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新勢新人
鍾繇話音落下,徐衍從不遠處走來,道:“陛下,吏曹那邊催促王尚書儘快回曹。”
劉辯唔的一聲,與王朗道:“卿家去吧。”
王朗坐在那,愣了又愣,這是什麼情況?吏曹找他,找到皇宮來了?
不等他想明白,看着劉辯溫和笑意,連忙擡手道:“是,臣告退。”
劉辯重新倒了杯茶,自顧的喝着。
劉璋,袁紹之流,無非是因爲朝廷逐漸強大,感覺到了畏懼,是以用各種手段‘綏靖’,拖延時間,觀察局勢。
但劉辯的主要精力,並不在於他們,喝了口茶,看向荀彧,微笑着道:“丞相,朕聽說,有很多人,爲那些叛逆辯護,三法司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荀彧躬身,道:“回陛下,確有此事。”
荀攸略有遲疑,注意着劉辯的神色,道:“陛下,近來朝野對刑曹,御史臺,廷尉府的彈劾日趨增多,其中,還是有不少實證的。”
劉辯盤腿而坐,喝着茶,目光從荀彧,鍾繇,荀攸,曹操臉上慢慢掃過,繼而放下茶杯,道:“將茶杯放回來,這一泡煮的不好。”
四人不明白劉辯這話裡是什麼意思,應着將茶杯逐一放回。
劉辯再次拎起茶壺,換水,換茶葉,一套複雜的流程得心應手,行如流水。
荀彧,鍾繇,荀攸等人悄悄對視一眼,暗自凝色。
等劉辯放下茶壺了,荀彧道:“陛下,清剿叛逆,朝廷一直是鼎力支持,但其他弊案也不能縱容,尤其是刑曹尚書許攸,舉告的文書信件多達二十多道,列舉了他侵奪民田,殺害官民,受賄,欺壓下屬,甚至於,收受劉璋,袁紹等重禮……”
劉辯看着已經咕咚咕咚冒熱氣的茶壺,打斷了荀彧的話,道:“丞相,凡事要一步一步來,莫要急,更不要想一口氣吃成胖子。許攸毛病是不少,但在這次的風波在,他沒有涉入,堅守住了底線,還是可圈可點的。另外,朕要說的是,每當行兵打仗,總有人在後方指指點點,攻擊領兵將領,自古以來,有着無數的血淚教訓,朕以爲,戰前,戰中,朝廷不宜對前方戰事過多的議論,兵事非同而已,知者少,還須知者來做決斷,其他人,莫要多摻和。戰後,這個也要說,敗了自然要檢討,那也是知兵者們的事。尤其是勝了,一些人,吹毛求疵,唱着歌跳着舞,喝着酒就指點江山,對得勝歸來的將帥大加抨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他們打了勝仗。這種反攻倒算,對有功之臣的攻訐,必須要有足夠的限制……”
荀彧,荀攸,鍾繇,曹操齊齊躬身,作聆聽聖訓狀。
劉辯掃了幾人一眼,拎起茶壺,慢慢澆着茶杯,淡淡道:“不止是三法司,對於近來平亂的將領,所有舉告、攻訐,構陷的奏本,朕全數留中,只當沒有看見。今後,凡是涉及戰事、軍事將領的,交由大司馬府以及兵曹處置,不在朝廷議論範圍。對於諫言的奏本,尚書檯甄別去看,那些肆意攻訐,胡說八道,指點江山的,尚書檯先行警告,要是他們繼續妄爲,求直邀名的,一律驅逐出朝廷,禁止上書,再屢教不改,直接永不錄用!”
荀彧等人聽到劉辯的話,情知某些圖算是落空了,齊齊擡手道:“臣等領旨。”
劉辯澆着茶,第一杯遞給丞相荀彧,道:“丞相還有何疑難?”
荀彧接過茶杯,面色沉思,道:“陛下,當前要務是安民,此項最大難點便是錢糧。”
荀攸,鍾繇低着頭,不動聲色的擡起眼皮,豎起耳朵。
在這場轟轟烈烈的剿匪中,牽累了無數世家,以此繳獲‘頗豐’,但是從他們的渠道便了解到,張遼在彭城運回了二十船,這裡面不含錢糧,全是金銀珠寶等貴重之物。
而錢糧,堆滿了軍營,士兵們清點了三天三夜!
笮融這些年斂的鉅額財富,全數被收繳了。
這還只是笮融的,其他各處的繳獲,累積起來,未必比這個少!
劉辯喝着茶,眉頭挑了挑,不由得笑着道:“卿家,朕之前可是已經許諾了你數百萬了?”
荀彧面不改色,道:“陛下,此番之亂,對各州影響非常大,想要儘速平復,疏通政務,安定官民躁動不安之心,錢糧……必不可少。”
鍾繇,荀攸躬身,明顯是一樣的意思。
曹操則彷彿沒有聽到,低着頭,滿臉絡腮鬍,看不出什麼表情。
劉辯將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而後看着眼前清透的茶水,俄爾就是一笑,道:“二公子那邊,進行了一個粗略的估算,應該在一千萬緡以上,一千萬緡,尚書檯能做多少事情?”
荀彧猛的雙眼一睜,罕見的失態,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急聲道:“若有一千萬,建安五年以內,令各州民衆安穩,掃除弊政,臣一定完成‘新政’初步目標!”
劉辯輕輕喝了口茶,看向曹操,道:“大司馬,你說說。”
荀彧,荀攸,鍾繇三人一怔,開了頭了,怎麼就轉向曹操了?
曹操躬身,道:“陛下,大司馬府已經制定了精兵的計劃,其中,禁軍大營分做三大營,駐紮洛陽城東西北,各州禁軍、城防兵同步精簡,總共可減少至少十萬人,兵甲、器械,戰馬等將進一步細化。城防兵劃歸尚書檯,錢糧不再是兵餉,預計,大司馬府每年至少可節省百萬……”
“這筆錢,還是給尚書檯,”
劉辯打斷了曹操的話,看着荀彧三人,目光平靜又平淡,道:“精兵簡政,節省下來的所有錢糧,都給尚書檯。”
荀彧雙手高高擡起,深深拜下,道:“臣,謝恩!”
劉辯擺了擺手,繼續煮茶,隨口的道:“有很多事情,以前是不好做,不能做的,現在這個時機正好,趁機都給辦了。朕知道,有些世家不好動,不能殺,但又涉入了叛亂之中,幽州,幷州等很多地方是地廣人稀的,將他們遷過去吧。不是流放,也不是戍邊,儘可能的好好說一說,讓他們自行過去。田豐……且不管他吧。”
剛剛起身的荀彧,頓時一臉凝色,沉吟着道:“臣領旨。”
劉辯又澆了一遍茶,聞着茶香,笑着擡頭望向南方,道:“讓士家與袁紹繼續打吧,不要停。益州那邊,朕早有佈置,不用擔心,難度不會太大。唯一的麻煩,是三羌了。”
鍾繇立即道:“陛下,三羌已被分化,只要時機成熟,派一上將,足以平定!”
劉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是這麼容易,當年就不會由着他們打到三輔,還打了那麼多年了。”
鍾繇明顯是擔心劉辯急着對涼州用兵,再次道:“陛下,今日不同往日,涼州本就貧瘠,三羌內亂,自顧不暇。而羌、胡以及西域四分五裂,無力再襄助三羌……臣以爲,最遲五年,便是朝廷發兵,誅滅三羌,克復涼州的良機!”
劉辯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目光斜着向曹操,道:“卿家怎麼看?”
曹操神情動了動,道:“陛下,涼州之地,地理險峻,遠離中原,胡漢交雜,民情兇悍,朝廷大軍一旦深入,便是孤軍,即便強攻克復,想要徹底收化,亦非一時之功。臣以爲,當誘三羌出祁山,聚而殲之,而後可對涼州徐徐圖之。”
劉辯微微點頭,道:“卿家這是老成謀國之言。上兵伐謀,暫且用謀吧。”
“臣領旨!”曹操擡手道。
劉辯再次認真品茶,還是搖頭,道:“今天的茶,總是有一股怪味。算了,不喝了,今天就這樣吧。”
荀彧,鍾繇,荀攸,曹操齊齊起身,擡手道:“臣等告退。”
劉辯放下茶杯,目送着他們的背影,餘光瞥向王朗的奏本,輕語道:“還差一件事。”
與此同時,王朗已經回到吏曹,神色很難看。
“到底是什麼事情,居然敢進宮找我,你們是昏了頭了嗎!?”一進門,王朗就怒聲喝道,神情頗有些氣急敗壞。
他身旁的員外郎,緊跟着他的腳步,低聲道:“尚書,事情不大,也不小。在來自右司馬劉備的,他在荊州舉薦了上百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明顯要補朝廷的缺的。但是按照規矩,有些人是參與科舉,錄取之後方可補缺。但劉備這道奏本上,蓋了很多人的印……”
不等他說完,王朗就一把扯過,冷聲道:“再大的事情,也不能在陛下面前令我難看!”
說着,他急匆匆打開,只是掃過一眼,腳步猛的頓住。
王朗擰眉,看完這些名單,目光落在後面的署名上。
劉備名下,荊州一些歸附的官員,包括蔡瑁,蒯越這等荊州大士族的排麪人物赫然在列。
更重要的是,後面還有,劉表,陳琳,戲志纔等人的名字。
劉表不算什麼,可陳琳,戲志才爲什麼跟着署名?
‘潁川黨’的手伸到荊州了,他們與劉備是什麼關係?企圖拉攏劉備,對抗曹操嗎?
員外郎等候在一旁,見王朗久久不言,道:“尚書,這些人,倒不完全需要科舉,直接放,恐有人事後翻出,大小也是個把柄。”
王朗眉頭緊擰,站在原地思索,忽的轉頭看向這員外郎,道:“就這事嗎?”
員外郎連忙左右四顧,見沒有什麼人,走近一些,更加低聲道:“不知道哪裡放出的消息,說是,潁川太守,要在楊修與陳羣之間選拔。”
“什麼!?”王朗臉色驟變,低喝道:“哪裡來的消息?”
說着,王朗醒悟過來,拉他到一旁,臉色凝重無比,道:“宮裡傳出來的嗎?”
員外郎神色不動,輕輕點頭,道:“下官走動了一些關係,說是從尚書檯傳出來的。”
王朗臉角如鐵,雙眸不停變幻。
楊修,是他的門生,是楊彪的獨子,是自然而然未來‘楊黨’的領袖,‘潁川黨’怎麼可能放任楊修去任潁川太守。
而陳羣,是毫無疑問的‘潁川黨’。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王朗心裡疑惑重重,不禁自語。
潁川太守,向來掌握在‘潁川黨’手裡,沒有人會去動這個地方,否則就是面臨‘潁川黨’的雷霆暴擊。
可是,爲什麼‘潁川黨’反而放出消息來,還點名楊修?
是什麼陰謀?
王朗左思右想,不得要領,道:“楊修呢?”
“在宮裡。”員外郎道。
王朗眉頭皺了又皺,深吸一口氣,道:“知道了,他出來了,讓他來見我。”
“是。”員外郎道。
王朗進了值房,但心裡卻是忐忑不安,猜不透‘潁川黨’要幹什麼。
這次風波還沒有完全過去,但無疑得利最大的是‘潁川黨’,各地‘潁川黨’趁機坐大,舉薦上來的幾乎都是‘潁川黨’,而朝廷的不缺,縱然王朗是吏曹尚書,可真正的權力,還是在尚書檯。
現在,尚書檯點名楊修任潁川郡太守,是何用意?
王朗甚至有那麼一剎那感覺,‘潁川黨’要對他出手了!
這會兒,楊修確實在宮裡,在尚書檯會議室邊上的一個相對獨立的堂屋內——尚書中書盧毓的值房。
盧毓坐在主位,而對面坐着兩個人,陳羣以及楊修。
陳羣這些年,多數時間是跟着鍾繇,東奔西跑,同時在深入研究‘九品中正法’的施行以及得失,力求完善。
是以,官職並不高,縱然家世、背景顯赫,除了才學出名外,並無建樹。
而楊修則不同,楊修是一個‘年輕人’,熱衷於名聲,時常與人爭論,引經據典,學識備受肯定,諸多大儒誇讚。
或許是因爲家世過於顯赫,仕途並不順遂,歷練頗多,但始終沒有穩定,不曾長久任職某官。
不論如何,這兩人在年輕人當中,是屬於出類拔萃,如無意外,日後定然顯赫,名垂青史也說定。
而相對的,同樣出自顯赫世家,父親位列三公、封侯的盧毓,則低調的多。
自從盧植去世後,一直被劉辯帶在身邊,任掌宮令多年,名聲不顯,除了朝廷的大人物,外人知道的並不多。
陳羣,楊修顯然不是外人。
他們都知道這個年齡相當的同齡人,是一個潛龍在淵,不可小視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