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荀與何顒目送着王允走遠,這纔再次交談。
荀攸笑着道:“王公的氣量好像陡然增加了不少。”
何顒點頭,道:“我聽說,是陛下帶着王公出去走了一趟。”
荀攸看了眼尚書檯裡面,道:“我還聽說,陛下那夜還去了一趟丞相府。”
荀彧老成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道:“公達,你待會兒走一趟太常,將去年大考的名單成績拿過來。”
荀攸一怔,道:“吏曹有啊?”
荀彧看了他一眼,迴轉尚書檯。
荀攸更不解,想要問,何顒忽然伸手攔住他,等荀彧走遠了,這才低聲道:“蔡邕的身份不一樣了,該給的面子要給。”
荀攸登時恍然,面上若有所思。
蔡邕的‘身份不一樣’,來自於他女兒的懷孕,若是蔡琰生的是男孩,無疑是皇長子,將來很大概率會是太子、儲君,蔡邕這個國丈自是水漲船高。
“還是叔父心細。”荀攸道。
何顒望着荀彧進進去了,又道:“那個陳羣,你怎麼看?”
同爲潁川世家,荀攸對陳家以及少年成名的陳羣有所瞭解,道:“才華橫溢,心高氣傲。”
何顒猶豫了下,道:“有一次入宮,陛下曾隨意的詢問過我,誰人能接替廷尉。”
荀攸神色微動,道:“陛下是準備讓元常入尚書檯?陳羣還差得遠,我擔心他會壞事。”
何顒好奇了,道:“怎麼說?”
荀攸搖頭,有些無奈的道:“聽元常說,陳羣在‘漢律’修訂中,要求增加很多條文,比如女子喪偶等居家超過一年不改嫁,當課罰錢,超過兩年入獄,三年徒刑,不分男女有三次盜竊流放,聚衆鬥毆無論緣由仗打五十……”
何顒聽着直搖頭,道:“世家子弟,不通人情世故,倒是能理解,還須再磨練幾年。”
荀攸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廷尉府事關重大,非持重之人不能,陛下詢問於你,也是慎重。”
何顒又看了眼尚書檯,道:“兗州那邊,吏曹有什麼考慮?”
兗州牧丁原自橋冒叛亂以來,朝廷上下彈劾不斷,爲了兗州的穩定,劉辯一直沒動他。
現在幷州盧植入京,說明‘新政’要進入新階段了,那丁原便不適合繼續留任兗州牧。
荀攸想了想,道:“我徵詢過丞相、王公、還有御史臺的意見,他們傾向於劉岱。”
“劉岱?”
何顒會意的點頭,這位出自兗州東郡,又是宗親,倒是合適。
荀攸瞥了眼周圍,見四行爲人,低聲道:“你此番前去幷州,還有一個要點,找機會,將董卓的根基徹底拔除。”
盧植在幷州,最重要的任務,是‘維穩’,在戰亂之後,穩定幷州,爲‘新政’打下基礎,是以很多事情不能做。
何顒望向豫州方向,想說什麼,忽見陽安長公主急匆匆入宮,立刻收聲。
荀攸,何顒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有着古怪的不好預感。
不其侯伏完,算算時間,應該離開董卓大營纔對,怎麼還沒有回奏?
三天後,豫州,沛國、沛縣。
董卓近來的脾氣十分暴躁,無來由的打死僕從十多人,令其他僕人心驚膽戰,不敢靠近。
在一個少女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董卓繫着腰帶,臉色無比陰沉的走出來,見堂中坐着牛輔,華雄,賈詡等人一干人,強忍怒火,在位置上坐下。
其他人只是擡手,沒人敢說話。
原本的大好形勢,因爲皇甫嵩的黃雀在後,劫走了董卓辛苦積攢的錢糧,將董卓不得不困在沛縣。
可以說,數個月的辛苦謀劃,被皇甫嵩輕輕一招,盡化作流水。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只是皇甫堅長的突發奇想,與皇甫嵩無關。
董卓瞪大眼睛,看着身前桌上的旨意,怒聲道:“朝廷免了我的豫州牧,要我回京論賞,你們怎麼說?”
說什麼?
這明擺着卸磨殺驢,要是去了,百分百回不來。
牛輔,華雄,郭汜等人低着頭,心裡惶惶不安。
張濟已經被趕去‘守城’了,除了牛輔,華雄等鐵桿外,郭汜等一些人,心裡悄悄生出了‘其他打算’的想法。
董卓目中掩飾不住的殺意,看着一羣人,落在了賈詡身上,兇狠的老臉硬擠出一絲笑容,道:“文和,還請教老夫。”
賈詡一身白色儒衫,神情不動,傾身道:“太尉,下官有上中下三策。”
“快快說來。”董卓急忙道。
牛輔,華雄等人齊齊看過來,他們現在處境艱難,厄需破局的辦法。
賈詡輕輕擺好衣角,道:“上策,奇襲兗州,吞併兗州兵馬,坐立兗州,南上北下東出西進,皆可。”
董卓面露凝色,思索片刻,道:“中策?”
賈詡道:“東入徐州,徐州正值慌亂,輕而易舉,以徐州爲本,大業可期。”
董卓臉色稍緩,道:“那,下策?”
賈詡目光深深的注視着董卓,道:“與袁術結盟。”
董卓身形坐直了幾分,雙眼一陣閃爍,看向其他人。
牛輔當即沉聲道:“義父,我覺得,入徐州爲妥。”
華雄緊跟着道:“董公,我覺得,還是與袁術結盟,互爲犄角爲好。”
郭汜等人則沒說話,在心裡判斷這上中下三策。
他們本質上與袁術等人別無二致,爲朝廷所不容,相比於袁術的公開造反,他們只是還留着‘漢臣’的那道皮。
有個偵騎急匆匆進來,單膝跪地道:“啓稟董公,那袁紹去了南陽。朝廷給兗州又增派了一萬人,並且徐榮將駐地向南推進了三十里,駐紮在沛國與山陽郡邊線上。”
在座的衆人,除了賈詡,一同變色。
董卓沉着臉,一擺手,等那偵騎走了,陰沉着臉與賈詡道:“老夫以爲,與袁術結盟纔是上策,文和以爲如何?”
賈詡臉上浮露一絲笑容,道:“董公英明!”
董卓聞言,心中的怒火稍稍緩解,目中卻厲芒跳動,道:“好!文和,替老夫好好謀算,待老夫拿了徐州,便與袁術結盟!”
賈詡眼角微動,從內心來說,與袁術結盟,他便不想董卓與袁術接壤,否則聯盟必然破裂!
但董卓盛怒之下,他也不能勸說,只能等待時機再進言。
永漢初年,五月底。
曹操帶着一萬兵馬,從齊國入,拜會了青州牧朱儁後,得到符節公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行軍,出齊國,入北海國。
曹操騎着高頭大馬,看着東方,志得意滿的與邊上的夏侯惇道:“元讓,這黃巾軍剛剛敗了朱使君,必然志得意滿,驕縱輕我,只要我設一支伏兵,必有斬獲!”
夏侯惇跟在邊上,道:“孟德,軍師爲何沒來?”
曹操狹長雙眼閃過一絲不滿,道:“莫非元讓以爲,沒有軍師,我曹操便不會行軍打仗了?”
夏侯惇一怔,剛要說話,一個偵騎飛速來報,道:“啓稟將軍,前面五里外,發現叛軍!”
曹操神情不變,沉聲道:“多少人?”
偵騎道:“目測有數萬,已經發現我們,趕過來了。”
夏侯惇神色一沉,道:“孟德,我們只有兩千人,不如先撤兵吧。”
曹操鎮定自若,道:“來不及了。派人通知夏侯淵、曹仁即刻來援,全軍備戰!”
五里,太短了,根本來不及後撤。
夏侯惇應着,拔出刀,開始動員。
不多長時間,突然遭遇的雙方,迅速絞殺在一起。
“殺賊!”夏侯惇拼力抵擋在曹操身前。
兩千人縱然有過戰陣經驗,但相比於黃巾軍以及人數,還是快速潰敗,抵擋都不能。
“走!”
夏侯惇大喝,一刀拍在曹操馬上。
馬匹受驚,帶着曹操狂奔而去。
“元讓!”曹操大喝,想要勒住馬,但根本控制不住,帶着曹操跑離戰場。
夏侯惇渾身是血,還在給曹操斷後,但身前身後都是黃巾軍,已然要堅持不住。
“孟德休慌!”
曹操奔走沒多遠,忽見不遠處,夏侯淵、曹仁帶着大軍趕了過來。
曹操猛的勒住馬,調轉馬頭,急聲道:“快隨我救元讓!”
兩人二話不說,隨着曹操又殺了回去。
夏侯淵、曹仁帶了近萬人,迅速衝殺過來,與數萬黃巾軍絞殺在一起。
黃巾軍氣勢受阻,雙方陷入了鏖戰。
“元讓!”
曹操衝殺進去,將被一杆長槍貫穿的夏侯惇拉上馬,拼力廝殺。
四周都是黃巾軍,曹操毫無畏懼,不斷的砍殺。
曹仁,夏侯淵無比神勇,帶着兵馬四處衝擊,將沒有多少組織與紀律的黃巾軍衝的七零八落。
但黃巾軍到底有人數優勢,雙方絞殺了近一個時辰,眼見分不出勝負,不約而同的開始收兵。
退後二十里,曹操看着躺在擔架上,渾身血的夏侯惇,雙眸怒睜,緊抓着夏侯惇的手,急聲道:“元讓,都是我的錯,萬勿挺住!”
夏侯惇臉色蒼白,倒是不慌,道:“孟德放心,這點小傷,要不了我的命。”
曹操沒有再說話,只是用力抓着夏侯惇。
曹仁,夏侯淵等人一臉擔憂,與曹操一起,步行着前往平壽縣。
待醫師診治過,眼見沒有性命之憂,曹操大鬆一口氣,陪着夏侯惇熬了一晚上,待其退燒,這纔來到郭嘉小院。
他脫掉外袍,摔落在一旁,坐在郭嘉對面,朗笑着道:“奉孝,元讓沒事了,來壺酒。”
郭嘉見他沒有任何頹喪之色,笑着將身前的酒壺遞給他。
曹操灌了一大口,心裡通暢一些,這才道:“奉孝,你之前說的大禮,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