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塔西克王子駕到的消息後,西昂族長還是按照禮儀隆重地親自到城門口迎接。
西昂族長看起來有些病懨懨的,鷹目長鬚,額頭寬闊顯得非常睿智,眼神卻很有些犀利。而在西昂族長身邊的,則是他那三個聞名草原的兒子部日固德、阿布爾斯郎和赤那。在北羢語中,納蘭的這三個哥哥名字含義是:鷹、獅子和狼的意思。
這三個草原壯漢往西昂族長身後一站,就像是在他身後豎起了一道鐵壁。部日固德看起來粗暴,阿布爾斯郎則顯得虛僞,而赤那更爲陰沉。
說實話,只瞥了一眼,韓悠就感覺到自己不喜歡納蘭的這三個哥哥,非常不喜歡。
“塔西克王子,西昂族歡迎您的到來!”西昂族長向塔西克行了個禮,塔西克急忙回禮道:“我的母親包月氏讓塔西克向您表示最誠摯的祝福。”看得出,那三個兇禽猛獸對塔西克也沒有好感,竟然連行禮都省略了。
“這位就是來自大漢的王子妃吧。美麗的漢妃,聽說你來自擁有禮義之邦之稱的漢朝,那麼,您能告訴我,什麼是禮義嗎?”西昂族長看似恭敬卻不懷好意的問題,韓悠淡淡一笑,答道:“禮,謂人所履;義,謂事之宜。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
西昂族長似乎對儒家的禮義觀並不熟悉,半懂不懂,訕訕笑道:“漢妃果然常識淵博。既來西昂,西昂必定以最隆重的禮儀相待。”輕輕揮了揮手,只見從西昂族長身後,數個西昂族人擡出一隻大酒桶來。
塔西克忙道:“不可,漢妃她不擅飲酒,消受不起!”
哦,原來是要自己喝酒啊!韓悠素知北羢各族熱情好客,無論親朋還是過程客,入帳先喝三碗馬奶酒,原也正常。不料卻聽西昂族長道:“這十八碗進門馬奶酒,是我西昂族待客的最高禮儀,請漢妃千萬不要拒絕。”
十八碗?馬奶酒雖然勁力不大,但也畢竟是酒啊,況且以韓悠的嬌小身段,這十八碗酒也沒地兒裝啊!
大哥部日固德已經親自捧起酒桶,取出一隻大得有些誇張的海碗,滿滿倒了一碗,遞韓悠道:“漢妃,如果看得起西昂族,請滿飲此杯!”
韓悠既知西昂族長藉此給自己下馬威,自然不肯便喝,但聽部日固德的話,又似在以言語擠兌自己,冷冷一笑道:“若本妃量淺,飲不得這入門酒,那便如何?”
赤那搶着回答道:“漢妃不會是瞧不起咱們西昂族人,嫌咱們這馬奶酒粗陋罷。若當真喝不得,那也無法了,恕西昂族無法接待入城了!”
韓悠臉色一變,心中忿怒。但一想此行目的是來道歉的,納蘭的父兄爲難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勉強緩下臉色來,也不接部日固德手中之酒,卻拿眼瞥向塔西克。
塔西克忙勸圓道:“客隨主便,這十八碗自然是要喝的。但也要量人而行,部日固德,請換小碗罷!”
卻聽香兒道:“部日固德,甚麼十八碗入城酒,我往日來,也沒見受過如此禮遇,是瞧不起我香兒公主,還是存心要爲難漢妃。”
那部日固德對香兒有情,人雖暴躁,卻未免愚鈍,當下無言以對,赤那便道:“香兒公主,漢妃不遠萬里從漢朝而來,咱們若慢待了,豈不教人笑話。並無爲難一說,至於小碗麼,西昂沒有飲酒的小碗。我那裡倒有喂鷹的一隻小碟,就怕漢妃會嫌不乾淨!”
拿喂鷹的小碟當酒碗,顯是故意羞辱韓悠。塔西克也不禁惱怒了,語氣轉冷道:“我與漢妃誠心親來向納蘭道歉,倘若西昂族如此這般爲難,不令入城,塔西克也無法,這便回去稟報烏月氏,非是塔西克與漢妃不願,而是入得不城!”
西昂族長見塔西克當真惱了,向部日固德微微點頭示意,部日固德方入城去,不一時取來一隻小碗,重新倒滿遞與韓悠。
這小碗雖然不及原來的一半大,但韓悠亦無信心飲滿十八杯。只是對方妥協了,再不飲的話,也說不過去了。北羢各族素有傳統,這十八杯馬奶酒又不能由人代飲。當下心一橫,端起酒盞,謝過西昂族長,一飲而盡。
“來自遠方的客人海量啊,請再飲一碗!”
堪堪連飲了八碗,韓悠只覺腹中滿滿*脹*脹,酒力也上來了,一陣頭暈目眩。可是還有整整十碗啊!
“歇一會兒子!”面對部日固德又遞上來的酒,韓悠喘了口氣,倚在塔西克懷裡。
塔西克心痛地看着韓悠,輕聲道:“悠悠,若飲不了,咱們便回去!”
“都已經喝成這副樣子了,放棄豈不是前功盡棄!”韓悠無奈道,又向部日固德道:“光有酒不行,再給本妃拿肉來!”能延一刻便延一刻啊。
再又飲了數碗,韓悠只覺天塌地陷一般,不住地只是搖晃。
“悠悠,不要勉強了……西昂族長,你也看到了,漢妃確實已經盡力了!”
“呃,王子,多少碗了!”
“十二碗了!”
“還有六碗,漢妃喝下這六碗酒,便是我西昂的貴賓了,但有所請,絕無不允!”
“哼,難道喝不下這六碗酒,咱們便進不得西昂城麼?”塔西克驀然變色,顯是惱了。畢竟西昂也是北羢族中一支,亦在北羢王管轄之內。
西昂族長還未說話,部日固德搶着道:“西昂只款待朋友,如果不想成爲西昂的朋友,都便恕不接待了!”對此等大有忤逆之嫌的話,西昂族長卻並未阻止,只得不冷不熱地瞧着塔西克的反應。
“啊,部日固德,難道西昂族想造反麼?”香兒大驚小怪道:“把王子和王子妃擋在城外,而且還讓王子妃喝了這麼多酒,若是王子妃有甚麼不妥了,哼!”
似乎也覺太過了,西昂族長這才道:“那剩下這六碗酒便罷了。塔西克王子,你代漢妃喝了罷!”
韓悠已自迷迷登登,聽了這話,一把奪過部日固德手中的酒碗,道:“本宮喝便是,不就幾碗酒麼?難道西昂族長這麼看重本宮,阿悠今日醉死在當地也要飲盡這一十八碗馬奶酒!”言罷一仰脖,將碗一伸:“部日固德,滿上!”
衆人一愣,再看韓悠,雙頰紅飛,眼神迷離,一手扶住塔西克的肩膀,一手只顧拿酒,酒到杯乾並不遲疑。其豪邁爽利竟是邊西昂族長和三個兒子也看得呆了。
堪堪將一十八碗酒喝完,韓悠只道了一句:“西昂族長,話可是你說的,本宮現在是你西昂族的貴賓了,但有所示絕無不允的!”
西昂族長正待答話,卻見韓悠已經一歪身子倒了下去。
“悠悠!”塔西克抱起韓悠,狠狠地瞪了一眼西昂族長,便往城內奔去。後面香兒、烏拉婭、玉漏並西昂族長父子亦亂轟轟地跟了進來。
被這一片吵嚷和顛簸,韓悠卻迷迷登登地醒了,只是腹內難受不說,渾身也似着了火一般,頭腦之中卻是眩暈無比,眼前模糊一片又在不停地旋轉。忽然臉上一熱,兩滴水珠子滴在自己額上,緩緩又滑入口中,卻鹹鹹的,原來是兩滴淚。
該是被塔西克抱在懷裡的罷,這麼說,這個“娘娘腔”在掉眼淚了。
韓悠心中苦笑,竟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掉眼淚,這個北羢王子,當真是無語了。
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終於離開懷抱,被置到一張綿軟舒適的牀榻之上。耳邊亂嗡嗡地講話卻甚麼也聽不清,鬧了有半晌,忽然腹中翻涌,幾欲噴薄而出。才側過身子,便忽啦啦傾瀉而出。
嘔完腹中之物,才略微覺得舒暢些,嘴邊又送來一碗溫熱的蜂蜜水,當下狠狠灌了幾口。倒回牀榻上,漸漸沉睡而去。
雖在睡夢中,亦不熟透,反覆折騰了也不知道多久,這才睜開眼來,只見牀頭坐着一人,原來是塔西克,卻別無第二人。
“悠悠,你終於醒了!”
看到韓悠醒來,塔西克急忙來扶。微動一動,又覺頭痛欲裂,不由輕輕“噯喲”一聲。
“塔西克,這是在哪裡?”卻是一個磚石房間,而非帳篷裡。
“這裡西昂城。悠悠,還難受麼?”
豈能不難受,聽到“西昂”兩個字,韓悠方漸漸想起來,自己和塔西克是要來請納蘭回王庭的,卻被西昂族長和他的三個兒子整治一番,鬧得爛醉。
“塔西克,現在幾時了,你怎麼還不安睡?玉漏這丫頭呢,瞧我醉成這副樣子,竟也不來服侍!”
“是我教玉漏回去歇息的。悠悠,來,再喝碗蜂蜜水罷,可飢餓,要不要尋些吃的來?”
“都不必,塔西克,別坐着了,也歇息罷!”四周一片靜謐,想是夜深,也虧塔西克能守着自己到現在。
韓悠向裡挪了挪,這一挪才發現自己只穿着小衣,不由臉上一紅。塔西克見韓悠已經無礙,答應一聲,亦脫了外衣,鑽入被窩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