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提攜,只要高標準嚴要求,聽起來似乎是場面話。
如果當真,不瞭解眼前這位的人估計會誤認爲他避嫌避到極致,自私到極點,生怕被老部下連累,於是說出這番毫無人情味的話。
不過吳憂不是別人,過去這些年雖然沒再怎麼跟韓博打交道,但對韓博的爲人是非常清楚的,這既不是場面話更不是沒人情味,而是對安小勇發自肺腑的關心和愛護,生怕安小勇經受不住社會上的各種誘惑犯錯誤。
再往深處想,這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善意提醒。
吳憂微微點點頭,想想又拍拍他胳膊,一切盡在不言中,都是聰明人不需要說太多。
說完之後韓博突然有些後悔,不無尷尬的笑了笑。
之所以說這些純屬有感而發,從下午到晚上短短的幾個小時內,老同學周開元就發了幾條軟中華,再加上從頭到腳那一身名牌行頭,很難不讓人往腐敗上想。畢竟一個正科級幹部一個月工資能有多少,要是爲官清廉能這麼消費,又消費的起嗎?
吃完第二頓晚飯,回酒店。
讓韓博倍感意外的是,吳憂拉着他,讓安小勇送李曉蕾先上樓。
老朋友顯然有話說,韓博乾脆沒下車,半靠在副駕駛座椅上仰望着酒店的霓虹燈,半開玩笑地問:“意猶未盡?”
“你把安小勇拜託給我,我也有件事想拜託你。”吳憂搖下車窗點上支菸,吐出一串淡藍色的菸圈,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般地說:“本來沒想過跟你提這事,不想讓你捲進來的,但你既然打算‘破罐子破摔’,還是忍不住想請你幫個忙。”
韓博很奇怪,下意識問:“你在江城,我在深正,我能幫你辦什麼事,又能幫你什麼忙?”
“既是私事也是公事。”
吳憂轉過身,緊盯着他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分管我們經偵總隊的郝副廳長,調到省廳之前在北州市擔任過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前幾天北州市的一個民營企業家,確切地說是房地產開發商跑江城來找到郝副廳長,當時我也在場,所以郝副廳長把他事交代給了我。”
開發商找公安廳副廳長幹嘛,韓博糊塗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郝廳長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吳憂猛吸了口煙,緊鎖着眉頭解釋道:“開發商姓段,是北州市幾年前從你們深正招商引資過來的,在北州有好幾個房地產項目,包括拿地在內,每年上交稅費都上億,北州市委市政府很重視,郝副廳長當時是市領導,想不認識他都不行。”
“那個開發商遇到麻煩了?”
“大麻煩!”
“公事公辦,難道就因爲認識就網開一面?”
“事情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他沒偷稅漏稅,也沒跟誰官商勾結低價拿地,只是前幾年西南那個直轄市設立時跟大多民營企業家一樣覺得商機來了跑西南去淘金。由於人生地不熟,便和當地的一個老闆合作搞房地產。”
西南的那個直轄市,當事人搞得又是房地產,韓博猜出幾分,頓時意識到事情雖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但應該像老朋友所說的一樣“麻煩”。
“合夥的生意不好做,他其實跟西南的那個老闆就合作開發過一個樓盤,但與那個合作伙伴的私交還是非常好的,他們是戰友,以前一起當過兵,之所以不再合作主要是兩個公司全是家族企業,七大姑八大姨們之間勾心鬥角。”
“都已經不再那兒搞房地產了,難道西南同行雞蛋裡面挑石頭,打算翻他的舊賬?”
“這倒沒有,問題是他與那個戰友關係太鐵,開始合作時兩個公司交叉持股,後來又註冊了幾個公司,房地產行業你知道的,開發一個樓盤搞一個公司。後來爲了貸款,又相互擔保,總而言之,兩家的關係沒理順,至少在法律上沒理順。”
吳憂頓了頓,接着道:“現在他那個戰友因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尋釁滋事和非法經營被抓了,到底涉不涉黑、到底有沒有非法經營放一邊,我們既沒管轄權也沒資格問。但這個案子越辦越大,說嫌犯在段老闆的公司有股份,從西南跑過來要凍結段老闆公司的賬戶,要划走賬上的資金。”
爲什麼不願意呆在部機關工作,非要下基層,非要去東廣,不就是想避開西南那個直轄市公安局種種做法有可能帶來的影響嗎?
去深正掛職之前,沒少研究那位境界明星的豐功偉績。
去年的情況不知道,前年有一份公開數據,2010年“打黑除惡”專項鬥爭階段總結數據顯示,全市共抓獲涉黑涉惡人員3348人,立案查辦涉黑團伙案件63個、涉惡團伙案件235個。
可是據知情的朋友私下透露,那些被打黑對象大多爲民營企業家。認真查看該市法院的幾十份打黑判決書後發現,幾乎所有判決書的最後一頁,都有相同的六個字——“沒收全部財產”!
這哪裡是打黑,分明是“劫富濟貧”。
那個市的經濟發展情況韓博不清楚,但對老家南港的經濟結構多少知道一些,民營企業只用三分之一的信貸資源,卻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支撐了80%以上的就業,把民營企業家搞得人心惶惶有什麼好處,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麼。
香港媒體關於那個市打黑的報道也不少,印象最深刻的當屬一個涉黑人員的罪名,其中有一條居然是:對打黑除惡和公安機關依法管理“頗有微詞”!
簡直讓人大跌眼鏡。
韓博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低聲問:“他們找過來了,北州市委市政府是什麼態度?”
“他們拿着手續來的,市領導能說什麼,總不能干預一個直轄市的公安機關辦案吧。但又不能坐視不理,段老闆在北州有兩個樓盤還沒交付,現在對房地產行業又是嚴控,銀行不敢放貸,如果一億多資金被划走就會留下一堆爛尾樓,供應商、施工方倒黴,交了款卻拿不到房的老百姓更倒黴。市領導沒辦法,只能給段老闆出主意,讓他來省廳找郝副廳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