈給永曆的密疏。至此,永曆才知道李定國大軍即將到達安龍,一直緊懸的心終於放下。楊祥謁見後便立即喬裝回到李定**營。
李定國率軍前來行跡再如何掩藏也終是被發現,葉應禎聽說李定國大軍將至安龍,急忙帶領士卒戎服貫甲入宮,逼迫永曆帝后立即騎馬前赴貴陽。因爲擔心李定國突然殺到,葉應禎對待帝后態度極其惡劣,嚇得宮中又是哭聲響徹內外。
關鍵時候,還是白文選趕到,他見葉應禎蠻橫無狀,便把他叫過來恐嚇他道:“國主是怕李定國降清,所以纔要將天子移到貴陽,爲的就是避免天子遭李定國毒手。現李定國還未到,你又如何敢如此逼迫天子?事分緩急,若你執意逼迫至此,天子乃玉葉金枝,天下萬民之主,不同你我性命,萬一變生意外,你能擔得了這個責任?”
此番話說得葉應禎愣在那裡,畢竟來前孫可望也未對他明言可對永曆帝如何,心下恐慌,害怕回去後會遭到孫可望斥責。
白文選見葉應禎臉有懼色,又安慰他道:“我已派人去探李定國了,若他真的帶清兵前來,你再移蹕未晚。若李定國沒有投清,他和國主還是一家人,我等又何必爲他太過逼迫天子,自取罪戾!”
如此,終在白文選的連嚇帶哄下,葉應禎被迫退讓,不再逼迫永曆移駕。結果凌晨時分大霧瀰漫,忽然有幾十名騎兵直抵安龍城下,馬上騎兵繞城喊道:“西府大兵至矣!”
城中永曆君臣百姓聽聞叫喊都是歡聲雷動,葉應禎不敢與李定國爲敵,倉促率人逃回貴陽。
天亮後,李定國親統大軍到達安龍,隨後便入城朝見天子。
永曆帝一見到李定國,就泣聲道:“朕久知卿忠義,恨相見太晚!”
李定國也是激動得淚流滿面,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兩粵以迎鑾輿,乃不惟不副臣願,且重貽陛下憂,至萬死無能自贖!”
至此,李定國取得安龍控制權,由於他在去年的新會戰役中損失兵員較多,貴州地區又是孫可望的勢力範圍,因此李定國在朝見回營後就同白文選商議移蹕事宜,兩人一致意見以遷往雲南昆明爲上策。
定議後,李定國自選帳下五百人衛宮眷先行,兩天後親自護衛永曆君臣離開安龍向雲南進發。到達雲南曲靖後,因爲駐守昆明的大將劉文秀王尚禮等人是聽命孫可望的,故而李定國請永曆帝暫時停留在這裡,由自己帶領精兵前往昆明和劉文秀等人商議迎駕之事。
劉文秀其實和李定國一樣也是擁護永曆朝廷的,且因爲入川作戰同孫可望有矛盾,他地位雖高,兵權卻不大。李定國保駕至曲靖的消息傳到昆明,劉文秀和王尚禮沐天波等人會商應付辦法,拿不定主意。因爲若是開門迎接永曆帝近於背叛孫可望,可是出兵相拒又顯然不恰當。
儘管永曆帝在王尚禮等人心目中不過是個傀儡,但又不能不奉他的“正朔”,承認他的皇帝地位,何況護駕而來的李定國是大西軍僅次於孫可望的人物,其影響也不可忽視。正在王尚禮等人左右爲難之際,李定國已親統兵馬來到昆明城外。
得知李定國已在城外,王尚禮頓時慌了手腳,在劉文秀的勸說下這才勉強隨衆出城迎接。李定國同劉文秀定議迎接永曆帝入昆明,王尚禮既不便違抗二王,又不清楚李定國帶來多少人馬,故而不敢輕舉妄動,同意迎永曆帝入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