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看着荀攸的表情,神情悠閒的拿起茶杯喝茶。
而對面的荀攸,短短時間,內心是波濤駭浪,想了無數。
但他到底不是尋常人,很快冷靜下來,沉着臉,端起茶杯。
楊彪是一個說客,是一個分量極重,甚至是最重的說客。
這表明了宮裡庇護曹操的決心!
現在擺在荀攸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一意孤行,置曹操於死地,同時,也是忤逆抗旨。
其二,就是順着宮裡的意思,保下曹操。
突然間,外面傳來腳步聲,並有急切的喊聲。
曹操雖然有些軍功,但不至於令宮裡‘與天下爲敵’的一味強行庇護。
楊彪也是搖頭,又喝了口茶,道:“罷了,我們不用去管這些。我這次進京,除了這件事,也是向陛下解釋之前那道奏本。處理完這幾件事,我便回弘農。你,去平原郡做一任縣令吧。”
‘難怪陛下繞過荀攸,命荀彧爲丞相。’楊彪心裡有種恍然。
他父親以‘無爲’的方式,穩住了局勢,渡過了那段艱難時期。
他父親在位丞相時,是當今陛下繼位以來最爲混亂的時期,閹黨、外戚,袁氏相繼被誅,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荀攸目光閃爍,越想越覺得可能,忽的擡手,道:“楊公,此事,我當如何做?”
“不知道。”楊彪回答的與剛纔一樣乾脆。
同時,他還需要舉薦王朗爲吏曹尚書。
“主人,主人。”
一到門檻,楊修便舉着傘,迎着他父親出門,同時警惕左右,爲他父親遮擋。
但這個時機,是‘潁川黨’的。
楊彪一笑,伸手拿過糕點,道:“我都親自出面了,他還有什麼餘地拒絕?”
這荀攸與荀彧的差距,在這一刻得到了凸顯。
但這對於荀攸來說,着實艱難,內心難以接受。
荀攸雖然不情願,還是默默點頭,思索着這件事。
楊修這才神色放鬆,道:“父親,我還是不明白,陛下爲何到了這種程度,還要庇護那曹操,這曹操,有什麼地方,值得陛下這般看重?”
楊彪笑了笑,挺着大肚子,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值房,出了吏曹。
‘軍政分離’是宮裡定下的國策,推行了很多年,直到今年,條件纔算完全成熟,決不能因爲曹操而耽擱。
荀攸聽着楊彪的話,猛的變色,急聲道:“也就是說,陛下並非不是要庇護曹操?只是要……妥善處置?”
楊彪將荀攸看的明白,心裡嘆氣,這位,怕是永遠做不了丞相了。
楊彪吃着糕點,直接搖頭道:“不會。他現在應該明白了,對付曹操,其實就是對付陛下,對付陛下,怎麼會有好結果?前車之鑑不遠,荀攸作爲親歷者,深知其中厲害。”
楊彪吃了點心,心裡有底了,掀開簾子往外看,道:“這幾年,應該會太平下來,大家都冷靜冷靜吧。”
楊修聽到了他父親話裡的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楊彪一直看着荀攸,心裡暗自搖頭。
楊修愣了愣,道:“父親,這是何意?老師上任吏曹尚書,正值用人之際。”
雖然荀彧是荀攸的侄子,年紀比荀攸小,入仕資歷更比不上荀攸,但宮裡就是繞過荀攸,荀彧做了丞相。
“不順纔對?”楊修思索着他爹的話,隱約懂了,又不勝明瞭。
這次,輪到楊彪沉默了。
楊修還是擔心,道:“荀僕射向來耿介,遇事極難回頭,他,會不會表面答應,一條路走到黑?”
楊彪的馬車慢慢駛離六曹的駐地,楊修這才忍不住的問道:“父親,荀僕射答應了?”
荀彧給人一種年少老成,行事慢吞吞的感覺,但在該做決斷的時候,不會像荀攸這樣。
隨着袁遺、橋瑁以及青州、冀州,豫、徐等相繼平定,朝廷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局面,正是繼往開來的大好時機。
將曹操摘出來,平息朝野非議,對荀攸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他想的,是事後怎麼處置曹操以及大司馬的人選。
荀攸連忙起身,扶着他,道:“楊公,還有何賜教?”楊彪走了幾步,本不想多說,還是想結個善緣,停下腳步,沉吟着道:“陛下一直要求朝廷要團結,要和睦,荀僕射,對於聖訓,一定要銘記。”
荀攸直視着楊彪的眼睛,片刻,道:“曹操呢?陛下想如何處置?”
宮裡還是要庇護曹操,這是荀攸沒有想到的。
荀攸無聲的立着,沒有什麼表情,目光冷峻如劍的望着外面細雨綿綿的灰暗天色,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知道。”楊彪回答的異常乾脆。
他對於劉辯爲什麼一而再的庇護曹操感到困惑,尤其是這一次,曹操屠三城,註定震驚天下,這又是剿匪,屠滅兗州三城,如此暴戾之舉,朝野誰能答應?
可宮裡,還是要庇護!
‘這個曹操,對宮裡就這麼重要嗎?’
荀攸站在值房門口,雙眉緊鎖想,心潮涌動。
荀攸心領神會,再次擡手道:“多謝楊公賜教。”
由他掀起的朝野沸蕩之聲,還得他壓下去。
楊彪心裡這樣想着,嘴上道:“所以,這件事,必須要有個妥善的處置。朝廷大員,都是一心爲國,品行高潔,爲天下表率。”
“我還有其他事情,就不耽誤荀僕射了。”楊彪雙手按着桌子,有些艱難的起身。
楊彪注視着荀攸片刻,心裡再次搖頭,伸手拿起茶杯,悠悠喝茶。
荀攸深吸一口氣,臉角繃直,強壓着怒火,道:“前幾次,總歸是有些藉口的。這一次,陛下仍舊強行庇護,真的不顧朝野非議,天下萬民沸蕩嗎?”
楊彪擦着嘴,小眼睛笑意濃郁,道:“要那麼多人做什麼,他做的不順纔對。”
荀攸沉默良久,漸漸也理出了頭緒,擡頭看着楊彪,面無表情的道:“王景興吏曹尚書,那廷尉呢?”
他終究是忍不住了。
曹操此人,鷹視狼顧,絕非屈居人下之輩,一而再的縱容,是姑息養奸,遲早會釀出大禍!
荀攸內心掙扎,端着茶杯,不喝也不放下。
他現在心潮起伏,難以自定,無法冷靜思考,下意識的求教楊彪。
就比如眼前曹操這件事,只要說服了荀攸,一切都不是問題,‘潁川黨’已經能夠輕鬆化解。
楊彪嘖了一聲,道:“好辦,以尚書檯的名義,迅速結案,平息物議。”
這一次,對他來說——虧大了。
楊彪一歪頭,是洛陽府裡的老僕從,道:“怎麼了?”
老僕從追上來,氣喘吁吁的道:“豫州的消息,說是劉繇,田豐擅自誅殺了巡河御史、相縣縣令,還抄沒了諸多河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