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許立峰一針見血地一問,江奇霖反倒是沉默了。如是許立峰心中所想,江奇霖也開始思索。當初和柳飄飄在一起,他不也是胡攪蠻纏,到了梓縣後,才真正瞭解到柳飄飄是在什麼樣子的情況下成長起來的,也是在那時候,才更加下定決心要對她好,要一輩子對她好的嗎?
雖說情況類似,但江奇霖還是不能說服自己的內心。他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了解,但許立峰誰瞭解?誰知道他不是花言巧語,一時興起?
“我姐好得很,誰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氣。現在花花腸子的男人那麼多,一切都是你說的,又有誰能夠證明?”
這麼頑固的人,許立峰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只不過變成了自己喜歡的人的親人,還真是有點棘手,也不可能用工作上的方法來吧?
許立峰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時間。”
見江奇霖看過來,他又補充道,“用時間證明。我和九言的相處,你可以隨時抽查。當然,我工作的地方也歡迎你隨時考察。以男人的方式瞭解我,也可以。”
聽到許立峰最後一句話,江九言不厚道地破口而笑,無聲的笑意忽然就感染了周遭的氣氛,暖洋洋的病房裡,好似就剩下相視而笑的兩個人。
這充滿愛的味道的氣氛江奇霖再明白不過。但越是這樣,柳飄飄的模樣就越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扭轉頭不再看膩歪的兩個人,他忽然注意到在病房外站着的鐘雲。
她披散着頭髮,望過來的目光裡充滿了擔憂。原本可愛的女孩子,這時候卻無論如何都引不起江奇霖的注意。回想起那些日子,他真是鬼迷了心竅才用那樣的方式去刺激柳飄飄。
對於鍾雲,他沒有責備的意思,卻也提不起相處的興致。
索性轉個臉看向窗外,沒一會兒閉上了眼。怪他太過遲鈍,竟然沒看出來鍾雲對他的意思,導致那樣的誤會。
他現在真的只想知道柳飄飄去了哪裡。
渾渾噩噩睡了一覺,當他再醒過來的時候,江九言和許立峰已經離開。戴着口罩的護士站在牀沿,正在給他更換輸液瓶。
見他醒了,護士將手中換下的空瓶子放在推車裡,詢問了幾個問題,隨後囑咐了兩句就離開。沒一會兒,護士又送進來一隻保溫盅。
蓋子打開,鮮香的湯味兒瞬間鑽入鼻腔,勾起他的食慾。
那個保溫盅江奇霖認得,一看就知道是江九言留下的,對護士道了謝後,就慢慢地喝了起來。
頭頂的日光燈照下來,他依稀能看到湯中倒影出一個鬍子拉渣的男人模樣。江奇霖失笑,沒想到自己才二十幾歲,竟然也能看起來像四五十歲那般飽經風霜的模樣。
他原本也是勞累過度才昏迷。在醫院住了一天也就可以回家休養。出院的時候,江九言沒來,取而代之的是許立峰。
他開着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牌子是國內不常見的,一時之間,江奇霖也沒想起來是哪家。
要說爲什麼江奇霖不拒絕許立峰來接他,也是因爲想要考察一下這個男人。到底是個心理醫生,很多事
情都可以完美地僞裝情緒。但人總有鬆懈的時候,江奇霖相信,如果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一定能被他發現。
許立峰開車相當穩,將他送到海玻璃的路上,不多言不多語,臉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簡直密不透風。江奇霖也沒有聊天的興致,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羣,思緒飛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時,由於許立峰剎車過猛,江奇霖赫然望向車子前方。車子停在人行橫道前,對面的信號燈恰好變成紅燈。
在他們之前的一個車子,可是恰恰好闖過了綠燈便紅燈的一剎那。
江奇霖想借機發作一二,餘光卻忽然在人羣中一掃視,大腦瞬間停止運轉。在短暫的怔神後,他像是着了魔一樣,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幸好許立峰動作極快,阻止了他後,立馬開車通過綠燈。
“停車!”
江奇霖衝許立峰怒喝一聲,一雙通紅的眼睛扭向車子後方,在已經沒了行人的人行道上不斷搜索。那晃過去的人,他看到了,是柳飄飄!
“我叫你停車!”見車子依然在向前行駛,江奇霖忍不住再次怒喝出聲。
話音剛落,許立峰便拐到一旁的臨時停車道。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江奇霖已經解開安全帶,一陣風似的奪門而出,朝身後的十字路口跑去。
許立峰扭頭看去,只見他慌張地跑過紅綠燈,心裡一掂量,立馬啓動車子到前頭不遠處掉頭,開往江奇霖跑去的方向。
十字路口向東通向杭城新區,向西通向海邊,南北貫穿老城區。
許立峰所去的方向,是延伸向新區的。那一片現在正在規劃中,到處在施工。等許立峰的車子經過幾個紅燈終於攆上江奇霖時,赫然發現他徘徊在一處工地大門外。一個帶着安全帽的工人走上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工地上震耳欲聾的施工聲,讓人聽不清聲音。許立峰尋找着停車的地方,而後下車趕過去,恰逢施工間歇,只聽江奇霖乞求似的對那工人說,“讓我進去!我要找一個人!”
那聲音,幾近於哭泣。
堂堂的男人,竟然會流露出這樣的一面。饒是見慣了各種各樣人的許立峰,也不由得有幾分震驚。
工人看到許立峰走過來,神色間像是認識眼前這個難纏的人,立馬招呼道,“哎,這是你認識的人嗎?趕緊帶走!我們這裡是工地,不是窯子!還來這裡找什麼女人,我們工地上清一色的男人!”
他極其不耐煩,想來剛纔已經被江奇霖給煩透了。這時候見到個人可能認識,立馬想將江奇霖丟開。
話雖不好聽,但許立峰大概也是能明白工人的心情。誰遇到現在的江奇霖,恐怕都受不了。無奈地嘆口氣,許立峰將這個與自己一般高的男人強行拖到車子裡。
“飄飄,我看到她往這邊來了!”
看到江奇霖這魔怔一般的模樣,許立峰也有點兒後悔自作主張帶着他來散心了。早知道就走海邊那條路……
“剛纔的人也說了,工地裡都是男人,你要找的人是女人,怎
麼可能在這裡。你看錯了。”
江奇霖聽了卻一個勁地搖頭。
怎麼可能看錯呢?
柳飄飄的樣子早就印在了他的腦海裡,就算是餘光一瞥,只要有她的身影,他一定能夠認出來的!
許立峰沉默了一會兒,搬出江九言,這才帶着江奇霖回到海玻璃。
一進門,江九言就看到江奇霖魂不守舍的模樣,立馬望向其身後的許立峰。
許立峰無奈地搖搖頭,推着江奇霖到了後院。進了他的房間,許立峰簡單地打量一番,雖然沒有過多的裝飾,但有些細微的東西,卻是一般男人都不會有的。
從這一點上,許立峰大致判斷出,江奇霖性子必然細膩。
這樣的性子若是落在女人身上,倒是難能可貴,但落到一個男人身上,難免會顯得矯情。或者說,少了些利朗。
他沒有着急說話,繼續觀察着江奇霖。
對於柳飄飄,江奇霖可謂是用情至深。加之他心思細膩,唯恐早就把柳飄飄認爲是一生之人。現在經理這樣的變故,也無外乎他不能接受。
柳飄飄會離開,許立峰不知道有幾個人知道,但他是知道的。當初柳飄飄選擇逃避這一選項,他並不是十分贊同。一個人選擇逃避,必然會引發更多的問題。也許在那一刻她是得到了解脫,但和她相關的人,無外乎會遭受到新的困擾。
比如現在的江奇霖。
她一走了之自以爲乾乾淨淨,卻不想會有個人在她離開後魂不守舍如入魔怔。
許立峰雙手插兜,背靠着江奇霖那有些凌亂的書桌,冷不丁問道,“她有沒有跟你說過特別的事?”
江奇霖聽到這話,恍然擡起頭,望向許立峰的眼神裡盡是迷茫。
見此,許立峰又嘗試着進一步引導,“關於她的身世,或者特別的經歷。”
這句話像一把小刀,忽然在江奇霖的腦海中劃開一道口子。一隻被藏在深處險些被遺忘的盒子,漸漸呈現在腦海中。他莫名地想起在梓縣的那個晚上,後山的長凳,柳飄飄平靜地不像女人一樣訴說的過去……
過去……
江奇霖像是抓住了什麼,再回想什麼也沒想起來。他捂住腦袋,不時敲打兩下,想要把剛纔稍縱即逝的思路找回來,卻沒有結果。
“你想到了什麼?”
此時許立峰的聲音就像是上帝的指引一般,在江奇霖混沌的腦海中牽引出一條小道。他漸漸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大腦中的思路,也一點一點清晰起來。但離最後一點最關鍵的地方,失蹤差一步。
倒是許立峰,在聽江奇霖複述了一遍柳飄飄的童年經歷後,恍然大悟一直困擾柳飄飄的童年陰影是什麼,也赫然想起來自己當初無意間的建議。
難道她是選擇了去面對?
當這個結論在心底浮現時,許立峰不由得震驚。
如果真是這樣,他不知道是不是該佩服這個女人,膽子也實在太大了吧?
那樣的記憶衝擊,如果不是心智極其強大的人,必定自損一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