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腳揣曹操
劉協擡手示意,說完便徑直出宮了。
司馬俊等劉協走後,咳嗽幾聲,拄着拐,道:“丞相,不論南方打成什麼樣,北方不能亂。陛下苦心孤詣多年,不能毀之一旦。”
荀攸在崇德殿裡就懷疑司馬俊私底下與劉辯有所交流,狐疑的注視着他,道:“司馬公,之前可有給陛下密奏此事?”
司馬俊從容搖頭,道:“我從未有密奏,一切奏章,皆走尚書檯進出。”
荀攸不信,雙眸冷漠,道:“現在南方情勢大變,曹操三萬殘兵困守潁川,如果朝廷不抽調各州兵馬,如何平亂?司馬公別忘了,南方還有劉焉,士燮,劉表,袁紹,公孫瓚,呂布等人,司馬公是指望曹操的三萬殘兵去平定他們?”
鍾繇察覺出荀攸情緒不對,連忙上前一步,攔在他身前,微笑着與司馬俊道:“司馬公,公達的意思,以北方的情形來說,抽調一些兵力也無大礙,眼下,還是平定董卓最爲要緊。”
司馬俊默默片刻,剛要開口,突然一個從事史急匆匆跑過來,道:“啓稟丞相,大司馬府剛剛傳來消息,呂布琅琊郡擊退了劉備,劉備退守青州。孫堅在廣陵郡遇伏,受傷嚴重,退回了吳郡。”
荀攸臉色驟變,道:“你是說,徐州完全落入了那呂布手中?”
從事史道:“是。吳郡的消息說,孫堅受傷嚴重,可能活不了了。”
荀彧,鍾繇,荀攸三人面面相覷,司馬俊則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孫堅如果死了,那揚州可能完全落入袁紹手中,唯一的釘子,只能是在九江郡立足未穩的公孫瓚。
而交趾則完全落入士家之手。
南方的局勢,好像瞬間明朗了起來。
各路諸侯,不約而同的瓜分了南方各州,已然是與大漢朝廷二分天下了!
荀彧沉吟一陣,道:“陛下去了何處?”
從事史道:“小人見到,陛下好像出宮了。”
荀彧皺眉,道:“請大司馬府封鎖消息,我們就在這裡等陛下回宮。”
從事史應着,快步轉身離去。
鍾繇目光又落在司馬俊身上,道:“司馬公,到了這種時候,還請直言,可否有陛下授意?”
見這‘潁川黨’的三位還在懷疑他,司馬俊連連咳嗽,道:“老朽半軀在土,沒有與三位爲難的意思。此事並無陛下授意,北方各州,已是我大漢的根本,不容有失。丞相,二位僕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抽動北方各州兵馬,且不能加賦!”
荀攸盯着司馬俊,對他的話還是懷疑居多。
倒是荀彧輕輕點頭,面露誠懇的道:“我明白司馬公的意思了。南方各州皆已成勢,司馬公可有對策?”
司馬俊與荀彧對視,片刻後,點頭道:“南方各諸侯雖有異心,但並未展露。反倒是倒是,伏擊曹操,與叛逆無異。可下旨,命他們出兵討伐曹操。”
“驅狼吞虎?”
荀攸神情不善,道:“司馬公就不怕姑息養奸,養出一隻前所未有的惡虎來?”
司馬俊面不改色,道:“這便要看諸位的手段了。”
鍾繇神情微微舒展,與荀彧對視。
荀彧同樣明悟了司馬俊話裡的意思,道:“司馬公,還請與我們一同等陛下。”
司馬俊八十多了,近來身體很不好,聞言還是拄着拐,默默點頭。
荀攸不喜歡司馬俊,這個人雖出自潁川世家,卻與他們並不一條心,而且荀攸懷疑,這個司馬家,還有別的企圖。
而荀攸並未說話。
實在是因爲,在一系列的‘新政’計劃中,他與荀彧、鍾繇起了衝突,這種衝突半隱半露,彼此心知肚明,卻沒人肯點破。
四個人站在嘉德殿前,滿腹心事的望着朱雀門方向。
劉辯出了宮,徑直來到了武庫。
進入大門,便看到伏地而跪的曹操。
劉辯來到他身前,心裡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腳踹了過去,大罵道:“從朕繼位以來,朕是怎麼對你的?朕保了你多少次?朕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你就是這麼報答朕的嗎?”
曹操始料未及的被踹倒在地上,連忙又爬起來,接着又被劉辯踹倒。
如此往返,他絲毫沒有反抗,更沒有辯解。
沉着臉,始終一言不發。
劉辯揣着,一隻鞋飛了出去。
但他仍不解氣,又狠狠踹了幾腳,這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來。
曹操這一敗,可以說全盤打亂了劉辯的計劃,將他以及大漢朝廷推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
曹操再次跪在地上,語氣平靜,道:“臣無能,愧對陛下洪恩。”
左慄小跑着,將鞋子撿回來,跪在地上給劉辯穿好。
劉辯盯着曹操身上的一堆腳印,深吸一口氣,強壓着怒氣,道:“說,你還有什麼辦法?”
曹操頭磕在地上,狹長雙眼跳動着寒芒,道:“臣請再去潁川,不破董卓,臣願自裁以謝天恩!”
劉辯又是一腳踹過去,大罵道:“朝臣們一天到晚跟朕知罪知罪的,你也來請罪,除了請罪,你們還能幹點什麼?”
曹操被踹歪了,又爬起來跪好,一言不發。
劉辯身後側跟着潘隱,左慄,還有一個十六歲的司馬懿。
幾人見着,默不作聲,低頭不敢多嘴。
曹操這一敗,將整個南方的危險局勢暴露出來,可以說,曹操再次引動了南方變局,令朝廷進退兩難。
司馬懿個子比劉辯還高出不少,臉色白淨,頗爲俊逸,這會兒恭恭敬敬的躬着身,目露思索。
劉辯發泄了一通,在左慄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瞪着曹操,道:“說話!”
曹操臉角如鐵,雙眼變得冷峻,盯着眼前燥熱的地面,沉聲道:“陛下,臣請加臣爲徵南將軍。”
劉辯眉頭一挑,以爲他聽錯了。
便是潘隱,左慄等人都愣住了,吃驚的看着伏地的曹操。
“你再說一遍?”劉辯語氣冷漠,心裡怒火再涌。
曹操狹長雙眼閃動着堅定之色,道:“臣以人頭擔保,不費朝廷一兵一卒,一錢一糧,兩年內,董卓不敢寇北,五年內滅董,十年內,臣爲陛下平定天下!”
“好大的口氣!”
劉辯氣笑了,道:“十年內平定天下,曹操,你哪來的自信!?”
曹操頭磕在地上,雙眼血紅,死死盯着地面,臉角不斷的抽動。
潘隱,左慄對視一眼,而後悄悄看向劉辯。 曹操的罪責大過天,夷三族都不爲過,可曹操非但沒有請罪的意思,反而要求加封他爲徵南將軍?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但他們都沒吭聲,曹操的話雖然滑稽,可眼前的陛下,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曹操倚靠在椅子上,伸手接過小黃門遞過來的茶杯,神情從憤怒漸漸平靜下來,開始認真思索曹操的話。
曹操的話,顯然是大話,歷史上的曹操也沒做到。
他確實有這個能力,但也小覷了天下人!
劉辯喝了口茶,再次將現今的局勢在心底盤旋。
董卓大敗曹操,不止是佔據了豫州的地方,對大漢朝廷也形成了某種心理打擊,同樣鼓舞了南方那些心懷各異的諸侯。
縱觀大漢朝野,能臣武將並不少,可在外人看來,隨着‘三傑’的逐漸凋零,大漢朝廷已經是人才泛泛。
尚書檯是荀彧這種三十出頭,無資歷無功績的年輕人爲丞相,左右僕射,同樣‘名不經傳’。
而大司馬府的劉虞,空有名望,實則並無突出的能力,比之‘三傑’差的太遠。
同樣的,能拉出來征戰的將領,貌似不少,可比來比去,似乎只剩下了曹操一個人!
劉辯喝着茶,心裡靜靜推敲着。
現在的局勢,對他來說很不好,打斷了他穩步恢復的節奏。
劉辯不說話,其他人自是息聲。
偌大的武庫,靜謐的彷彿空無一人。
曹操等了半天聽不到聲音,心中如墜大石,緩緩擡起頭,神情平靜,雙眼如淵的看着劉辯,道:“陛下,劉表,公孫瓚之流,還是心向朝廷的;袁紹,士燮等人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謀反,是以,只要臣有大義,便召集他們,會盟一同,討伐董卓。”
正在思考的劉辯,神情立變,不由得坐直了身體。
“你剛纔說……會盟?”劉辯看着曹操,這‘會盟’二字,可太熟悉了。
再仔細想想現在的情形,與歷史上的‘十八路諸侯討董’何其相似!
曹操不住地劉辯爲什麼會有驚訝,道:“是。臣有把握,而且不費朝廷錢糧,不動搖北方的根基。請陛下明鑑!”
曹操再次頭磕在地上,心裡的緊張與忐忑到了極點。
這種‘緊張與忐忑’比在這裡等候劉辯,比被劉辯破口大罵,腳揣還要嚴重。
這是一次豪賭!
賭贏了,他就還有機會,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機會!
如果賭輸了,那就是他曹家幾代人的命!
劉辯輕輕晃悠着茶杯,臉色如常,心裡萬千感嘆。
他心裡冒出了不知道多少的話: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歷史總是重複過往、歷史就是一個輪迴……
潘隱,左慄感覺到了莫名的氣氛,越發不敢吭聲。
司馬懿看着劉辯的後腦勺加一點側臉,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篤定的覺得,眼前的陛下,會答應曹操!
他袖子裡的雙手悄悄握緊,呼吸不自覺的急促起來。
片刻後,他壓着緊張又忐忑的內心,擡手道:“陛下,微臣以爲,應當給曹將軍一個機會。”
劉辯聽到司馬懿的聲音,有些意外,回頭打量他一眼,見他從容不迫,禮數週全,雙眼微眯,道:“說說你的理由。”
司馬懿不知道有多緊張,這是他第一次下這種豪賭!
司馬懿擡着手,臉色不動,道:“陛下,曹將軍之敗,在於董卓奸詐,並非曹將軍無能。且兵馬只不過折損萬餘,稍加整頓,曹將軍便又可再握四五萬大軍,對董卓威懾巨大。有曹將軍在潁川,董卓定然不敢妄動。尤其是,臣認同曹將軍的話,南方各路諸侯,沒人敢公然謀反,畢竟,袁術敗亡不遠。”
劉辯審視着司馬懿,縱然他藏的很好,但微表情還是出賣了他的恐懼。
劉辯嘴角劃過一道笑意,又瞥向地上的曹操,道:“‘新政’難以推進,朝臣相互推諉,你怎麼看?”
曹操心裡驟鬆,語氣不變,道:“臣以爲,亂世用重典,陛下的寬容,會令一些人有恃無恐。”
潘隱,左慄聽到這句話,差點站不穩。
這不就你自己在說自己嗎?
曹操毫無所覺,心裡的緊張慢慢放了下來。
劉辯剛纔的轉移話題,在他看來,就是默認了!
徵南將軍!
曹操狹長雙眼閃過灼灼厲芒,這一次,他一定要董卓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劉辯對於曹操的話不置可否,靜靜思索一陣,拿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而後站起來,俯視着曹操,淡淡道:“朝野現在恨不得將你扒皮抽骨,加你爲徵南將軍,朕做不到,最多再保你一次。”
本已燃起雄心的曹操,瞬間被打入谷底,鐵青的臉角變成了不甘與憤恨。
劉辯沒有再多說,徑直離開。
司馬懿見劉辯沒答應,心神冰冷,望着劉辯的背影失神。
他跟隨劉辯有些日子了,自詡瞭解這位陛下,是以才順水推舟,想要博取劉辯的青睞,順手賣曹操一個人情。
卻不曾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可怎麼辦?’還是少年的司馬懿,心慌意亂。
“司馬懿?”待等劉辯出了門,最後的小黃門回頭,見司馬懿還楞在原地,不悅的喊了一句。
司馬懿啊哦了一聲,陡然清醒,急忙快步追了過去。
曹操等人都走了,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腿傷還沒好,這會兒腿上不斷滲血,疼痛入骨。
跪久了以及被劉辯腳揣,可以說渾身痛楚。
可這些,遠比不上心中的森冷。
曹操面無表情,雙眼無神,落寞、頹喪、絕望爬滿了臉。
他賭錯了。
他原以爲,以他對劉辯的瞭解,劉辯會答應他。
可卻不曾想,劉辯沒有多想就拒絕了。
現在的曹操,如果不能向上爬,那就會有無數隻手拉着他,將他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劉辯出了武庫,徑直回宮。
典韋騎着馬,跟在邊上,道:“陛下,宮裡說,丞相等人,還在嘉德殿候着。”
劉辯嗯了一聲,已經想好了對策,倒是不太在意南方之事,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新政’上。
‘看來,得用強硬手段了。’
劉辯自語,低低的話音中,殺氣騰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