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鈺很清楚,當六位欲魔君此話出口的時候,局面,就已經無可挽回。
阻道,這是魔界的幾位魔君爲無數的魔族推演出來的另一條道路——阻道而成就以身。
若阻不朽成道,則自身證就不朽,若阻太乙成道,則自身成就太乙。
這道路纔剛被推演到完美的地步,魔族,就露出了猙獰無比的獠牙。
阻大羅成道,則立成大羅!
這一刻,縱然是所有的太乙道君們,都看清了魔族的謀算,但卻沒有一人能夠剋制住自己心中的貪慾。
亦或是說,每個人心中,都抱有僥倖——縱有魔族阻道,但只要有人能夠成功的奪取屬於女媧的大羅之路成就大羅,縱然有魔君阻道成功得證大羅,但洪荒天地當中,同樣有一位大羅誕生。
甚至,就眼前的情況而言,這種方式,能夠令這一方混沌一起誕生出兩位大羅級別的存在,比起女媧獨自一人得證大羅,這自然是更爲有利且更加冠冕堂皇的選擇。
在這無數太乙道君的眼中,沉湎於大羅之悟的女媧,已經成爲了一味有史以來,最爲珍貴的寶藥,食之,可成大羅!
“今日有女媧如此。”
“此例一開,爾等難道就不怕日後易地而處,同樣遭此境遇?”趁着這無數的太乙道君們相互牽制,誰也不敢率先對女媧動手的機會,佘鈺也是大喝了一聲——這一次能夠成就大羅的,僅有一人,但日後,會有更多的人,成就大羅,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難道就不擔心自己同樣也遭此境遇?
“本座立誓,若今日能大羅,日後有任意一位道友觸及大羅之際,定全力護佑,絕不令今日之事重演!”佘鈺的話音才落,顧忌的念頭,還未在衆位太乙道君們的心頭蔓延出來之際,一個不知從何處響起的聲音,就已經傳遍了天地。
“完了!”佘鈺雙眼發紅,瞳孔當中,盡是血絲,縱極目所至,卻也難以發現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到底出自於何人。
這誓言響起的時候,佘鈺就知曉,這天地之間的衆位太乙道君們,已經沒有了絲毫的顧忌。
長戟的鋒芒,頃刻之間,就撕裂了整個天地,在所有人出手之前,佘鈺已經出現在了女媧的面前,下一個剎那,浩瀚無比的天門顯化出來,洞開的天門當中,人身蛇尾,背生雙翼的古蛇,手中提着長戟,攔在女媧的身旁,幾乎是在同時,兩聖山中,白色的蛇影,亦是撕裂空間,護在了女媧的另一側。
“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趁這個機會露頭了。”佘鈺充滿殺意的目光,在這天地之間環視而過,佘鈺的目光當中,每一位太乙道君的臉上,都被薄霧所籠罩,再加上瀰漫在這天地之間的,錯綜複雜的氣機,叫人根本就難以察覺這些太乙道君的身份。
佘鈺的背後,殺伐之氣裹挾着五行輪轉,生滅不定,森森的寒意,四下瀰漫,而伏羲,而是不停的抖動着袖袍,衣袖當中,十指紛飛,一重又一重繁複無比的陣法,隨着伏羲的腳步,銘刻於這天地之間。
第三步的絕巔太乙道君的氣機,籠蓋天地,沉甸甸的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而這個時候,這些貪婪無比的太乙道君們纔是突然想起,女媧並非是孤身一人。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女媧的腳步聲中,那些太乙道君們,依舊是沒有任何人出手。
他們並不着急——所有人都很清楚,女媧想要成就大羅,就非得按照顯現出來的這一條大羅之路,將整個洪荒大地都踏上一遍,最後走進不周山方可,而現在,女媧的大羅之路,連十分之一都還沒有走過,是以,這些太乙道君們,完全不着急。
更何況,他們也都清楚,隨着時間的推移,護衛在女媧周身的佘鈺和伏羲兩人,心神必然會越來越緊繃,這緊繃的心神,對於這兩人而言,同樣會帶來龐大無比壓力,也依舊說,這個時候,縱然是這些太乙道君們不出手,但卻已經與出手無異。
這一點,不止這些太乙道君們清楚,分別於女媧左右的佘鈺和伏羲,同樣的清楚,但他們別無選擇,這個時候,他們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以免是自己稍有疏忽,給周遭的覬覦着們,找到了出手的機會。
這些覬覦者們,此時不出手,並不僅僅是因爲他們有着足夠的耐心,也不是因爲他們心中有所遲疑,他們不出手,只是單純對佘鈺和伏羲兩人,心生顧忌而已。
再怎麼說,佘鈺和伏羲兩人,都是臻至了第三步的絕巔太乙的存在,從妖族聚於東海的時候起,就有着赫赫威名的存在,他們兩人的實力,誰也不敢忽視,所有人都清楚,縱然佘鈺和伏羲兩人,不可能攔下所有人,但毫無疑問,最先出手的那幾人,必然會死在佘鈺亦或是伏羲的手上,成爲其他人成就大羅的祭品。
大羅在前,沒有人甘心,成爲這祭品。
隨着時間的推移,女媧的大羅之路,已經走過了一半,女媧,就這樣一步一步的,以凡俗生靈的姿態,丈量了一半的洪荒大地。
天地當中,一片的寂靜,只有佘鈺和伏羲的腳步,杳杳而起,又杳杳而散。
腳步當中,佘鈺的額頭,亦是有微微的汗跡,掠過他的眼角鼻尖,然後緩緩滑落。
佘鈺心中,警惕沒有絲毫的放鬆,他感覺自己此時,就好像是行走於爆發的火山上的凡人一般,每一步下去,都有可能引動那火山徹底的爆發,將一切都湮滅化作灰燼,但他的每一步,卻都詭異無比的,落在安全的地方。
但越是如此,佘鈺的壓力,就是越重,因爲這火山,註定要爆發,每踏過一步,他的下一步,引動火山爆發的可能性,就會越高。
又不知道多少個日月的輪轉過去,佘鈺和伏羲兩人之間,女媧的身形,已經是飄飄忽忽如同一縷幽魂,不成人形,而在這幽魂的正中間,一縷幽幽紫氣,緩緩的散開然後又凝聚,如是循環不休。
當那一滴汗跡,徹底的穿過佘鈺的面龐,從他的下巴處滴落的時候,局面,他腳下的那一座火山,終於徹底的爆發開來。
先前那不知從何處而起的聲音,再度在這天地之間響起。
“大道在前卻踟躇不進,你們這些人,也就這點出息了。”
“本座羞於與你等爲伍。”
“天庭威壓天地,天規戒律,籠蓋蒼生,天條之下,你我皆被束縛,不得自由。”
“此時若是叫女媧得成大羅,那衆位道友,終其一生,只怕也都要籠罩在天庭的陰影之下,一言一行,皆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還不如就此搏上一搏,搏出一個堂皇未來!”
聲音尚未落下,一個灰濛濛的影子,就已經是跨越了空間,出現在了那大羅之路的面前,想要強行闖過佘鈺和伏羲的防衛,將兩人當中的那一縷幽魂徹底的吞噬。
“敢爾!”本能一般,佘鈺手中的大戟,就已經是順手落下,妙到了豪巔,而那一道灰濛濛的影子,就好似是歸巢的飛鳥一般,剛好落到大戟的鋒芒之下,然後湮滅不見。
“只是分身!”在這大戟落下的同時,佘鈺的心頭就是一跳。
被他所斬滅的,只是一個分身而已。
但這一個分身,就是落入了油鍋當中的那一粒火星,將局勢,給徹底的引燃。
“好一個妖族大聖,天庭大帝。”
“我要到看看,這天地之間求道者無數,你能殺的……!”一聲冷笑,戛然而止。
這位出聲的太乙道君,尚未來得及將口中話語說完,大戟的鋒芒,就已經從他的身上掠過,將他的肉身,元神,給徹底的斬殺,只餘下一縷真靈,被恢弘浩瀚的力量裹挾着,渾渾噩噩的,往那輪迴而去。
大地被徹底的掀翻,一位又一位的太乙道君,都施展開了自己的手段,將這天地當中無數的修行者,朝着女媧拋了過去,而一個又一個的太乙道君們,也都是收斂了自己的氣機,隱藏在這紛飛的影子當中。
“本座也很想知曉,到底能殺得了幾人!”佘鈺酷烈無比的聲音響起,如同從冥府深處席捲而出的陰風,叫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下一個,輪轉循環的五彩華光,瀰漫於天地之間,華光過後,方圓億萬裡,所有的生靈,盡皆沒有了蹤跡,蒼茫大地上,寸草不生,甚至,水火,以及天地元氣,都被那五彩的華光所代替。
華光當中,那些隱匿身形的太乙道君們,一個接着一個的顯現出自己的身形來,下一刻,在他們想要掙脫這華光的剎那,大戟的鋒芒,以一種絢爛無比的姿態,劃過他們的身形,鋒芒之後,十多個太乙道君的身影,無力的從半空當中跌落,只餘下渾渾噩噩的真靈,被那輪迴接引而去。
同樣的,在大地上,伏羲先前落下的層層疊疊的大陣,亦是展開來,將那些企圖從大地當中隱遁過去的太乙道君們,盡皆困殺於其間。
“死!還是走!”五彩的華光當中,一應太乙道君們,盡皆膽寒。
只是一戟而已,十四個太乙道君,就徹底隕亡,而這其中,有四個,都是隻差一個契機,就能成爲第三步的絕巔道君的存在。
在無數修行者的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在此時,也不過一戟而已。
強者和弱者的差距,在這一刻,徹底的展現出來,幾乎是叫所有人都被絕望所籠罩。
“強弱之別,就是這麼殘酷!”
“這一次機會,是我們所有人唯一的一個逆轉強弱的機會!”
“錯過之後,就只能永遠的成爲弱者,任人宰割。”
“誰能甘心?”
“若命運註定如此的話,那還不如戰死於此。”
“也省的,被清算之際,如同今日一般無力。”
“萬萬載苦修,抵不過他人信手一擊!”先前的那聲音,再次響起,那些因爲這一戟的鋒芒而心生退意的太乙道君們,亦是重新整飭了心神。
“聽!”
“原來是你!”佘鈺的聲音響起,長戟自天穹處劃過,只是那聲音,卻依舊是綿延不絕——出聲之人,畢竟是六位欲魔君之一的聽,同樣也是第三步的絕巔存在,縱然不敵佘鈺,也不至於差上太多,是以,在沒有找到真身所在的情況下,佘鈺的這一戟,自然也是無功而返。
“所謂十步之內人盡敵國,又能如何?”
“勾陳,你可敢踏出一步?”聽魔君的聲音,繼續響起,而在這聲音的提醒下,衆位太乙道君們,也終於找到了正確的作戰方式。
——佘鈺和伏羲再強,也不過尺寸之地而已,同樣,女媧前行的路線,亦是無可更改,既然如此,衆位太乙道君們,又何必要冒着生命危險去強行衝擊佘鈺和伏羲的防衛?
完全不需要!
他們只需要遠遠的出手,或是在女媧的前路上,佈下殺陣等攔路的陷阱,以此消磨佘鈺的神氣,等到佘鈺和伏羲衰落下來,那個時候,纔是他們爭奪這一場饗宴的時候。
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法術神通,神兵靈寶,如同密不透風的風雨一般,朝着佘鈺和伏羲的頭頂打來,這些攻擊,比起先前的太乙道君的近距離襲殺,雖是弱了不止一籌,但給佘鈺和伏羲帶來的麻煩,卻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種又一種詭異無比的力量,詛咒,刺魂,拘影,甚至於陰毒等等,夾雜於其中,縱然是自信自己的肉身無匹,佘鈺也不敢用自己的肉身,去嘗試這些力量的詭異之處。
當那大羅之路上,女媧的氣機徹底的消散,只餘下那一縷悠悠紫氣,順着那既定的大羅之路緩緩而行的時候,佘鈺和伏羲的身上,已經是一片的狼狽。
伏羲的胸口處,盡是大大小小的,凌亂無比的傷痕,而佘鈺的雙眼,亦是暗淡無比,身上雖然沒有什麼傷痕,但一身的青衣,卻已經盡是火燒水浸的痕跡,其手中的大戟,雖然斬落之際,依舊果決無比,但卻沒有了最初的那能夠將一切都撕裂開來的鋒芒。
一路行來,天地之間的一切,無一不在阻攔佘鈺的腳步,這是真正的,舉世皆敵。
而佘鈺手中的長戟上,一百多道血痕,斑斑其上。
每一道血痕,都代表着一位太乙道君,隕落於長戟的鋒芒之上。
在最初斬殺的那十四位太乙道君之後,到現在,佘鈺也是抽着空子,零零總總的,又斬殺了一百多位的太乙道君,這其中,有散仙,有巫族,有魔族,也有妖族!
一百多位太乙道君的性命,也令佘鈺周身上下,殺氣盈野,那些弱小一些的太乙道君打出來的法術神通,甚至是來不及落到佘鈺的身上,就已經是被這盈野的殺氣給衝散,同樣,那些質地不夠的兵刃靈寶,亦是在這殺氣當中,鏽蝕腐壞,化作灰燼。
但佘鈺的處境,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好——伏羲重傷之後,源自於整個天地的壓力,幾乎是都落到了佘鈺一人的身上。
佘鈺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正在變得虛弱,手中長戟的鋒芒,亦是在那斑斑血跡當中,變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