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張超收兵回來。
來到皇甫堅長身前,他愧色擡手,道:“二公子,下官無能,讓那呂布跑了。”
皇甫堅長笑呵呵的按下他的手,道:“張太守無需介懷,意料之中的事情。呂布胯下的白馬,號曰赤兔,可日行千里,是董卓送給他的,追不上也屬正常。”
張超因爲兄長張邈的叛亂,是以處境十分尷尬以及危險,聽到這位二公子的話,心裡多少鬆口氣,連忙又道:“二公子,呂布公然謀反,人人得而誅之,下官請命,率軍進攻下邳!”
皇甫堅長對張超的心思把握的很準,笑容更多,道:“不着急,我們先見過陶使君再說。”
張超一怔,即刻道:“是。還是二公子考慮的周到。”
皇甫堅長向前走,忽然一把摟住張超的肩膀,低聲道:“開陽縣不知道我的身份,待會兒我就扮作你的親兵,不要說漏了。”
張超知道皇甫堅長的特殊身份,毫不猶豫道:“二公子放心,下官省得。”
皇甫堅長見他這麼聽話,目光微閃,湊近一點,低聲道:“下邳與廣陵,暫時你是回不過去了,東海郡怎麼樣?”
張超的下邳被呂布強佔,在廣陵又被丁原強奪,可以說,因爲張邈,張超的官路近一年多是相當坎坷。
現在,他掛的還是廣陵太守,只不過,已經離開廣陵一年多了。
“多謝二公子!”張超急急擡手道,心裡驚喜交加,同時已經在考慮,怎麼‘回報’這位二公子,抱緊皇甫家的大腿了!
當今大漢朝廷,皇甫家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大粗腿!
皇甫堅長擡頭望了眼城頭,見陶謙等人已經在等着了,回頭與程昱低聲道:“先生,我怎麼感覺好像錯漏了什麼?”
程昱聞言,面色思忖,忽然上前,道:“二公子,關雲長。”
皇甫堅長猛的警醒,停住腳步,轉向史阿,急聲道:“老史,快,派人傳信,通知關雲長,命他返回,千萬不要與呂布撞上!”
關羽得了皇甫堅長的命令,率了三千人前來支援,現在應該在半道上,要是遇到近兩萬人的呂布,多半會有危險。
史阿應下,招人過來,快馬加鞭的去送信。
皇甫堅長又看了眼城樓上,這才扮作張超的親兵,跟着他們進了開陽。
陶謙在門口迎接,客氣的擡手,笑着道:“張太守來的及時,解我開陽之圍,本官一定上書朝廷,爲張太守請功。”
張超從容不迫,擡手道:“下官來遲,使君受驚,還請恕罪。”
陶謙瞥了眼衣着不一,明顯不是尋常親衛的皇甫堅長,程昱,史阿等人,強壓着咳嗽,笑着道:“不遲不遲,且進城說話。”
張超客氣着,下意識的想讓步給皇甫堅長,又強行忍不住,不動聲色的隨着陶謙走向開陽官衙。
趙昱,臧霸的目光在皇甫堅長等人身上搜尋,同樣察覺出了三人的不尋常。
皇甫堅長面不改色,心裡嘆息:終究是不能泯然衆人。
陶謙帶着衆人來到官衙後院,上過茶,稍稍定心,這才疑惑的道:“張太守,你,是何時到了琅琊郡,爲何本官不知道?”
張超擡手,道:“七月中旬,下官接到大司馬府的密令,沿海北上,八月初便一直在贛榆。”
陶謙怔了怔,與臧霸,趙昱等人對視一眼,頗感驚訝。
大司馬府居然在七月就調了張超入琅琊郡,還沒有通知他們!
趙昱忍不住了,向着張超道:“張太守,大司馬府可還有其他命令?”
趙昱是前任廣陵太守,在抵擋了文丑之後,被調往琅琊郡,接替他的,便是張超,兩人是前後腳的廣陵太守。
張超忍不住的用餘光看了眼身後側的皇甫堅長,道:“大司馬府的密令中提到,朝廷將會遴選新的徐州刺史,陶使君將被調回洛陽養病。”
陶謙倒是不意外,強忍着不舒服,道:“那,琅琊郡有什麼安排?”
張超道:“事發突然,下官並不知全情。對了,那呂布殺了丁史君,朝廷可能會有大動作。”
陶謙,趙昱,臧霸三人還是第一次知道,呂布殺了丁原,齊齊驚愕不已。
臧霸坐不住了,道:“我在兗州時便知道,丁史君是那呂布的義父,丁史君待其甚厚,那呂布,也下得去手?”
張超神色一沉,道:“呂布此人,狼子野心,形如禽獸,毫無情義可言,區區義父,又怎會在意?”
陶謙默默搖頭,片刻後,面帶希冀的道:“張太守,可是要駐兵琅琊郡?”
陶謙是人之將死,他希望有朝廷兵馬進駐琅琊郡,護一方百姓。
張超道:“下官即將上任東海太守,無法駐兵琅琊郡。”
“那琅琊郡怎麼辦?”趙昱道。琅琊郡現在是沒有兵馬,沒有錢糧,別說呂布,哪怕是有個幾千匪徒,琅琊郡都無法清剿,最多守城。
張超又下意識的想要轉頭,硬生生忍住了,道:“下官不知。”
陶謙頓時憂心忡忡,劇烈咳嗽起來。
待婢女端來藥湯,喝了半碗,陶謙這才緩過一口氣,看着皇甫嵩與程昱等人,道:“諸位,想必是來自洛陽,不知有何見教?”
皇甫堅長見陶謙戳破了,倒也無所謂,道:“我的消息是,朝廷還沒有決定徐州刺史的人選,最有可能是劉備,我聽說,是盧公臨逝前與陛下舉薦的。”
陶謙等人吃驚的看着皇甫堅長,這種密事,這個人是怎麼知道的?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陶謙,趙昱等人驚訝,張超一點都不意外,作爲皇甫公的二公子,還能不知道這點事情?
“劉玄德?”趙昱看向陶謙,欲言又止。
劉備曾經是彭城相,這個人,要說有能力也有,要說無能也真無能,在彭城相時,被呂布打的逃到海上,一點作爲都沒有。
只是他有個好老師,非但沒有落罪,反而高升爲漢中太守。
現在又要回徐州,擔任刺史,這官升的也太過順利,太快了吧?
陶謙倒是略有欣慰,他對劉備十分欣賞,覺得這個人仁厚愛民,將徐州託付給他,倒是十分放心。
“甚好。”
陶謙咳嗽着,臉上紅彤彤一片,笑着道:“這樣一來,我便是死了,也能安心。”
趙昱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樣,一肚子話說不出口。
他總覺得劉備過於看重名聲,反倒是能力有限。而今徐州是四亂之地,奸邪之輩層出不窮,以劉備的能力,未必鎮得住。
但陶謙行將就木,趙昱心裡輕嘆一聲,無奈的不好多言。
這時,臧洪進來,擡手示意後,與張超道:“太守,基本料理清楚了。”
張超點頭,與陶謙等人介紹道:“這是功曹臧洪,能文能武,是一位大才。”
臧洪連忙擡手與陶謙等人,道:“太守謬讚,不敢。”
陶謙等人知道張超的用意,客氣的與臧洪點頭。
皇甫堅長見陶謙是在強撐,主動插話道:“差不多了,休息一會兒吧。”
其實,對於琅琊郡,對於徐州,對於呂布、丁原之死,一衆人有非常多的事情需要討論,但又擔心‘交淺言深’,一衆人倒是點頭。
趙昱等人扶着陶謙走入後院,待等陶謙躺好,臧霸道:“使君,那劉備遠在漢中,待等他到任,還不知道要等多久,下官恐來不及。”
陶謙躺到牀上,似乎臉色更加枯槁了,呼吸有些急促的道:“你們有什麼想法?”
趙昱神情沉吟,道:“使君,下官的意思,是否該從其他地方借兵,以穩住琅琊郡。”
琅琊郡最大的問題,便是兵少。
“使君,”
不等陶謙接話,臧霸忽然目光詭異的道:“那張超有一萬五千兵馬,東海郡還有五千,不如,我們留下他五千兵馬如何?”
陶謙神色微驚,道:“不可!萬不可與張超交惡!”
陶謙雖然是仁厚之人,卻不代表他傻。臧霸的話外之音,他是聽得一清二楚!
臧霸果斷道:“使君,今日是那呂布,若是董卓亦或者其他匪患,還有誰能來解圍?您現在還是徐州刺史,問他借兵五千,張超還能不借嗎?”
陶謙看着臧霸,神情有了異動,轉向趙昱,目露詢問。
趙昱思索一陣,道:“使君,倒也未嘗不可,只不過,還須小心謹慎,萬不可激怒張超。若是他不從,還須小心安撫。”
趙昱話裡的意思很簡單,能借就借,不能借也不能硬來,逼急了張超,或許又是另一個呂布,他們這些將會是刀下亡魂!
陶謙認可了趙昱的話,點頭道:“我睡一會兒,晚上我擺宴,試探一番。”
臧霸情知陶謙活不了多久,有心硬搶,但沒有陶謙的支持,搶了也立不住腳,不由得有些煩躁。
趙昱瞥見,擔心他壞事,不動聲色的與陶謙道:“使君,我觀張超身後那幾人,怕是來自洛陽,而且身份不簡單,當與大司馬有關。”
陶謙咳嗽着,道:“我也這麼認爲,那張超,明顯是大司馬府埋藏的伏兵,萬事須謹慎。”
趙昱見臧霸皺眉,心裡暗鬆,道:“使君說的是,下官待會兒便去見張超,贈送他一些糧草,打探一番。”
陶謙已經有些無力了,強撐了這麼久,眼皮打架,擺了擺手,便要睡。
趙昱無聲往後退,目光悄悄盯着臧霸。
臧霸心有不甘,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跟着出來。
趙昱擔心臧霸會壞事,若有所指的道:“臧兄,我與曹仁有些關心,給我一點時間,借兵五千,不成問題。”
臧霸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大步離去。
他雖然是匪盜出生,很多人罵他是潑皮無賴,但他一點都不傻,哪裡看不出趙昱的心思!
趙昱有些無奈,對臧霸也是沒有什麼辦法。
另一邊,張超整頓着軍隊,正在登記功勞,同時將調任東海郡太守的事情,悄悄傳了出去。
城頭上,皇甫堅長,程昱,史阿三人望着張超的動作,說着各種事情。
“這位張太守,倒也不是全無心機。”程昱道。
皇甫堅長對張超不太在意,反而愁眉的道:“陶謙病成這樣,我怕沒出徐州就病死在半路上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需要護送陶謙去洛陽‘治病’,爲新任的徐州刺史騰出空間。
現在陶謙病的太重,支撐不住舟車勞頓,他要是不走,新任徐州刺史必然束手束腳。
程昱轉頭看了眼身後,道:“下官倒是覺得,陶使君,未必撐得到新刺史的到來。”
皇甫堅長眨了眨眼,旋即想着距離,不禁摸了摸下巴,道:“聽先生這麼說,倒是我多慮了。咱們可以離開徐州,去豫州了?”
程昱道:“呂布逃回下邳,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二公子就不擔心?”
皇甫堅長哼了一聲,道:“那是大司馬府的事,我管不着。現在,皇城府的注意力,得放在董卓身上。”
程昱見狀,點點頭,道:“董卓,雖然狼子野心,目無朝廷,但說實話,因爲他,爲朝廷至少爭取了兩年時間,這一點,恐怕董卓自己都未必清楚。”
在袁術最初的叛亂中,勢如破竹,沒有半個敵手,哪怕是幽州名將公孫瓚都一敗塗地。
倒是董卓,與袁術相持,繼而多周旋,爲朝廷爭取了一個緩和的時間,給了劉辯收拾北方各州的空間。
雖然董卓也包藏禍心,也無意征討袁術,但在客觀上,確實拖住了袁術,爲朝廷豎起了一道屏障。
“還是陛下聖明!”
皇甫堅長忍不住的笑起來,轉向程昱,道:“告訴你個秘密,當初陛下力主用董卓,朝廷裡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包括我爹。”
程昱臉色肅容幾分,道:“陛下此舉,須大魄力!”
“要是能再拖幾年就好了。”皇甫堅長望着張超等人,忍不住的自語道。
要是再拖幾年,北方各州更爲穩妥,朝廷能夠恢復的更多,屆時召集大軍,南下平亂,將更爲從容,更爲有力!
程昱若有所思的點頭,道:“自然是越久越好。只是,那些叛逆不會給朝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