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熏熏,雙頰泛着淡淡的桃紅,墨琉歌的雙眼迷離,一手撐着自己的下巴,盯着身旁的人。
當她的面容完全呈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東方域微微一怔,頓時化身成了一塊木頭定定地看着她,一動不動。
爾後發現自己這樣的行爲太過魯莽,趕忙慌亂地收回了視線,學着她先前的模樣看着河面。
“是不是我不夠漂亮,所以,連你也看不上我啊!”在酒精作用下,墨琉歌身體搖搖晃晃的,說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
“不,你很漂亮,很漂亮。”輕咳了兩聲,身邊的人目視前方,否認她的說法。
“那你爲什麼不正眼看我?”墨琉歌淚眼朦朧,語氣裡盡是委屈。
“我怕冒犯了姑娘。姑娘你別哭啊!”慌張地轉過頭來,看到墨琉歌似乎要哭出來,他霎時手忙腳亂。
“那你說,我漂亮,還是那個蘇穎棠漂亮?”她的意識模糊,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過是個陌生人,自己竟然還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蘇穎棠?”聽到這個名字,身旁的人不禁疑惑了起來,不知道墨琉歌和蘇穎棠是個什麼關係,爲什麼要問關於她的事情。
“快說!我漂亮還是漂亮!”看他磨磨蹭蹭的,又不開口說話,墨琉歌生氣了,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用力地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和他面對面地,逼迫他快點兒回答自己的問題。
“你漂亮!當然你漂亮!”望着突然呈現在自己眼前的近在咫尺的清秀的臉頰,身旁的人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幾乎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她的問題。
“既然這樣,爲什麼慕容卿連正眼都不看我,蘇穎棠都是三王妃了,他還對她念念不忘……”聽到了他的答案,墨琉歌並沒有如他所料的那樣表現出高興來,而是露出淡淡地愁容,自言自語。
“慕容……卿?”又聽到了一個意外的名字,他瞪大着眼睛看着墨琉歌,怎麼也沒料到,竟然會牽扯到那麼多的人。
“爲什麼……是不是我不夠蘇穎棠漂亮,爲什麼連好姐妹都要背叛我,爲什麼……爲什麼……”說着說着,墨琉歌兀自地哭了起來,曲起膝蓋,把臉埋在了膝蓋裡無聲地抽泣着。
看着她傷心的模樣,他怎麼也於心不忍,伸手將她輕輕地擁入懷裡,讓她能夠有個溫暖的懷抱。
處於傷心之中,又喝了酒,墨琉歌根本就不在意身旁的現在是誰,她也只需要一個擁抱而已,彼時感受到一股溫暖傳達到了體內,讓她冰冷的心,忽而就暖了起來。
哭着哭着,她便累了,在他的懷裡沉沉地睡着了。
輕拍着她的後背,他仰頭望天,輕嘆息,緩緩道:“是不是我來得太遲了?如果知道你在這兒,我就應該早點兒來的……”嘴裡喃喃自語着,眼中氾濫着愧疚和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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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你說什麼!你……你真是糊塗!”
一聲拍桌,大夫人應聲而已,怒瞪着蘇紫寒,似在願她不聽話,竟然自作主張。
“娘!我不管,我已經這麼做了!而且他也答應了!你讓女兒怎麼反悔!”蘇紫寒委屈地嘟着嘴巴,米已成炊,她就算是想反悔也不行了。
像南宮瑾煜這麼聰明的人,恐怕早就猜到了是她在茶裡做的手腳纔會有後來“抓姦在牀”的那一幕。
他對自己始終是冷冰冰的,但蘇紫寒也始終相信,自己只要進了王府,把蘇穎棠除掉,他總會注意到自己的。
“你啊!真是糊塗!你……你可是有孩子的啊!你這樣,要是讓人發現了,要怎麼辦啊?蘇穎棠彼時不同往日了,你若是讓她發現了什麼……”
“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給她任何機會的!”猛然地搖頭,蘇紫寒在極力地否認着,非常肯定地說道。
大夫人憂心忡忡地看着這個魯莽的女兒,心裡很是擔心,如果不按計劃走,那這個孩子,不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嗎?
縱然她再三叮囑,可她應該知道,蘇紫寒的性子,認定的事情很難變,況且讓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蘇穎棠奪去了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王妃之位,她這只是不甘心。
“寒兒,聽娘一句,大王爺那邊已經在安排回京了,到時候,南宮瑾煜,蘇穎棠,一概都不能活,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大夫人摸着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回答道。
“你說什麼?回京?怎麼回京?”南宮皓軒不是被判了永世不能回京嗎?怎麼現在卻說在安排了?蘇紫寒想不明白。
皺着眉頭沉思了片刻,蘇紫寒纔想起了一種可能,如果想要安然無恙地回來,那就只有一條路,弒父,殺弟!
“不可以!娘!你這是害我!害我懂不懂!一旦失敗,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誅九族的啊!你不能這樣!”忽然想通了的蘇紫寒猛然站起身來,抓住大夫人的手,勸她停手,這是害了她,而不是幫她!
再說了,她也一再說明了,南宮皓軒對自己,冷漠之餘更加暴力,根本就不是愛她的表現。
她也相信,以他的野心,不會真正地愛她。
“不會的!萬無一失,一定會萬無一失!”大夫人比蘇紫寒更加激動,她們兩母女都一無所有了,這一次是最後的一次機會。
“娘!你別管我了!我不會再嫁給南宮皓軒的,這個孩子,我會善用,生不生得下來,看命!你不是讓我去接近蘇穎棠嗎?她比預期更早嫁進了王府,我不去王府,怎麼接近她?娘,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她要抓住最後一次的機會,成爲南宮瑾煜身邊的女人,趙宜荷已經垮了,她不能輸。
“寒兒……”說到了此時此刻,大夫人已經深知,自己沒辦法再勸說心意已定的蘇紫寒了。
“罷了罷了!你愛如何就如何吧!”扶着桌子,大夫人被氣得不輕,最終妥協了下來。
“娘,相信女兒。”蘇紫寒扶着她坐下,向她保證。
這會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機會,是她拼命爭取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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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凜冽,烏雲滿天,圓月朦朧,星光稀疏,這個夜晚看起來頗爲慘淡了些許。
南宮瑾煜安置好蘇穎棠,等待她熟睡以後,便出了門,使出輕功跳躍起來,飛身走到了附近的一座府邸的屋頂上,那裡已經坐着兩個熟悉的人影。
“果然家有嬌妻啊!這麼慢,是爲了照顧三王妃嗎?”
“棠兒身體可還好?”
當南宮瑾煜腳步落實的時候,兩人都異口同聲地開口詢問起來。
“你們,是牢房裡的逼供員嗎?一人一句,我只有一張嘴,怎麼回答?”無奈地笑着坐下,對於這兩個許久未見的朋友,表示很無語。
“那是啊!成親這麼大的事情,都沒請我們,真的有些傷心。”單廷璿調侃道。
“廷璿,說笑了,哪好意思大好遠讓你過來呢?等一切事情都辦妥了,再去你那兒,一起賀賀有何妨?”南宮瑾煜笑語。
“也好啊!很久都沒過去了,廷璿,也不知道,你那兒變成什麼樣了。”慕容卿眯着含笑的眼睛看着他們倆,把話接了下去。
“好啊!沒問題,到時候,可別放我鴿子就好了。”單廷璿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仰面大笑地說道。
“當然!”南宮瑾煜更是一口答應了。
“來!那麼久沒見,今晚怎麼也該不醉不歸!”舉起早已準備好的酒壺遞給了身旁的兩個人,慕容卿衝着天空大吼。
“好!”兩人欣然答應,爽快地接過他遞過來的酒壺,繼而三人同時舉高,仰頭一飲而盡,今晚已經做好了暢聊的準備了。
喝完半壺,三人都把酒壺放了下來,都是見過大場面,經歷過很多的人,酒量都是槓槓的人,可以稱得上千杯不醉。
“對了,廷璿,慕容,你們兩邊的情況,怎麼樣?”短暫的相聚完,喝完酒,南宮瑾煜就轉進了一個嚴肅的話題。
“輕舞來報,南宮皓軒似乎有人幫忙,現在正在籌備回京的事情了。”慕容卿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也跟着變得嚴肅認真了起來。
離開的這些日子他都隱姓埋名地埋伏在了南宮皓軒所在的地方的附近,觀察着南宮皓軒的一動一靜。
其實跟在南宮皓軒身邊所謂的不離不棄的凌輕舞側妃,是慕容卿一直秘密地訓練的一個臥底。
“慕容,你也藏得真夠深的……”單廷璿微微一笑,話語裡似乎別有深意。
“是挺深的,連我也不知道,原來落歡樓裡的那個頭牌舞女,竟然是他的手下。”南宮瑾煜未名其中的深意,只是對一向忠厚老實的慕容卿竟會這麼計算,藏得這麼嚴實。
“我只是未雨綢繆。”和南宮瑾煜多年,慕容卿多多少少看出了他身邊人的心思,以南宮皓軒最爲動作大,所以他纔會不上報,先行動。
“也罷!總算,是一顆好用的棋子。”南宮瑾煜不以爲然,並沒有怪罪慕容卿的意思。
“他已經行動了,你打算怎麼樣?”或許再過一兩個月,南宮皓軒估計就會在京都周圍埋伏,選在黎明進宮。
恐怕,京都又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怎麼辦?靜觀其變吧!廷璿,你那邊準備好沒有?”南宮瑾煜不緊不慢,聽到這個消息,也沒有多麼地關注,只是覺得,慢慢來便是了。
“隨時聽候吩咐,我的人已經在三百里外的各個小鎮上等着了,等你們暮雨的人發號施令,就一同聚集到這兒。”單廷璿把自己的安排部署全都一一道來。
“行!我們就慢慢等吧!朝會還有兩天,這些天又會有別的事情,得先回去了!”南宮瑾煜起身,和兩人道別了一聲,便轉身離去。
“還不到兩個月,你說,幕後的那個人,會行動嗎?”之前南宮瑾煜把霂妃以及落雪的事情都告知給了慕容卿聽,而慕容,則
轉告給了單廷璿。
反正三人都是兄弟,他覺得很是無所謂,大家相識十年,即便多年未見,情誼猶在。
“會的,如果知道了自己要除掉的人還活着,肯定有所行動。”單廷璿肯定地回答。
“那我們能做的,真的只有等了。”點點頭,慕容卿同意了他所說的。
“慕容,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什麼?”
“等所有事情結束,讓我見一面凌輕舞,可以嗎?”轉過頭去,單廷璿認真地看着慕容卿,不似在說笑。
“輕舞?你認識她?”聞言,慕容卿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很早就認識了凌輕舞一般。
“算是,見過吧!應該是在你之前,但那時候,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可以嗎?”事情不想說太多,隨便地提了幾句,單廷璿便繼續詢問。
“當然。”兄弟的請求,他又怎能不答應呢?慕容卿也不算是八卦的人,所以並沒多問,答應他的請求便是了。
“多謝了。”單廷璿微微一笑,嚮慕容卿表示自己的感激。
“十年兄弟,不必說這些見外的話吧?”驚訝地睜大着眼睛看着單廷璿,慕容卿的臉上卻是展露着平和的微笑。
“怎麼樣?出去一趟,心情好些了嗎?放得下了嗎?”終歸是兄弟,彼此之間都沒有秘密可言,很多兄弟的決裂,都是因爲女人,或者權利江山。
然而可喜可賀的卻是,慕容卿做出了退讓,也不會去強求,避免了和南宮瑾煜的決裂。
“放不下,也該放下了吧!我沒有別的選擇。”奪來強求的幸福,總是不會開心的,這樣的快樂,更不是慕容卿所希望和想要的。
“反正回來了,只是不能暴露行蹤,去找找一些朋友聊天吧!這麼多年闖南走北的,別說沒幾個朋友啊!今晚就這樣吧!”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沾了灰塵的衣服,單廷璿交代了幾句,便和慕容卿揮手告別。
“好!再見吧!”慕容卿沒有多做挽留,揮揮手讓他趕快走便是了。
空蕩蕩安靜的夜裡,獨自一人坐在屋檐之上,拿起身邊放下的酒杯,仰頭灌入自己的喉嚨之中,辛辣的感覺刺激着他,寒風微拂,更是令他清醒了幾分。
周圍都是一片寧靜,偶爾傳來枝葉摩擦發出的細微的聲音,稍顯寂寥孤獨。
想起單廷璿離開之前的那一番話,找個朋友聚一聚?在這京都,稱得上朋友的,就數蘇穎棠和……南宮清橘了。
蘇穎棠斷然是不可以的,畢竟總是要避嫌的,況且,現在他還是不是時機出現,回到京都之前,受到了來自蘇穎棠的信,是要請求他幫一個忙,這個忙,倒是讓他大吃一驚。
不過看到了後邊的解釋之後,慕容卿還是能夠理解的,也回了信說會幫忙,但是回京的時間,要稍後才能做出回覆。
也就是,等到霂妃被救出來,那個幕後黑手露面,他們才能相見。
這個朋友不行,那就只剩下僅有一面之緣就成爲了交心好友的南宮清橘了。
聽說,她最近會作爲樓宇國和南越王朝的和親公主嫁過去,似乎不久前,他們才暢談了這個話題,殊不知,這麼快,她就迎來了她口中的既定人生。
但不管怎樣,朋友一場,離開前的送別,總是要去說幾句的吧!
收拾好屋檐上的酒壺,慕容卿輕功一躍,在樓房之間行動自如,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南宮清橘所在的宮殿之中,從後襲擊,點了守在宮殿門口的宮女的睡穴,腳步輕微地推門走了進去。
殿內點着幾根蠟燭,並不算太過光亮,薄弱柔和的光卻是足以讓人看清楚殿內的情況。
“清橘?”細聲地朝着殿內呼喊,慕容卿需要確認一下這裡是否有人。
“砰”!
迴應他的卻是一聲瓷器跌落在地面的清脆的響聲,頓時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順着聲音的源頭看去。
透過珠簾,他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隔間裡的桌子上,躺着一個人影。
邁着輕盈的步子慢慢靠近,一股撲面而來的刺鼻的味道席捲了他的鼻尖,不禁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當仍然無法抵擋住這股濃烈的味道。
這並不是別的味道,正是慕容卿拿在手上的那兩壺,準備和南宮清橘踐行的酒……
掀開珠簾,入目的是醉得一塌糊塗的南宮清橘,面色紅如熟透了的蘋果,雙眼緊閉地趴在了桌子上,地上,桌上,到處都倒着酒壺,場面看起來狼狽不堪。
放眼望去,慕容卿也無法數清楚這裡到底有多少個酒壺,況且這還是看得見的一部分,看着南宮清橘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樣,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還以爲她這樣的小女孩不會喝醉,卻早怎麼也預料不到,她竟然會這麼地豪邁。
“清橘?清橘……”伸手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她,慕容卿試圖喚醒她。
可不論多用力,南宮清橘就好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娃娃,一動不動,身體也只是隨着慕容卿的動作輕微地動了幾下。
“哎……”想也知道,她爲什麼會喝得那麼醉。
看她這樣子,喝了應該不止一天了,難道都沒有人發現嗎?這宮裡這麼多人,宮人也那麼多,總是會勸阻幾句的吧?
抱起她,身體輕盈似一根羽毛,慕容卿根本就感覺不到有任何的力量壓在自己的手上。
果然表裡如一,還以爲她這麼單薄的身體,多多少少也會有幾兩肉,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這般地輕。
這些日子,她是有多折騰自己?看着她紅撲撲的臉頰,慕容卿竟有些心疼起來。
腦海忽而浮現出了那天夜晚,他們之間對話的內容……
“身爲公主,人生早就已經定下來了,我不過是個和親的籌碼罷了。”
“大家都說我是個瘋野丫頭,沒個公主的模樣,每天都是瘋瘋癲癲的,所以沒有哪個皇子公主願意和我玩,他們的母妃也不讓他們隨我玩,說害怕讓我給帶壞了。”
“我很佩服也很羨慕三王嫂,可以做自己,表現出自己的真性情。”
“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會努力嘗試的!”
……
一字一句,恍若昨日才說出來的,慕容卿的眼眸中多了幾分傷感,看着懷裡的她,走到了牀邊,輕輕地將她放了下來。
“唔……”
身體剛一觸碰到了牀,昏睡中的南宮清橘就發出了一聲嚶嚀來,隨即動了動身子,側躺着面對站在牀邊蹲下了身子的慕容卿,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的。
“清橘?”見她有了動作,慕容卿嘗試着再次喚醒她。
“唔……”隱約地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呼喚自己,南宮清橘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掙扎着從昏睡的枷鎖中掙脫出來,厚重的眼皮緩緩地睜開,咧開一條眼縫來。
眼前有一個人影一分爲二,不斷地搖晃着,好幾秒之後,這模糊的人影才慢慢地重合起來,化作了一個清晰的人臉,一張她熟悉到不知爲何日夜思念的臉。
“慕容……哥哥?”思緒還處於混沌之中,但她並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真實還是自己的夢境,只是出於下意識地喊出了自己日夜思念的那個人的名字,她希望他能夠來陪自己,哪怕僅僅是說說話而已。
“是我,清橘,是我。”伸出手來溫柔地輕撫她因爲酒精的催化而滾燙的臉,爲她整理着幾日未去關注的髮絲,撩到了她的耳後,聲音溫和地應着她。
“慕容哥哥……”她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嘴巴不斷地蠕動着,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這個稱呼。
“我就在這兒。”聽到這兒,慕容卿大概也能夠確定,南宮清橘還處於酒醉當中,思緒不清醒,不然也不會一次次地重複着他的名字。
喊着喊着,南宮清橘漆黑水靈的眼睛中,不斷地涌現出了淚水,順着重力的方向不斷地滑落,浸溼了她枕在頭低下的被子。
“怎麼了?怎麼哭了?”看到她好像一個無助的小孩一樣,躺在牀上蜷縮成一團,雙眼委屈地看着他,一滴接着一滴的淚水滑過緋紅的臉頰,慕容卿的某一處地方,感到異常地心疼。
可一味顧着哭的她,沒有去回答慕容卿的話,雙眼一直緊緊地盯着,害怕她所認爲的這個夢,會在她一個不留神的時候,就化作了泡影,在她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她只會一味地哭泣,除了喊他的名字之外,什麼也不說,慕容卿也不知所措,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的。
把她輕盈的身子抱起往牀的裡頭挪了一挪,慕容卿脫下了外袍和鞋子,也跟着躺了上去,和她面對着面,手始終放在了她滾燙的臉頰上,爲她擦拭源源不斷的淚水。
拉過放置在牀尾疊好的被子,慕容卿蓋在了兩人的身上,一手緊緊地抱着她,讓她單薄瘦弱的身體能夠靠着自己取暖,不至於受寒而導致生病。
“你是夢嗎?”還在哭泣的傻傻地看着他不說話的南宮清橘,忽然開口問道。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慕容卿怔了一下,擡起眼眸和擺出無辜委屈的眼神的南宮清橘對視,輕笑不語。
原來這個丫頭,把自己當做是她的夢了,怪不得一直不說話,看來是真的喝醉了呢!
“你是夢嗎?”沒有得到迴應,執着的南宮清橘不放棄地又問了一遍。
“我不是夢。累嗎?累的話,睡覺好嗎?”像哄孩子一樣輕拍着她的後背,慕容卿柔聲說道。
聞言,南宮清橘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建議。
“不要,你一定是夢,等我閉上眼睛了,你就會消失了。”縱然慕容卿已經回答了她的問題,但她還是固執地認爲,這是一個夢,她小心翼翼地維護着,爲了和她所建造的夢能夠多相處一會兒。
聽到這兒,慕容卿只能無奈地笑了笑,沒想到這個丫頭,醉
得不輕啊!連真實和夢境都分不清了。
“傻丫頭,我不是夢,不會消失的,我跟你保證,你醒來,我還會在,好麼?好好睡。”
“我不要!”然,醉後就跟一個小孩子無異的南宮清橘,始終堅持着自己的想法,拒絕去睡覺,她認爲,這是她的夢在哄騙她。
“……”被南宮清橘鬧得手無足措,慕容卿知曉,就算再勸,恐怕她也不會妥協的了。
“那好,不睡的話,你想做什麼?”總不能漫漫長夜,兩人在這兒大眼瞪小眼的吧?
“陪我聊天,好嗎?我等你很久很久了,可是,一直都等不到你……”南宮清橘的心裡埋了很多秘密,很多痛,但都無處訴苦。
她不想去煩着還沉浸在新婚之喜之中的南宮瑾煜和蘇穎棠,南宮炘燁最近似乎也很忙,總是找不到人。
無奈之下,她只能一個人借酒消愁,反正,這個宮殿是她的,她不讓宮人們說出去,沒有人敢多嘴。
這宮裡的其他兄弟姐妹,各個都對她避而遠之,更不會來看看這個消失一段時間的姐姐到底怎麼回事的,所以,她很安全地,在這裡酗酒到了今日。
“好,你想聊什麼?”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慕容卿從她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許多憂愁,沒有了初次見她時的那一份純真快樂,反而是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看來,孩子總是要長大的,因爲,人總會有經歷,總是會去經歷,經歷多了,必然就會比別人多了一份滄桑感。
南宮清橘也不可避免,尤其是在皇宮內,哪怕她多麼努力想要維持着最真實的本我,也難免會讓這個皇宮把她改變。
就像此時的她,猶似一個被困在了金碧輝煌的鳥籠裡的金絲雀,不雀躍,不快樂,奄奄一息,生命似要即將散去一般。
“父皇要把我嫁去樓宇,當樓宇的皇后,我不想……那個東方域我沒有見過,也不認識,爲什麼要我去和一個陌生人成親?要是他欺負我了,該怎麼辦?”想到自己即將遠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南宮清橘就委屈地撅起了嘴巴。
“東方域,我見過,爲人是狡猾了一點兒,可也算是個翩翩君子,你嫁給他,也許不會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會過得平平淡淡,你們,會相敬如賓。”算是和東方域有了些交情的慕容卿,通過幾日的觀察,對於東方域,也還算能夠看得清。
起碼,他定然不是一個暴君,南宮清橘嫁給他,或許生活平淡,她會被慢慢地同化成一個溫柔嫺淑的皇后,但他們之間,絕對不會有什麼火花。
因爲他們兩人,一個像風,琢磨不透,沉穩如玉;一個則是火,活潑熱情,小孩子氣。儼然一對父女的組合,愛情這種東西,恐怕不會出現。
“不要爲他說話!我不要聽!我不管那個東方域怎樣!我不想嫁!”聽到慕容卿竟然爲她那個素未謀面的夫君說好話,南宮清橘霎時陷入了失控之中,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奮力地搖着頭,拒絕再聽他說話。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便是了。”見狀,慕容卿只能舉手投降,還是酒醉的最大,什麼都得聽她的。
擡起眼睛看着慕容卿,確定他閉嘴了,南宮清橘才乖乖地放下手來,恢復了安靜。
“可即便我不說,你要嫁的事實,也不會改變的吧!”他只是希望她能夠儘早地接受,不必每日都借酒消愁。
一國之君的聖旨,又怎麼能夠違抗呢?
“……”聞言,南宮清橘一時無言以對,只能惆悵地低垂眼眸,把頭儘量埋得低低的。
“清橘,不是你不想,便可以不要的,你自己也清楚,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不是嗎?”慕容卿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像剛纔那樣鬧,於是接着勸導。
話畢,她始終維持着埋頭的姿勢,沒有出聲說一句話。
“清橘,雖然很可惜,但是……”
看她安安靜靜的,慕容卿以爲她把話給聽進去了,想要繼續往下說,循循善誘,企圖把她引向所謂的“正道”的時候,涼薄的嘴上忽然有兩瓣暖暖的柔軟的東西貼了上來,瞬間就把慕容卿給震驚到了。
睜大着眼睛,慕容卿的思緒轟然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停頓了將近三秒鐘的時間,呆呆地無所動作地看着眼前放大的美顏。
同樣的,南宮清橘睜着她無辜的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伸手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身,此時,因爲這個觸碰,她已經知曉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夢,而且慕容卿嘴上的微涼的溫度和她的灼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她瞬間地就從酒醉中清醒了過來。
她的面色更加的緋紅,身體的溫度更加地灼熱,但是她並沒有鬆開手來,而是硬着頭皮繼續吻了下去。
南宮清橘可謂是一門心思豁出去了!
這是她的第一次,她以前只顧着玩,根本不懂得這些事情,只是偶爾聽一些宮女太監私底下討論過,所以南宮清橘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一直維持着兩脣相碰的姿勢,沒有了更進一步。
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的慕容卿,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猛然地將她推開,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清橘,你幹嘛!”事情發生得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即便已經離開了她的脣,但他仍然能夠感受到脣瓣上殘留着屬於她的體溫和氣息,以及獨屬於她的味道,很是甜蜜。
“我……我也不知道!”剛剛聽着聽着他說,南宮清橘就想到,如果真的不想,那就只有先毀了自己的清白,那樣,縱然對方不介意,南宮翎也不會把一個已經沒有了清白的公主嫁過去吧!這樣做總是有失顏面。
“不要做糊塗事。”害怕她又衝動的慕容卿,不敢鬆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直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我沒有……我沒有……什麼也不做都可以,在這兒陪我一晚,然後,讓我的宮女去叫父皇,好嗎?幫我一次。”搖着頭,逐漸冷靜下來的南宮清橘爲自己辯解着,同時也懇求慕容卿幫助自己。
“清橘,你想過這樣的後果沒有?”一個待嫁的公主和別人有染,這傳出去對她的名聲,幾乎可以用“聲名狼藉”來形容了。
“我不管……說我是殘花敗柳也好,說我朝三暮四也罷,我不想我的人生循規蹈矩,我不想嫁給一個我不認識不喜歡的人,求求你,幫幫我……”說着說着,南宮清橘哭了起來,整個身體再次蜷縮成了一團。
這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南宮清橘並不似別人所看到的開心無憂,瘋瘋癲癲,她也會缺乏安全感,其實她一直都活在不安裡。
尤其是這段時間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之後,她更加地不安,無處傾訴,沒有人可以依靠。
“……”見她如此無助的模樣,慕容卿實在是不忍心,他想要幫她,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求求你,慕容哥哥,求求你……”雙手緊抱着自己的雙腿,把頭埋在膝蓋之間的南宮清橘,一邊抽泣着,一邊懇求,她只想抓住這一線生機。
安靜的房內都是南宮清橘輕聲哭泣的哀求聲,聲聲都重重地敲擊着他內心某一處柔軟的地方,從那夜開始,他的確已經把她看做了自己的妹妹一般地對待,又怎麼忍心看着她受傷害呢?
“你想好了嗎?”無奈之下,慕容卿只好選擇了妥協。
“嗯。”帶着鼻音,她鄭重地點頭應道,堅定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他。
“我會幫你,但不是現在,不是以這種方式。你願意,爲了你自己,放棄公主的身份嗎?”有所求必有所棄,兩全其美的事情實在太少,慕容卿自問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處理得完美。
“願意!”這個公主的身份,她早就看淡了,況且,她從未把自己看做是一位公主,放棄與否,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區別。
“那你等着我,我答應你,會讓你自由。但你也必須答應我,這段時間,不要再喝酒了,好嗎?”慕容卿再次伸手爲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叮囑道。
“嗯,我答應你。”只要能夠給回她自己的人生,要她做什麼,南宮清橘都願意。
“這麼晚,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吧!然後,照顧好自己,等我,知道嗎?”
“嗯。”
“睡吧!”
輕拍着她的後背,哭得像一個小花貓一樣的南宮清橘,看着慕容卿的面容,加上折騰了那麼久又喝了很多酒,她早就累了。
眨巴了幾下厚重的眼皮,南宮清橘迷迷糊糊地就睡下去了,很安靜,就是臉上的淚痕還有那雙紅腫的眼睛有些突兀了。
慕容卿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躺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哭花的還稍顯稚嫩的臉頰,宛若蝶翼的睫毛上還掛着幾滴晶瑩的淚水,看起來甚是調皮。
不自覺地,慕容卿嘴角微微上揚,無聲地輕笑了出來,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伸手輕撫她臉頰的這個輕微的動作,和剛纔的意義大不相同了。
久久,他看夠了,滿足了,才從牀上起身,撿起被他隨意扔到了地上的外袍牀上,把鞋子也穿戴好,他走向了散落着凌亂的酒壺的桌子和地面,一個個地撿起來,幫她收拾好了房間,看着周圍變得乾淨整齊,慕容卿才滿意地回到牀邊,爲熟睡中的她掖好被子,這才滿意地離開了宮殿。
白茫茫的冬夜,在慕容卿離開的時候,天上飄下了一朵朵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發上,肩上,接觸到他灼熱的體溫,瞬間融化成了水,浸溼了他的衣襟。
這場突然的雪讓他停住了腳步,站在了一座屋檐之上,擡頭迎接着冰冷冷的雪花打落在他的臉上,繼而融化成水,好像一滴滴的淚一般,順着他臉部滑落下來。
冰冷刺骨的感覺尤爲深刻,但這和他以往所經歷的,不足掛齒,這更可以說,是一份享受,周圍安寧平和,漸漸地平靜了他的心,閉眼,忽而感到心胸開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