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歷史遠比南-港悠久,名勝古蹟衆多,正值五一長假,隨處可見前來旅遊的人。
程文明躺在幾千公里外的醫院,督辦的毒案沒消息,妻子在家裡等,韓博沒心情也沒時間遊山玩水。
鑽進桑塔納警車,直言不諱說:“馮支隊,如果你們送檢材去我們刑技中心檢驗分析,我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只會積極協助。但我們來到安樂,曹局甚至打算讓我們見一下被害人及嫌疑人親屬,這不只是物證鑑定那麼簡單了。我們想先看看現場和案件材料,先見見嫌疑人。”
瘋子作案,沒動機,沒目擊者,審訊簡直是對牛彈琴,除了一把帶被害人血跡的鐵錘其它什麼沒有。
這種案子搞對很麻煩,要做被害人及嫌疑人親屬工作。萬一搞錯會更麻煩,會鬧出大笑話,甚至會造成惡劣影響。
天下公安是一家,找“第三方”說起來不難,可遇到這種事做起來卻很難。誰不怕搞出冤假錯案,誰不怕擔責任,省廳刑偵局領導建議請身邊這位協助,未嘗沒有“踢皮球”的意思。
要人家“背書”,人家當然要把事情搞清楚。
局裡有這個心理準備,馮進程一口答應道:“沒問題,韓支隊,其實我們本來就想請你幫着把把關。”
“把關談不上,就是了解一下心裡有個數,跟當事人親屬談的時候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我們先去賓館,先安頓下來。”
“實不相瞞,我們也挺忙的。馮支隊,要不我們兵分三路,我同你一起去現場看看,寧局陪我們政委一起去見見嫌疑人,再安排一個同志送海龍去技術部門,利用你們的設備再提取檢驗一次。”
“周政委見嫌疑人?”一個女同志去看守所見瘋子,寧益安覺得很不可思議。
“寧局,我們政委可是精神病方面的專家,擔任過安康醫院副院長,是我們南-港精神病鑑定專家組成員。”
南-港市局搞得太誇張,不僅把刑事技術獨立出來,給“韓打擊”配的政委都是專家,寧益安反應過來,連忙道:“行,我陪周政委去,馮支隊,麻煩你給看守所打個招呼。”
“好的,我給看守所打電話。”
馮進程掏出手機,又欲言又止說:“韓支隊,我們支隊條件沒你們好,設備沒你們先進,尤其dna鑑定,沒自動測序的儀器。”
“沒關係,萬海龍會銀染測試,在這邊檢驗分析,鑑定報告以我們市局名義出。”
人家很忙,不能耽誤人家時間。
馮進程同樣想盡快了結這件事,當即給看守所打電話,再給後面車打電話,兵分三路,分頭行動。
案現場在城鄉結合部,一條三四十米寬的新修公路,綠化剛搞不久,道路兩側栽樹的樹很小。
南邊是一個村莊,一排一排全是二層或三層小洋樓,北邊的田地全被徵用,有的圈起圍牆正在搞基建,有的廠房已投入生產。外地人比本地人多,建築工人看上去比在工廠裡打工的人多,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警車停在一個三岔路口右側。
馮進程推開車門,往前走十來米,指着地面一片隱約可見的血跡:“韓支隊,被害人桑雲波在這個位置被羣衆現的,當時趴在地上,後腦勺被砸開了,紅的白的全流出來了,現場慘不忍睹。
你往我手指的方向看,那幾棟藍色鋼結構廠房就是他的工廠,離這兒大約4oo米。他年齡大了,習慣跑步鍛鍊身體,當時穿運動服,就一部收音機,身上沒手機、沒錢包,沒其它貴重物品。”
韓博環顧了下四周,蹲下身仔仔細細觀察已模糊不清的血跡,往前挪了幾步,找到幾處應該是飛濺出的血跡污點。
“馮支隊,法醫判斷兇手砸了幾下?”
“至少七八下,我包裡有現場勘查時的照片。小余,幫我把包拿過來。”
照片上的被害人確實慘不忍睹,換言之,兇手作案手法極其殘忍。
韓博放下照片,一臉不解地問:“馮支隊,有沒有沒從嫌犯案當日所穿的衣服上檢出被害人血跡?”
這就是嫌疑人親屬咬定不放的一個問題,也是這個案子的一個重要疑點。
馮進程苦笑着解釋道:“嫌疑人張大勇在家排行老四,今年23歲,上面有三個姐姐。父母是近親結婚,重男輕女思想又比較嚴重,當年爲生他被罰過款。結果三個女兒沒事,好不容易把他生下來,等兩三歲時現有問題,是個傻子。
大姐二姐嫁出去了,三姐留在家裡招女婿,其父母之所以這麼安排,也是考慮到他們不在之後老四怎麼辦,希望三女兒和三女婿將來能照顧張大勇。包辦婚姻,又是倒插門,家庭存在許多矛盾。
張大勇父親覺得女兒女婿不一定靠得住,六十多歲還出去打工,張大勇母親農忙時種地,農閒時撿破爛。老兩口想賺點錢給他交保險,讓他老了之後生活有所保障。因爲忙,所以他沒人管。
他穿的衣服有親朋好友送的舊衣服,有他母親撿的舊衣服,也有他自己撿甚至偷的衣服。他腦子裡沒是非觀念,不知道什麼是犯法,看見就拿。總之,案當日他穿得什麼衣服,衣服哪兒去了,這些情況沒搞清楚。”
“他家裡沒有?”
“裡裡外外搜過,全檢驗過,沒現血衣。”
“曹局在電話裡說,有人在案當日看見他在這一帶轉悠。”
“他不止案當日,他幾乎天天在這條路上轉,有時候能沿這條路走到市區,從1o歲到現在他走失過不下5o次,有時候自己能走回來,有時候他父母把他找回來,有認識的熟人送回來的,也有我們公安民警送回來的。”
“提供這條線索的人印象不是很深?”韓博只問重點。
馮進程點點頭,不無尷尬確認道:“先想到有這一可能性的是我們專案組民警,從轄區派出所抽調的民警。因爲去年夏天,他在路上罵人甚至撿磚頭塊砸上下班職工,派出所處理的,印象比較深刻。
在管段民警提出這個可能性之前,我們做過大量工作,走訪詢問,調馬路東頭的監控,調查被害人社會關係,摸排他企業的職工乃至供應商,該查的全查過,沒現任何可疑。所以我們順着這個方向查,結果一個早上去批市場進菜的村民,稱案當日在附近見過他。”
“中間相隔多長時間?”
“6天。”
六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不能排除目擊者記錯的可能,要是找他不斷追問,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極可能會說只是有印象,不敢百分之百確認。
這個證據也算不上證據,別說被害人親屬工作不好做,估計檢察院也會打回來讓他們補充偵查。
韓博沉思了片刻,擡頭道:“這麼說張大勇承認是他乾的?”
提起這個馮進程更尷尬,長嘆了一口氣,掏出香菸道:“我們問他是不是他乾的,他說是。再問他是怎麼幹的,他開始滿口胡話,說先開一槍,然後用錘子砸,完了開飛機炸,用機關槍掃,他打了大勝仗,打死好多敵人。
再問鬼話更多更離譜,他是公安局長,他是國-家-主席,中國他最大,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要撤審訊他民警的職,要求看守所管教民警全聽他的。吹完牛唱歌跳舞,把看守所當成他家,呆在裡面不想出來了。”
遇到這種嫌犯怎麼審,換作誰誰頭大。
韓博被搞得啼笑皆非,追問道:“有沒有請精神病專家參與審訊?”
“請了,請好幾位,專家說他就是一個嚴重精神障礙患者,並且是先天遺傳的,不是因爲受什麼刺激造成的,很難醫治。他智力極低,跟五六歲孩子差不多,整天妄想,腦子裡會產生各種幻覺、錯覺,一旦暴怒作,完全失控,情緒行爲異常粗暴,具有很強烈的攻擊性。”
“武瘋子?”
“對,就是一個武瘋子!”
韓博轉身看看馮進程所指的嫌疑人家方向,接着問:“鐵錘上有沒有第二個人的指紋?”
“沒有,只有他的。”
“鐵錘是他家的麼?”
“這個怎麼說呢,他的話不能信,他父母的話同樣不能完全採信,他父母包括他姐姐姐夫堅決否認鐵錘是他家的。但在農村,錘子跟農具差不多,幾乎家家戶戶有,他父親做小工,他姐夫做木匠……”
是不是“武瘋子”放一邊,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沒確鑿證據。
先無法百分之百確認案當日他有沒有來過現場,就算來過現場也無法確定他是兇手,甚至無法確定鐵錘是不是他家的。他母親平時撿破爛,他完全有可能從案現場或其它地方把兇器撿回去。
如果血跡能比對上,鑑定報告可以出,本來就具有同一性。
但存在這麼多疑點,簡直漏洞百出,被害人親屬和嫌疑人親屬的工作不能瞎做,一旦做了就等於跟他們一樣定性,以南-港市局名義幫他們定性,將來出了問題誰負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