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漢二年,三月初。
隨着冬天漸去,洛陽城裡重新煥發了勃勃生機。
從皇宮裡的尚書檯、大司馬府、御史臺到宮外六曹,廷尉府等,全部都緊張的忙碌起來。
各項政務,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效在推動。
吏曹。
荀攸準備出京巡查,正在加緊處理政務。
他看着手裡的公文,面露一絲凝色的自語道:“郭嘉,陳羣,戲志才,王朗……這麼多人一起擢升,陛下是要培養新人了嗎?”
朝野都看得很明白,宮裡的陛下對盧植的病逝表現出了極大的觸動。
而朝廷的現狀,是明顯的青黃不接。
能夠接替丞相楊彪、大司馬府皇甫嵩的人,幾乎沒有!
“尚書,北海相孔融的奏本。”在荀攸的沉思中,一個小吏進來道。
荀攸清醒過來,接過奏本,只是一眼,便皺眉。
孔融在奏本里,對曹操在北海、東萊郡的一系列事情進行了總結,認爲他是‘奸惡之徒、不得姑息’,還彈劾東萊郡太守皇甫堅壽‘爲虎作倀、包庇曹操’。
“看來,我還得去一趟青州。”
荀攸若有所思。
青州被曹操平定以來,各種亂事疊出,其中針對曹操的彈劾從未停止過。
北海相孔融是主力,哪怕是州牧朱儁也是‘頗有微詞’;朝廷裡,之前的王允一直緊追不放,刑曹,御史臺接連調查,到現在都還沒有停止。
“戶曹那邊有什麼動靜?”思索良久,荀攸擡頭問道。
小吏連忙道:“戶曹的荀尚書已經準備好了,計劃明日出京,前往幷州。”
荀攸點點頭,這就是早就定好的計劃。
“還有事情?”荀攸見小吏沒走,問道。
小吏猶豫着,道:“尚書,這個,不知道準不準確。”
荀攸隨手拿起公文,準備處理,道:“哪裡的消息?”
“宮裡的。”小吏脫口而出。
荀攸手一頓,盯着他,道:“說。”
小吏瞥了眼門外,上前低聲道:“尚書,宮裡有些風聲,說是陛下準備巡視冀州。”
“什麼!”
荀攸神情立變,繼而沉色道:“什麼時間?”
小吏道:“不太清楚,這個消息也模棱兩可,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真假難說。”
荀攸卻明白,這個消息,多半是真的。
宮裡放出這個消息,是在試探,也是在先行準備。
荀攸想了一陣,道:“我知道了。對了,你遞話給大司馬府,就說我要要事與大司馬商議。”
“是。”小吏應着,後退出去。
荀攸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反對劉辯這次出巡。
冀州甫定,黑山軍以及各種黃巾軍的叛亂並未徹底消除,隨時都可能再冒出來。宮裡的陛下出巡去冀州,太過危險了!
第二天,戶曹尚書荀彧出京,巡視幷州。
十日後,吏曹尚書荀攸出洛陽,巡視兗州,青州。
到了四月,這二人還沒有回京,刑曹尚書司馬俊入豫州、汝南郡,清理王允、李儒等案殘餘。
到了六月,渤海王劉協,奉旨出冀州,巡視冀州民政,重點是鹽政。
六月中,大司馬府發佈命令,以張遼爲度遼將軍,趙雲爲五官中郎將,率兵兩萬,出征進犯的烏桓。同時,令匈奴出兵五千,從旁協助。
八月,以黃忠爲左中郎將,率兵討伐幷州、冀州邊境的匪患,破於毒於上黨郡外,斬首兩千,降八千。於毒僅帶着十幾人逃走。
九月,張遼打破烏桓,斬首五千,追擊三百里,大勝而歸。
十月,廷尉鍾繇再入涼州,三羌之人的韓遂上表歸附,朝廷冊封爲長水校尉。
在北方情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南方的戰事也進入更爲激烈的階段。
孫堅從吳郡出,攻破了丹陽。佔領了丹陽郡,會稽郡的一半,與鞠義相持在永寧。
而袁紹與丁原合兵,攻入合肥,大破張郃,大軍順利進入廬江,更是將張郃圍困在江夏。
另一邊,劉表抵擋不住袁術的狂攻,退守長沙,孤城堅守。
好消息是,本來進入南郡的益州兵馬,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撤走,這一份地盤,落入了劉表等人手裡,使得他們不再腹背受敵,並提供了極大的縱深空間。
而在交趾,尤其是南海郡,士燮等大族,包括一些蠻夷,對袁術進行了頑強的狙擊,迫使袁術佔領交趾計劃陷於破產境地。
總體來看,袁術叛軍的勢力範圍急速縮減,士氣遭到了重創。
徐州,廣陵郡,江都縣。
一家貌似普通的茶館內,皇甫堅長趴在桌子上,雙眼發光的盯着正在看着各種文書,神色思索的程昱。
程昱一封一封的看着,心裡飛速推演,好一陣子,擡頭看向皇甫堅長,道:“二公子,從目前來看,袁術叛軍,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皇甫堅長雖然是皇甫嵩的二兒子,對軍陣之事卻並不是很瞭解,聽着就道:“今年能平定?”
程昱搖頭,道:“大司馬府爲這次的征剿也付出了巨大代價,而且眼見寒冬了,無法再用兵,還要拖到明年。”
皇甫堅長有些失望的坐回去,嘀咕道:“不應該啊,老爹向來以策周全,不會半途而廢……”
程昱看着他,道:“二公子,大司馬遠在京城,此番用兵,多達九路兵馬,計策再好,也要執行的人能完全做到。這種戰果,已是殊爲不易。”
皇甫堅長砸了砸嘴,旋即就拋開這些,道:“袁術軍中有什麼消息?”
程昱看了眼桌上的文書,道:“軍心渙散,糧草不濟,一些世家大族紛紛逃離。從各處情報來看,一些幕僚都在找出路。”
皇甫堅長點頭,袁術這般情勢,敗亡已成定局,尋找其他活路,是人的本性。
“出路,什麼出路?”忽然間,皇甫堅長抓住了重點,問向程昱道。
程昱神情微動,道:“二公子藏的那位細作來信,說是,一些人,去了豫州。董卓的幕僚,賈詡、李儒,先後出現在袁術大帳中。”
皇甫堅長猛的坐直,驚聲道:“他們要結盟?不不不,袁家是董卓的滅的,袁術斷然不可能與董卓結盟!”
程昱沉吟片刻,道:“二公子,這種情勢之下,袁術未必不會與董卓結盟。即便他們不結盟,袁術一旦敗亡,那些叛逆無處可去,或許,唯有投奔董卓了。”
皇甫堅長一臉冷笑,道:“癡心妄想!”
程昱心裡還在計算着各處的情報,道:“二公子,現在,是最爲關鍵的時候了。”
皇甫堅長自然明白,袁術的勢力範圍已經被大大壓縮,敗亡就是時間的問題,這種時候,最重要的,便是一個字:穩!
只要穩住,渡過寒冬,明年朝廷便可盡策大軍清剿,一舉蕩平袁術叛逆!
“我要怎麼做?”皇甫堅長道。倒不是沒了主意,而是事關重大,由不得他像以前那麼隨心所欲了。
史阿站在不遠處,抱着劍,聽着兩人對話。
程昱心裡同樣在推演,好一陣子,道:“二公子,從外面攻,固然能決勝,但必將付出巨大。從內部卻是最容易,而且代價最小。”
皇甫堅長瞬間明悟了,道:“你是說,策反?”
程昱神情逐漸堅定,道:“袁術那封乞降信,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運用的好,或能有大用!”
皇甫堅長雙眼炯炯有神,心裡瞬間閃過了八百個主意。
這種事情,他最擅長不過了!
史阿見着,插話道:“那許攸,我感覺可以利用一下,我聽說,他在袁紹軍中,很受排擠,袁術對他越來越不滿意。”
皇甫堅長重重點頭,道:“老史說的不錯,那東西不是個東西,損計太多。”
說到這裡,他突然看向程昱,道:“我記得,先生剛纔說,那賈詡,李儒在袁術軍中,能不能在路上把他們抓了或者殺了?”
程昱搖頭,道:“也就是到了,我們的細作才通知我們,什麼時候走,走什麼路,我們一無所知,想埋伏都難。”
皇甫堅長有些不甘心的砸了砸嘴,道:“那,設計,讓袁術起疑,殺了賈詡與那李儒?”
程昱一怔,道:“反間計?有些困難,畢竟,現在賈詡、李儒,還在不在袁術軍中我們都難以確定。”
皇甫堅長心裡有些不舒服了,無奈的道:“還得想辦法重新構建情報路線,現在斷斷續續,消息來的太晚,想做些什麼又太遲。”
程昱一臉同意,道:“二公子說的是。”
因爲各處戰火連天,皇甫堅長鋪設的渠道被衝擊的七零八落,消息傳遞的十分不及時。
“校尉,”
一個常服的衛士從外面進來,遞過一封信,道:“高郵來的急信。”
皇甫堅長連忙接過來,仔細覈對,見沒有拆封過,這才撕開,抽出認真看完,遞給程昱,道:“先生,丁原要擺鴻門宴。”
程昱心裡已經想到了,還是接過來,認真看完,稍稍沉吟,肅色道:“二公子,丁原成功還好,若是丁原失算,後果不堪設想。”
這封信的內容很簡單,剛剛與袁紹合兵打敗張郃,丁原氣勢正盛,但苦於手下無兵,原本該聽命於他的義子呂布,卻拒絕他的徵調,反而與董卓曖昧不清。
丁原忍了這麼久,終於是要忍不住了。
皇甫堅長想了一會兒,道:“走,去高郵!”
程昱立即提醒道:“二公子,我們過去,丁原未必會聽我們的,我們也制衡不了呂布,還須調兵,以作彈壓。”
皇甫堅長頓時牙疼,道:“這裡不是兗州,別說丁原,呂布了,就是那孫堅,也不買我的賬,能調的,只有在九江的關羽,但路途太遠,一來一回,怕是木已成舟了。”
程昱會意,沉着眉頭,道:“那事不宜遲,我們先見丁原,助他功成!”
皇甫堅長起身,道:“老史,傳話給徐州的所有人,動起來,盯着呂布,丁原的一舉一動,任何情況要第一時間來報!”
“好!”史阿耷拉着眉眼,平靜應道。
皇甫堅長帶着一衆人,馬不停蹄趕往高郵的時候,丁原的鴻門宴已經開始了。
丁原揹着手,滿臉笑容的站在門口。
不遠處,馬蹄聲如雷,呂布騎着一匹高大白馬,疾馳而來。
呂布沒有停的意思,從丁原身前疾馳而過。
冷冽的寒風驟然吹的丁原帽子掉落,髮髻散亂,十分狼狽。
丁原雙眼陰沉,笑容不變。
僕從將帽子重新給丁原戴好,呂布也跳下馬,大笑着走過來。
“義父,這匹馬,是孩兒剛得到的,還不夠熟練,望請見諒。”呂布提着長矛,大步來到丁原身前。
丁原瞥了眼他手裡的長毛,不動聲色的笑着道:“無妨,此番大勝,當與我兒恭賀,裡面坐。”
呂布毫不在意,道:“義父請!”
丁原注視他片刻,笑着先行往裡面走。
呂布擡腳隨後,手裡長毛握的很緊,雙眼盯着丁原心臟的位置,神情狠色一閃而過。
丁原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看向身前不遠處的侍衛。
那侍衛當即向前走來,手握刀柄。
“丁原!”
呂布忽然大喝,道:“我乃朝廷任命的平虜校尉,你敢害我!”
丁原猛的小跑上前,急聲道:“關門,殺了此獠!”
呂布看着蜂擁過來的十幾個侍衛,冷笑一聲,長毛一揮,將身前的兩個侍衛掃飛,大步衝向丁原,怒聲道:“丁原擅殺朝臣,形同謀逆,奉太尉董公之命,誅殺丁原,降者不究!”
呂布一步殺一人,殺的丁原的侍衛心驚膽戰,不敢靠錢。
丁原站在前廳門前,身前二十多侍衛,稍稍鎮定,冷笑道:“董卓乃虎狼之輩,誰人不知?你投靠董卓,乃是叛逆!所有人,誅殺呂布,升三級,賞萬錢!”
丁原早就準備的士兵,聞聽這句話,哪裡還忍得住,大吼着撲向呂布。
呂布毫無懼色,手持長矛,遙遙指着丁原,朗聲道:“老賊,今日不殺你,誓不爲人!”
呂布話音落下,本來關好的大門,突然被撞開,高順等人帶着兵馬,身先士卒,大步而入。
“主公!屬下來了!”
高順帶着足足上百人,衝殺進來,護衛在呂布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