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怔住,繼而尷尬一笑,“我都是聽別人說的。”雁兒扯着她的胳膊一臉的崇拜,奶聲奶氣道,“姐姐,我覺得你知道的東西好多!”子夫抿嘴一笑,摸摸她的頭髮表示謙虛,心裡卻想着我比你們晚出生兩千多年,你們還不知道的事情早已在歷史書上通通印了一遍!
阿莫差人送她們上車時左吩咐右叮囑,“你們倆到了平曲候府千萬得注意着點兒,尤其是寒秋你,別還當是在宣菀樓裡邊似的清高驕傲的很,子夫也是,心思也別隻放在琴上邊兒……”她使了個眼色,該是什麼意思子夫心裡當然清楚,衝她嘿嘿一笑,落了簾子馬車緩緩向前。
寒秋靠着窗帷發呆,雙眼只盯着印花簾布不動,子夫聽着外邊的馬伕趕車聲也覺着煩悶,湊到寒秋身邊笑道,“你說,萬一那公孫賀並非你期許之人怎麼辦?”寒秋眼眸輕揚,答道,“我本就沒有抱多大期望,只是希望此行不要碰見什麼叫我噁心的人便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一路前行的馬車漸漸停下,只聽得車伕勒繮繩籲馬聲,車子穩穩當當的安定了下來。“二位姑娘,平曲候府到了,小的在外頭守着二位。”
子夫與寒秋一前一後的下了車,映入眼簾便是兩扇大開的朱漆大門,兩位家僕迎上前來,子夫連忙將手中的竹帖遞給他們,那家僕一見便笑了出來,躬身道,“二位隨我來。”
兩人隨着家僕進了大門,自主屋前的庭院穿行而過,繞過一片小小的迴廊,遠處的一片小竹林浮現在視線中。家僕道,“我家公子就在那裡等着二位,二位姑娘請吧!”
待那家僕走了後,寒秋掩面笑道,“我還以爲這候府有多氣派,不過也是尋常人家的模樣!”子夫看着遠處的那片竹林若有所思,隱隱約約似乎有好些人在裡面,聽着寒秋的話不甚爲意,隨意道,“想來你是在公主府呆的久了,別人家的府邸統統都不放在眼裡,侯府再怎麼說也是官家府邸,怎麼說也比尋常百姓家奢華許多。”
竹林中隱隱有些許琴聲傳來,接着便是一些笑語。子夫與寒秋邁入一條細石子鋪的小道,耳邊忽然寂靜了許多,林中穿行着陣陣涼風,時不時還有清脆的鳥鳴聲,這一下整個人都彷彿置身於野外清新雅緻的竹林。
“你瞧,我們正說着,二位姑娘已經到了!”亭中傳來一聲陌生男子的笑語,子夫聞聲望去,前方左側的方亭四角勻稱,青色的屋頂下一方寬闊的空地,此刻放了幾張桌案與臥席,案上的茶水冒着嫋嫋熱氣。
兩人連忙低頭行禮,倒是原本還是歡快悠揚的琴聲忽而停下,接着傳來一聲女子的嗔怪,“二位姑娘今兒可是來遲了,在座的幾位公子可是等了許久!”寒秋聽着這聲音柔媚,一向清冷的她只覺着不舒服,擡眼瞧見亭中一女子正笑着起身向她們走來,一身石青色的衣裙華貴異常,一眼望去倒是與這竹林清雅的環境相得益彰。女子嫵媚一笑,雙頰如同一朵盛開的玫瑰那般嬌豔,眼眸瑩然若水,纖纖玉指撫上子夫的手,驚喜道,“山陽王將你們二位誇上了天,我今兒可算是見識了,果然是二位絕色的美人!”
寒秋聽着刺耳,眼中微有驚訝,“山陽王是誰?”子夫亦是愣住,隨着那女子的腳步緩緩上前,視線由下及上,見着亭中的左側席位上一男子一身青衣,眉目含笑,正端着茶盅細細品味好茶,可不是當日的柳文安麼?於他身旁的男子倒是瞪大了眼睛朝她們望着,晶亮的眼中帶着少許的孩子氣,視線右移,方纔那女子的席位是空的,繼續看下去……
她不由得手心緊握,蒼黑色的外服刺得她眼睛生疼,那張臉棱角分明,高貴清俊卻是帶着絲絲冷意,鎮定自若的坐於上方,他並未飲茶,即便是紋絲未動,彷彿是與神俱來的王者之氣流露無遺。
“柳公子?”寒秋終於瞧着他終於叫了出聲,笑道,“來之前我還與子夫猜着,難不成你就是平曲候的長子公孫賀?”柳文安還未回話,倒是先前那女子掩嘴笑了起來,高聲道,“山陽王也太不厚道了,怎得如此騙人家姑娘!”寒秋微微蹙眉,心裡嘀咕了一聲,山陽王?
他一旁的男子起身笑道,“請二位姑娘先行入座,你們幾個還不趕緊上茶!”待幾個僕人們一一端上茶後,男子才做了個拱手禮,“既然以我的名義請了二位姑娘過來,自然也是由我來向二位做個正式介紹,這位柳公子……”他眼中帶着玩鬧之意,指着柳文安道,“他乃山陽王劉定,而這位姑娘麼,”他又側身指了指方纔那女子,“乃淮南王翁主劉陵是也!”
子夫心裡帶着少許震懾,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柳文安竟然是一方諸侯國的大王,更沒有讓她想到的是眼前這位容貌美豔的女子竟是那日在公主府無緣得見的淮南翁主。只是此刻更讓她緊張的還不是這些,坐在她正前方的男子始終都是一言不發,她能感覺到一道強烈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游移。
寒秋大抵是沒有反應過來,原本還是有些清高傲氣的臉瞬時軟了下來,有些侷促道,“那……那你……”作介紹的男子俯首一笑,“想來本人也無須向姑娘介紹了吧,那片竹帖上就寫着本人的名諱——公孫賀。”她低了低眼,將這周圍人都望了一圈,最終說了句,“公孫公子似乎還漏了一人?”公孫賀先是一愣,見着劉徹的目光始終在衛子夫身上,心裡也不願攪了他的興致,笑道,“這位公子的身份無非是權貴,今日宴席過後,寒秋姑娘也許自己能猜出來。”
劉定一直暗暗觀察着子夫的反應,原本以爲她會驚懼或是驚喜,只是讓他意外的是相較於寒秋的反應,子夫也的確平淡了些,自始至終她都是低着頭在沉思些什麼,似乎對他的身份並不敏感。他起身舉起茶碗,聲音溫和,“衛姑娘,先前謊報了姓名,還望姑娘不要責怪。”
子夫原本一直怕擡頭,這下連忙起來佯作輕鬆道,“我哪裡敢責怪大王,於宣菀那等地方自然不能表明身份,這點我還是明白的,只是……先前對大王有不敬之處,還望您莫要降罪纔是。”“若是可以,我倒一直期望衛姑娘仍舊將我看做普通人,如今知曉一切終究還是生分了。”劉定這話出於真心,子夫卻是莞爾一笑,“大王說笑了,既然您無心說破,那今日何必又邀請我們姐妹二人前來呢,既是有意而爲之,子夫也不會多說什麼。”
劉定臉上有些掛不住,他承認,自己先前向皇上與公孫賀提及子夫與寒秋的琴舞時,心裡是希望待她們前來時知曉一切後能壓一壓子夫原先的那股子銳氣的,只是眼前她似乎除了微有意外根本別無其他,難道一個大王在她眼裡也不算什麼?
劉陵撲哧一笑,“真想不到,衛姑娘好口才,竟叫咱們一向能言善辯的山陽王如今都無話可說了!”一旁的寒秋心緒漸漸安定了下來,她向來聰慧靈敏,瞧着眼前的氣氛大致也是明白了些許,心中苦笑一聲,終究,他中意的人,仍是彈琴者。
“聽聞衛姑娘與寒秋姑娘琴舞配合天衣無縫,那日叫山陽王飽了眼福,不知今日我能否得見?”
這聲音帶着慣有的冷意,眼中銳利不減,直直逼向子夫所在之處。她聽得一驚,自昨日與他在宣菀樓匆匆一見,她一直害怕自己會露出什麼馬腳,這也是到現在爲止自己不敢擡頭直視他的原因。這樣猶疑着,她心裡有些厭煩,倒不如索性放開了些,說不定反倒讓劉徹消除疑慮。
“方纔公孫先生一一向我們姐妹介紹,獨獨不肯透露這位公子的身份,既然公子要我們姐妹琴舞助興,那我對公子的身份也很是好奇呢?這樣吧,公子不要怪我無禮,只要公子告知您的身份,我們便不拂公子的意。”子夫一字一句的說完,心裡卻是緊張到了極點,面上卻是依舊溫和不驚。
劉徹訝異,繼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對眼前的女子越發的有了興致,“衛姑娘就這麼想知道麼?”他低頭沉吟片刻,“這樣吧,只要衛姑娘先行獻藝,我便只告訴你一人我是誰。”
子夫忍不住皺起眉頭,暗想這劉徹居然在與她討價還價,這麼神秘兮兮的樣子倒叫她意外不已,先前的冷淡與凝視所造成的侷促不安也微微緩解了些。
劉陵不失時機的讓位道,“我這琴據說是平曲候府中最好的琴了,如今就請衛姑娘彈奏一曲了!”
子夫連忙行禮,“多謝翁主賞臉,”轉頭想與寒秋商量究竟彈奏哪一首,哪知寒秋臉色清冷異常,根本沒有一點兒興致。寒秋擡起眼眸,微微欠身道,“寒秋今日身體不適不能起舞,還望各位見諒。”
這話一出,亭中陷入小小的尷尬,子夫知道寒秋性子執拗,但凡心中不願他人再逼也無用。她坐於古琴前,心裡一陣躊躇,眼眸掃過衆人,在劉徹深沉的目光中停留片刻,最終緩緩道,“寒秋身子不適,子夫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不如爲大家彈奏一首詞,歌喉不好,還望諸位不要取笑纔是。”
“詞?”劉徹輕放茶碗,對於眼前這個女子更加覺得捉摸不透,笑道,“莫不是子夫姑娘自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