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書到了朝廷,皇帝閱疏大怒,欲坐劉備誹謗之罪。楊賜、盧植等人力勸之。又有曹操、孫堅等人接連上疏,爲劉備求情,言語之間,多有不平之意。
皇帝也知道自己這事幹得不厚道。前面真正賣力死戰的人,封賞甚少,而自己親厚近侍,也難免他們心中有怨氣。劉備就不說了,一方帥臣,最後只封了個都亭侯。而孫堅、曹操、傅燮等立功頗多的,也只是升遷而已。如果他們都得不到封爵,張讓等人又憑什麼呢?
算了,劉備也算是宗室之後,就不和他計較了,下詔斥責一番得了。真要治他的罪,劉備名聲大,脾氣烈,萬一鬧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就不好了。皇帝雖然不怕,但也知道自己的天下再也不能遭受一次黃巾起義般的折騰了。
劉備收到皇帝斥責的詔書,什麼話也沒說。他知道,皇帝若是一意孤行,誰也沒法阻止。除非是張讓等宦官。他上疏反對,也只不過是發泄下心中的怨氣罷了。發泄完了,該幹嘛還是幹嘛。
這日,劉備與荀彧坐談。劉備道:“文若,如今天下紛擾,涼州爲罪。我受命鎮守荊州,如今荊州等地黃巾餘孽或剿或降,餘者皆銷聲匿跡,數月以來無所捕獲。我想請旨,將兵進討涼州,爲國效力。文若以爲如何?”
荀彧在荊州日久,見劉備軍備整齊,所馭卒士,軍紀嚴明,知道劉備從嚴治軍,便是打算以武力討伐不臣,以肅清天下。哪裡還有不同意之理,當下便笑道:“主公,某正有此意。我軍中健兒待戰久矣,主公可向陛下上疏請戰了。”
於是劉備便書奏朝廷,向皇帝請旨,欲率軍進涼州平叛。
先是,張讓等聞劉備反對他們封侯,心中怒氣衝衝之餘,卻又商討,這劉備老和他們過不去,爲什麼呀?
對呀,爲什麼呢?大家商量來商量去,發覺除了劉備,這次黃巾平亂中的許多帶過兵的將領好像都反對他們。於是大家覺得,是不是他們不是反對自己封侯,而是他們覺得他們自己沒有得到一定的封賞,不公平了?
於是有人提出,是不是給他們點好處嚐嚐?不過前提是以後不要來找他們的麻煩了。剛好京師有傳言說議郎傅燮隨左車騎將軍皇甫嵩等征討黃巾,立有殊功而未封侯,讓天下人失望雲雲。
於是一干宦官就派了個代表,中常侍趙忠的弟弟城門校尉趙延去拜見傅燮,並遊說道:“以你的聲望才幹,只要你以後不干涉中常侍他們的事情,就是萬戶侯也不是什麼難事。”
傅燮強抑心中怒氣,義正詞嚴的拒絕:“我未封侯,是命運不濟罷了。我絕對是不會向閹宦妥協,然後私下求官的。”
趙延悻悻而歸,然後告訴他兄長趙忠。趙忠大怒,與張讓等人一番商議,覺得不能讓他們覺得中常侍好欺負,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
剛好曹操在濟南國得罪了一大票人。他們見曹操在濟南大力發展教育、扶持農業,嚴加治安。心想不能讓你這麼刷政績了。挪個位置吧。於是徵還曹操爲東郡太守。曹操大怒,在他心中,濟南相和東郡太守其實無所謂,能做事就行。反正都是二千石的官職。但是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半的事情你把我調職,幾個意思?於是幾番上疏懇求留任,卻依然無濟於事。曹操只好長嘆一聲,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濟南國。這裡,他留下的一切痕跡,他未競的事業,在他離開之後,還會繼續下去嗎?
傅燮在朝中爲議郎,喜歡議政,所言經常切中要害。張讓等覺得也不能讓這傢伙待在京師了,弄走吧,弄得遠一點。嗯,他不是反對棄涼州嗎?看來他對涼州感情很深吶,再一看,喲,還是涼州土著!好吧,就你了。於是傅燮被外調,拜爲涼州漢陽郡太守。
孫堅,嗯,遠在涼州皇甫嵩軍中,那算了。讓他在那自生自滅吧,不然難道還要把他調回京師不成?
最後一個就是劉備了,這人,中常侍等都有些頭疼。劉備身上有名士光環,又是宗室之後,牙尖嘴利不說,打仗也很猛。名士閹宦們不怕,他們不知道栽贓陷害過多少名士了。但劉備這個名士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好面子,重清名。劉備也一樣,但他更趨向於實際一些,就是實用主義。而且,劉備智計百出,又喜歡謀定而後動。所以像對付黨人,對付前太尉陳蕃一般的手段,對劉備是沒有用了。
把劉備抓到京師來,搞不好他還能倒打一耙。當初詣闕上書之時都沒能讓他吃虧,反而讓他於獄中寫就《正氣歌》,成就此時之威名。再說了,劉備可不是一般的書生,人家十幾歲就隨尚書盧植平叛,于軍中歷練多年,多有豪傑相附。若激怒了他,雖然不至於造反,可對付自己幾個,沒問題吧?
當然,這些都是張讓等人的胡亂猜測,畢竟劉備的過往戰績在那裡擺着。前中常侍曹節和王甫也沒能奈劉備如何,他們心中又豈能不重視?再說了,他們能忽悠皇帝爲所欲爲,但無故逮捕一個有功之臣,再冠以莫須有的罪名,這事,就是皇帝也不敢胡來。於是張讓等悲哀的發現,沒有朝臣的支持,他們竟然有好多事情是做不成的……
對於劉備自薦去涼州,皇帝還是很歡喜的。有忠直的臣子願意爲他的帝國效力,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不喜?
不過張讓等人卻是暫時壓下了,他們對皇帝說:“陛下,劉備雖是忠直之臣,然自恃名聲才智,桀驁難馴。不如暫且壓一壓,磨一磨他的耐性。”
皇帝一聽,立馬就說:“好的。”
皇帝對張讓等有多信任呢?當初皇帝造了個萬金堂,把自己賺的錢都放在裡面。然後在自己老家買田宅,蓋殿觀。皇帝這一枝,混得不好。他的堂叔堂侄都是王爵,只有他這一支是侯爵。小時候又窮怕了,等到做了皇帝,才發現,皇帝原來可以這樣做。於是經常嘆先帝沒用,不知道賺錢。皇帝賺了錢,把錢交給張讓等人保管,常常在內廷說:“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
張讓趙忠等得皇帝如此寵愛,那還有什麼畏懼的,只覺得皇帝老大,他們老二,於是橫行無忌,無所憚畏。在京師強買強賣,兼併田地宅院,然後用皇帝的錢來蓋了許多宅第,跟皇帝所居的宮室差不多。當時皇帝喜歡在永安宮登高望遠,抒發情懷。張讓等人就慌了,生怕皇帝看到他們的房子違制,於是就和皇帝說:“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虛散。”皇帝竟然也信了,從此之後不敢復升臺榭。
如此種種之事甚衆。可以說皇帝基本上是對中常侍言聽計從。張讓等人說壓一壓,他就馬上壓一壓。完全不顧涼州那邊水深火熱,民怨沸騰。
張讓他們說要壓一壓,其實是在糾結,劉備這麼能打,要是讓他去了涼州,再立新功,到時怎麼辦?自己這豈不是在替自己培養敵人?那不傻了麼?
最後還是趙忠道:“劉備再精通軍事,又如何比得過皇甫義真?皇甫義真乃宿年老將,歷代將種。劉備論資望,經驗,皆不及皇甫義真。皇甫義真都不能勝涼州叛軍,劉備去了又能有甚作爲?即如此,我等又有甚好怕的?”
張讓一聽,對啊,很有道理,咱家怎麼沒想到?於是便同意趙忠此論。算了,還是讓劉備去涼州折騰吧,兵兇戰險,羌人蠻橫,搞不好劉備就會死在前線了。張讓心中暢快的想着,然後邁着輕快的腳步,來見皇帝,讓皇帝下詔,着劉備領軍入涼。
皇帝見張讓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一會這樣一會那樣,不禁疑道:“卿不是說磨一磨劉備耐性麼,怎麼又變卦了?”
張讓拜道:“陛下,老奴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涼州軍情緊急,讓劉備領兵速救涼州纔是上策。且劉備乃一軍之主,不可消磨其身上之銳氣,于軍事不利。於國家不利。”
皇帝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真是朕的好愛卿啊,一心一意,專爲朕及朕的天下着想。於是傳命,封賞張讓黃金百斤,絹五百匹。
這邊劉備得了詔書,於是召集衆將,盡起大軍,一路往涼州而去。
卻說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在三輔,擊破北宮伯玉,然後與之相持數月。使其不敢有侵園陵。正欲籌劃方略,逼叛軍退回涼州。卻來了天子使者,罷免其職,解回涼師。
卻原來皇甫嵩去年討伐張角,途經鄴城時。發現趙忠老家的宅子違制超建了,於是向皇帝上疏舉報。結果皇帝把趙忠的宅子給沒收了。又因爲皇甫嵩大破張角,所獲錢財無數,他解遞了大部分給朝廷,其餘的都當作軍費賞錢給麾下將士了。張讓看着眼紅,以爲皇甫嵩大發其財,自己不知道藏了多少呢。於是私下向皇甫嵩討要五千萬錢。皇甫嵩哪裡有?交不出來,於是張讓便懷恨在心。
只不過當時正是國家動盪,朝廷用人之際,便忍了下來。忍到如今,見劉備盡起大軍去了涼州,那麼,皇甫嵩就可以收拾了。
於是張讓聯合趙忠,奏皇甫嵩久戰無功,徒耗國家錢財。如今劉備去了涼州,其人軍事材幹不弱於皇甫嵩,可以罷皇甫嵩這一枝軍了。
於是皇帝召還皇甫嵩,奪其左車騎將軍印綬,初,皇甫嵩因平定黃巾之功,封槐裡侯,食邑八千戶。因此番無戰功,又奪其食邑六千戶,改封都鄉侯,食邑二千戶。
要是劉備知道自己成了張讓等人手中用來打擊皇甫嵩的棋子,不知道他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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