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陸芸!”他激動地抓住她的纖肩,強迫她正視他。“對我,你真的再無一絲一毫的眷戀?那它呢?”他揚起她親手繡下的錦帕。“你說,‘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的啊!這麼深摯的誓言,豈容你輕易抹去?我都還沒遺棄你,怎麼你反而卻先後悔了呢?我不準,你聽到了沒有?我要你的一生一世,永遠都不放手,你聽到了沒有!”
“這又是何必呢?”陸芸淡淡地說。眼前他撕心揪腸的呼喊,分毫撼動不了她。因爲她已經怕了,這一回的妥協之後,她無法預計,下一回的傷害是否會令她屍骨無存,受夠教訓的她,只想遠遠逃開,不再期待,便不會再受傷。
就算是如此,陸芸也絕對不會再原諒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這個男人給過她幸福沒有錯,但是給她的傷也是致命的。陸芸又長嘆口氣。
“我何必?因爲我不能失去你!”南宮烈低切地吶喊。“我們還有這麼長的人生要熬,失去你,你教我怎麼辦?不要這個樣子,陸芸,別拿這個來懲罰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
他濃濃的傷痛,再也不隱藏,幽幽流瀉而出。
然而她卻像麻木了般,什麼也感覺不到。
“如果你不希望我死在你手裡,那就讓我走。”
南宮烈重重一震!迎視她空茫的臉龐,一股難言的劇寒襲來,包圍住他恐慌的心。他知道她是說真的,再強留下她,她的生命真的會在他手中凋零。
不!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拿這個來威脅他,逼他做出痛徹心扉的兩難抉擇?“這就是你的結論嗎?”悽悽側測地,他笑了,那笑,宛如刺入骨髓,陣陣淌血──退開牀沿,南宮烈宛如去了魂般,輕道:“你曉得嗎?你的報復,比我更狠!你贏了,我還你自由。”
沒敢再多看她一眼,他踉蹌地奔了出去。
心,爲什麼還是會疼?她幽茫的目光,由那道負傷遠去的身形,移回牀畔遺落下的錦帕。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這,曾是她最濃摯的情,地老天荒,亙古癡狂,爲何如今,卻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
撫着錦帕上的繡字,她無聲問着自己。
腦海一遍又一遍迴繞着她狂切的誓約,揮之不去──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那天之後,陸芸沒再見過他。
他那日臨去之言,應是有成全她之意。
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她在等他的一紙休書,從此,無恩無怨,形同陌路……心頭泛着酸楚,她強壓回心靈深處,不去正視。
一日午後,皇上前來探視,起身迎駕的她,一時不知如何喚他。
若喊父皇,似乎已無立場,但若要尊聲皇上,她與南宮烈至今,畢竟仍算夫妻。皇上倒也看出了她的爲難,說道:“怎麼?心裡頭怨南宮烈,就連父皇也不肯叫一聲了?”
“陸芸不敢。”
皇上嘆了口氣,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孩子,朕知道你受了苦,但南宮烈已有悔意,你爲何不肯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她搖搖頭,眉心鎖着輕愁。“父皇,您不懂。我們之間有過很多次的機會,但他給我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殘酷的傷害,我真的怕了,怕再讓他多傷這麼一次,我會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你便選擇了逃避?你以爲這樣,就能不再受傷嗎?問問你的心,割捨掉他,難道就不是一種痛?離開了他,你真的就會好過嗎?傻芸兒呀!只要你心裡還有他,傷楚便永遠無法避免!”一針見血地,皇上直探她一直以來極力壓抑的隱痛!一時間,陸芸的淚一顆顆地往下掉。“不然我能怎麼辦呢?我真的好怨他,可是……又沒辦法不愛他……”
“傻孩子,你以爲他好過嗎?你受的傷有多重,他也一樣陪着你受煎熬呀!如果真要懲罰他什麼,這樣也夠了,難道真要逼死他,你才能快意嗎?”
呼吸一窒,陸芸揪緊了心。“逼……死他?”
“他一個人躲進了滌塵居,好幾天了,沒踏出半步,也不許任何人打擾,他是有心折磨自己,再這樣下去,真不敢想象他會變成怎樣。”
“他何苦?”酸酸楚楚地,她有股想哭的衝動。她的心,仍舊會爲他而痛。“原諒他吧!朕相信,這一回,他一定會好好的珍惜你。”
她還想再掙扎什麼呢?一顆心,始終無法不爲他牽動,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
其實,他錯了,她也錯了。她一直都沒有贏,她早就將一切都輸給了他,全無保留,即使他還她自由,她也走不開──再一次走入滌塵居,他的心,是複雜的。
他就盯着明淨的水面,任時光流逝,好半晌動也不動,像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就連她來了許久,他都全無所覺。
“南宮烈──”陸芸低喚出聲,只見南宮烈微微一震,火速地回過身。
“陸芸!”他驚異地喊,衝動地想上前擁抱她,走了兩步,又硬生生止住步伐。他不曉得,如今的他,還憑什麼擁抱她。
隔着數步,咫尺天涯的兩人,無語地對望着。的痛不曉得過了多久,她主動打破沉默──“我來是要告訴你,我對南宮麟只有道義上的歉疚,一直都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就是我欠你的解釋。”那一晚,她想對他說的,也是這個。
“這就是你來這裡的目的?”只爲了還清所欠?她就這麼急着和他撇清關係,好求個兩不相欠、再無瓜葛嗎?
她像是沒聽到,徑自接續道:“你應該明白,我並不是個三心二意的女人,從嫁給你的那一天開始,我便全心全意地在待你,滿心期望能與你相守到老……我是這麼認真的在看待我們的婚姻,你怎麼可以不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我錯得離譜,這些我都知道!陸芸,不要再折磨我了,我願意爲我的錯誤付出代價,只除了失去你……我真的不曉得,我該如何面對
往後每一個沒有你的日子……”南宮烈滿心沈痛,眸中淚光閃動。
“這句話是真心的?”陸芸專注地望着他,盈盈芸瞳,纏上他的靈魂。“是的、是的!我是真心的。”他急切地應道。
“我無法忍受一個身心隨時會背叛我的丈夫──”
不等地說完,他立刻道:“我發誓,今後除了你,我絕不碰任何一個女人。”“別隨便說出你做不到的承諾,以你的身分──”
“若你不放心,我可以不當這個太子!”他沒有任何猶豫。“不是隻有南宮烈才做得到,我也能爲心愛的女人捨棄一切。”
迷濛的淚霧浮上眼眶。有他這句“心愛的女人”,她還猶豫什麼?一個肯爲她拋下尊榮富貴的男人,她又還有什麼不敢賭的?
他,值得她再一次賭下所有。
“如果──”兩行清淚滑了下來,她幽幽然道:“我再一次將心交給你,你會好好憐它、惜它,不再令它受傷、不再使我悲傷哭泣嗎?”
“會!我會!”南宮烈堅毅地點頭。“我會用我全部的生命、用我一生一世的情,好好的憐惜你、呵護你!”
他聲音好輕、好柔,滿懷渴盼地朝她伸出手。“回到我懷中來好嗎?讓我們重新開始。”
她輕咬下脣,吸了吸氣,揮去臉上的淚痕,往前走了一步,又停頓下來,然後什麼也不說,轉身快步離開。
這就是她的抉擇,是嗎?
他無力地垂下手,閉上了眼,強忍的淚靜靜跌落──南宮烈呀南宮烈,這下,你總該死心了吧?
能怨誰呢?是他將一個這麼溫婉、這麼美好的妻子,傷得心力交瘁,今日她會萬念俱灰地求去,全是他咎由自取。
就在他傷心的時候,突然,一雙好溫柔的小手在他頰邊經拭着。“爲什麼哭?”他驀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娉婷倩影。
“你──”他想緊緊地抱住她,再也不讓她有機會逃離,卻怎麼也不敢付諸行動。“你不是……想離開?”他艱澀地問。
她搖頭。“我是去拿這個。”
南宮烈低下頭,見她拉起他的手,慎重地將一方錦帕放進他手中。“我再一次將它交給你,別再讓我失望。”
她的意思是……要再一次將這份癡狂不悔的情意,交付予他?
狂濤般的熱浪衝擊胸口,他激動得難以成言。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他動容地深深將她納入懷中,似欲揉入骨血,再也不分彼此般地熱切,口中除了重複同一句話,他已不曉得還能說什麼來表達此刻的心靈狂撼。
陸芸安心地倚偎着他,她相信這一回她不會再受傷,因爲,他會實現他的承諾,將她放在心中,小心呵憐。
吹起的風,已不再悽清、不再悲涼,只因呵!人間處處有情,它已尋着了要用一生保護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