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出了白馬寺門,馬上回到自己的車輦之上。
上了車輦之後,王生臉上的失落之色頓時消失殆盡。
轉而爲之的,是平靜與淡定。
“去桃柳園。”
王生吩咐車駕下的劉勇一聲。
“桃柳園?可那裡只有趙壯一家,沒有其他東西了。”
王生將人都搬到金谷園之後,桃柳園自然也就是王生名下的一處莊園而已了。
只留下桃柳園的佃戶。
換句話說,桃柳園可沒有什麼東西了。
就連趙壯那夯貨也被王生帶到金谷園去了。
這小子一心想要跟着王生搞事,挨不過他,王生順手將他帶到金谷園。
影樓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是要用人的。
相比較別人。
趙壯雖然現階段能力不行,但是也並非是完全不行,他現在年紀不大,還是有很大的成長的機會的。
對於自己能夠信任的人,王生也不介意給他機會
“你帶我過去便是了。”
王生這句話一出,劉勇也知道自己多言了,他連忙把嘴閉上。
“諾。”
主家要去哪裡,自己一個下人,可沒有權力問這麼多。
車輦緩緩的在官道上行駛着,過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桃柳園也已經在望了。
車輦在桃柳園外停下,王生卻是去了桃柳園側畔的莊園之中。
桃柳園,從一開始便是王敦送給王生的。
而且桃柳園側畔的一座莊園,也是王敦的。
進入莊園。
莊園內的景色自然是與莊園外的景色不同。
白雪皚皚之中,帶着文氣。
這座莊園,王生也進來過,但是如今看來,冬日的景象,這座莊園明顯要更好看一些。
王生一入莊園,馬上有莊衛引領。
三彎五繞之下,王生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處空地,空地上有一處小亭,一方池塘,一片小竹林。
在這裡,王生見到了王敦的書童,以及在覆蓋着厚厚一層雪的亭子裡面,看到了王敦。
王敦此時的裝扮與在白馬寺時的模樣已經是有些變化了。
此時的他,書生打扮,腰懸長劍,手搖摺扇,不緊不慢,目光一直定格在手上的酒上,狐衣青雕服,頗爲華貴。
白膚勝霜雪,褐發似妖精。
雙目朗日月,二眉聚風雲。
泉仙不若此,月神應無形。
一日插翅去,鳳翱於三清。
原本王敦在王生的印象中,是一個霸道總裁模樣的人。
但是換了這身衣服之後,倒是有些衛階的模樣了。
這王敦,倒也是玉人帥哥。
“處仲兄。”
亭外,王生對着王敦輕輕行了一禮。
“小郎君來了,快請!”
此時的王敦,與在白馬寺的王敦,判若兩人。
前後兩者的形象,都不能簡單的用顛覆兩個字來形容了。
入了小亭,王生髮現這亭子雖小,上面的東西卻是不少。
一食塌,兩方鹿皮坐墊,旁邊還有食盒如意一類的事物。
食塌上,有酒菜滿塌。
食塌邊,還有一處爐火取暖,上面有一壺被燒得滾燙的熱酒。
酒香飄飄,光是聞着這酒味,都有一種讓全身暖洋洋的感覺。
寒日之際,一碗燒酒無疑是最暖身子的。
“小郎君,先飲一杯熱酒罷。”
說着,王敦從酒壺之中給王生舀了一杯酒。
酒香清冽,但是酒液滾燙。
端起酒杯,熱酒的溫度從玉質酒杯中傳遞過來。
在翠綠色的酒杯烘托之下,熱酒泛着青光,看起來更有食慾了。
輕輕抿了一口,熱酒潤喉,身子似乎因爲這一口酒而溫暖起來,方纔趕路的寒意,似乎也被驅散開去了。
“好酒。”
王敦輕笑了一聲。
“這酒是小郎君釀的,當然是好酒了。”
額……
被王敦這麼一說,好像是自己在自吹自擂一般了。
“方纔在白馬寺中……”
王生馬上轉移注意力。
“白馬寺中,也實屬無奈。”
王敦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今陛下信任你,但若是有我在,恐怕陛下也不敢真正的重用小郎君,有了這白馬寺的事情,想必陛下也知道我與你的矛盾了。”
王敦嘴角輕勾,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們的這個陛下,喜歡帝王制衡之道,只要你我有矛盾,他不僅不會憤怒,不僅不想要你我言和,反而要推波助瀾,讓你我徹底決裂。”
“之後,陛下定然會重用你,用來制衡我。”
王敦乃是琅琊王氏之後,如今琅琊王氏如日中天,便是司馬遹不做什麼,琅琊王氏的權勢都是會日益增長的。
更不用說,司馬遹必須要爲琅琊王氏做事情。
不管是這次的西征,還是接下來對齊王的事情,琅琊王氏定然是皇帝司馬遹的堅定後盾。
琅琊王氏會給司馬遹支持,相應的,皇帝也會給琅琊王氏好處。
這就是一個公平交易。
給琅琊王氏的好處,當然不會是美人,土地莊園了。
這些東西琅琊王氏都有,而且有很多。
他們不缺這個東西。
他們要的東西,是爵位,是官位。
作爲琅琊王氏的代表人物,王敦定然是官爵不缺的。
王生與王敦有矛盾,司馬遹勢必會讓王生來牽制王敦。
而牽制的話。
兩人的地位應該是要差不多的。
也就是說,皇帝要扶持王生做自己朝堂上的代言人。
今日的事情,王敦便是要司馬遹相信,他與王生,不僅沒有友情,反而是有仇怨的。
“只是在下有一處不明,這事爲何在茂弘兄面前說?”王生眼神閃爍,說是不明,他心裡是門清的。
今天的大戲,王生事先便接到通知了。
這也是王生要來白馬寺的原因。
王生一不信道,二不信佛,來白馬寺,也非是賞雪景。
相比較雪景,白馬寺的雪景並不如金谷園的雪景。
來白馬寺,最重要的便是與王敦的大戲了。
“茂弘那小子,如今可是陛下的眼睛,現在讓他知道你我之間的矛盾,他知道,陛下也就知道了。”
也就是說,王導與皇帝的關係很是親密了。
對於王導與皇帝的關係,王生之前便有推測過了。
如今被王敦證實,王生心中還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王敦與王導同爲琅琊王氏的一員,如今也懂的利用王導。
世家從來都不是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上的。
遠的來說諸葛世家,今的來說便是司馬家,現在還來了一個琅琊王氏。
王敦與王導,同樣是琅琊王氏的兩個代表人物。
王敦銳氣更甚,王導則是內斂謙和。
於是王敦站在臺前,王導站在臺後。
琅琊王氏如日中天,皇帝說不定會不放心,一旦琅琊王氏被皇帝記恨,皇帝想方設法對琅琊王氏下手,即使最後琅琊王氏不敵皇帝,在司馬遹身邊,也還有一個王導。
有王導在,琅琊王氏便不會沒落。
世家啊!
當真是老謀深算。
“原來如此。”王生輕輕嘆了一口氣。
王敦將杯中熱酒一飲而盡,同時對王生說道:“今日與小郎君一見,日後便很難再見了,便是見了,恐怕你我也是一副仇人模樣。”
“啪啪啪~”
王敦拍了拍手,當即亭外走入一人。
這是一個女子。
只見她黑髮如瀑,肌膚如脂,眉若輕煙,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瀲灩,挺翹的鼻下是點粉色的櫻脣,性感中帶點小憨厚,這張容顏算不上傾城傾國,可是看上去卻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
王生眼中有迷惑之色。
“處仲兄,這是?”
王敦輕笑一聲,說道:“日後你我雖然不相見,但總要人來傳遞消息的,青鸞雖然是侍女,但乃是我琅琊王氏培養出來的死士,一身武藝高強,將她留在小郎君身邊,也順帶保護小郎君的安危。
況且,青鸞容貌俊麗,如今還是處子之身……”
說着王敦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
又在我身邊塞了一個女人過來。
但關鍵是,這青鸞容貌雖然是不差的,但是她有一身武藝,平時在王生身邊,看起來是要來保護王生的。
但是,在關鍵時刻,這青鸞也未必不會成爲殺死自己的兵器。
王生與琅琊王氏,總會過蜜月期的。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況且,王生也不差女人。
“處仲兄……”
王生剛想要拒絕,不想王敦卻是再說了一句。
“尋常侍女,是沒能力擔任此任的,況且,如青鸞這般有能力,容貌又絕佳的,便是我,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王敦這句話,是直接打消王生拒絕的念頭了。
“那便這樣罷。”
王生輕輕點頭。
對於這個青鸞,看來他是不收,也不行了。
青鸞既然有一身武藝,那麼,這影樓還是需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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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暖牀的事情,王生就不麻煩她了。
心裡打定主意,王生臉上也是露出笑容來了。
“飲酒罷。”
王生既然同意收了青鸞,王敦臉上自然也是有自得之色的。
這個小郎君現在雖然是廣元侯,但是也沒有忘記對他的恩情。
看來...
當日他的選擇是沒有錯的。
他沒有看錯人。
想着,王敦臉上的笑容更甚了。
兩人勾籌交錯,伴着飄飄白雪,枯葉,視線卻是到了洛陽皇宮,太極殿。
王生與王敦從白馬寺離去之後,王導也沒有再在白馬寺多做逗留。
他在白馬寺,原本也不是爲了法護比丘還有郭璞來的。
王導,雖然有些喜歡玄學,但還沒有到佛教徒還有道教徒的那種程度。
今日他見到王生與王敦方木,索性,直接到了皇宮。
太極殿中,皇帝司馬遹在成堆的奏章中擡起頭來,眼中非但沒有疲憊之色,反而眼睛裡面閃着亮光。
“你說什麼?廣元侯與尋陽侯反目?”
王導輕輕點頭。
“在白馬寺....”
王導將白馬寺裡面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與皇帝司馬遹道來。
這消息也不算是隱秘,當時在大雄寶殿前當着這麼多勳貴的臉,王生與王敦可以說是反目了。
只不過徹底的反目,是發生在廂房中。
司馬遹要去查,是很容易知道王敦與王生已經反目的事實的。
“他們兩人的關係,不是情同手足的嗎?如今如何會反目了?”
王生有很多優點。
一介寒素,聰明,忠誠。
但是,也不是沒有缺點的。
比如...
太聰明。
還有,他身後有琅琊王氏的影子。
從王生在洛陽嶄露頭角,剛剛揚名的時候,便與琅琊王氏,或者說是王敦扯上關係了。
當初王導也是在場的,對當時的情景,是再清楚不過了。
司馬遹重用王生,也怕王生成爲琅琊王氏的一員。
譬如入贅之類的。
若是王生成了琅琊王氏的一員,那他的這個棋子,也不敢用了。
現在...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而且這個轉機似乎還是很大的。
尋陽侯乃是琅琊王氏的代表人物,他與王生決裂了,代表着琅琊王氏與廣元侯已經形同陌路了。
那...
這廣元侯,也得更加重用了。
如今琅琊王氏的鋒芒,連他一個皇帝,都覺得有些刺目了。
更別說是別人了。
“陛下與廣元侯的賞賜勝過與尋陽侯的,尋陽侯何等驕傲之人,心中當然不忿,表面上尋陽侯將廣元侯當做是摯友,手足,但是私底下,說不定尋陽侯還是將廣元侯當做是一介寒素,並沒有高看他,陛下的賞賜,讓尋陽侯覺得自己連一介寒素都不如,他如何開心的起來。”
被王導一說,司馬遹的思路也漸漸形成了。
這尋陽侯...
雖然是琅琊王氏的俊才,但是,還是一個人啊!
並非是什麼英雄梟雄。
噠噠噠~
司馬遹食指緩緩敲擊着堆滿奏章的書塌,眼睛呆滯的看着書塌上的奏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司馬遹發呆的這一段時間,王導也沒有上前打擾,他知道皇帝現在在思考。
片刻。
皇帝的眼睛重新恢復神采。
“看來,這廣元侯的婚事,還是要快些敲定下來。”
王生現在雖然很得皇帝的寵幸,但這個時代畢竟是看出身的。
王生門第不高,便是再有才華,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都是看不起的。
但若是有了皇家的身份,那便是外戚。
何人敢嘲笑外戚?
敢嘲諷他的出身?
屆時..
這個廣元侯,便可以出來與王敦對抗了。
而且,到時候還可以與趙王,與成都王掣肘。
司馬遹好的就是帝王之術。
在他看來,朝局之中,是不能有一家獨大的。
是故即使他很不喜歡趙王,很看好成都王或者茂王,但依然給趙王機會。
他看重的,便是趙王與成都王茂王的一些過節。
如此朝局上的力量,便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司馬遹輕輕一笑,臉上的笑容很是自信。
做了皇帝已經一個多月了。
司馬遹漸漸有了一些心得。
由原來的興奮恐懼,變成現在的掌控與自信。
當然,偶爾世家還能讓他皺眉不止,遠在潁川的齊王,依然讓他如芒在背。
但是他的目標一直是不變的。
他要做皇帝。
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