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沒回老家,老家變化不小。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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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不到兩米寬的磚頭路變成了可供兩輛貨車交會的水泥路,曾用兩塊樓板搭成連護欄都沒有的小橋變成了大橋。放眼望去,周圍全是漂亮的小洋樓,兩層的居多,三層四層的也不少見,有的人家甚至在外面安裝玻璃幕牆。
不僅路寬了,橋大了,小洋樓多了,私家車也隨處可見。
鄉親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韓博打心眼裡高興,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邊開車邊看,拐過曾經的向陽老供銷社十字路口,放緩車速四處張望,找到去外公家印象最深刻的地標-----向陽閘口,確認沒走錯,順着水泥繼續往前開,又拐了三個彎,赫然發現距外公家500米左右的小商店前幾乎成了一個停車場,一輛挨着一輛停滿懸掛東海和南港牌照的車。
“哥到了!”
“韓博回來了!”
剛搖下車窗,表弟小軍飛奔上來,指着前面樹下的一個空檔,興高采烈地說:“哥,那邊還有位置,繼續往前開,開到前面再倒,我在後面幫你看着。”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老人九十大壽,該回來全回來了,看樣子安排得不錯,還有專人在這兒指揮停車。
“行,幫我看着點,”韓博朝小商店門口起身相迎的村裡人舉手打了個招呼,這纔在表弟的指揮下開到前面,連續打了三四把纔將車倒進“車位”。生怕影響交通,下車之後回頭看看確認貨車能通行,只是不能在這兒交會,又順手把後視鏡扳了一下。
“哥,怎麼搞到這會兒,就等你呢。”小軍本以爲要幫着提點行李,結果表哥什麼沒帶,乾脆並肩一起往小商店走去。
“全到了?”韓博一邊跟看熱鬧的向陽五組村民打招呼,一邊好奇地問。
“慶慶、小琴、二小正在路上,剛纔打電話說到思崗了。紅英坐飛機回來的,算算時間也該下飛機了,不讓我們去接,說在機場找輛出租車。”
顯而易見,父母這一輩的全到了,小輩們正跟自己一樣從天南海北往回趕。
最遠的大學畢業分配到了東北,聚一次也不容易。
韓博點點頭,剛掏出煙準備給圍觀的人們發,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正眉飛色舞地跟坐在商店門口的幾個老人介紹:“這是大姑娘家的,長湖8隊韓保國的兒子,跟你家春生同學。最有出息,當大領導,在深正當公安局長……”
“韓木匠的兒子?”一位老爺子有些耳背,聽了半天緊盯着正遞煙給他的韓博問。
“是啊大爺,我叫韓博,就是韓木匠的兒子。”
“這麼大了,不說誰認識?我認識你爸,我家二姑娘的嫁妝就是你爸幫我打的,在我家幹了一冬天,最後算了122個工,那時候工價低,一個工四塊五,最後算了549塊錢。不過那時候也窮,拖了兩年纔跟你爸結清的。”
老人家耳背,記憶力倒是不錯,時隔這麼多年居然記得韓家賺過他多少錢!
衆人頓時鬨笑起來,韓博也忍不住笑了。
“是嗎大爺,記得這麼清楚?”
“我沒你婆爺爺能幹,他直到去年還種田,還養六個羊,我這輩子就辦過三件事,蓋房子,給兒子娶媳婦,打發姑娘出嫁,花多少錢記得一清二楚。”
“韓局長,你婆爺爺婆奶奶是能幹,**十歲的人,還天天割羊草。兒子女婿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一個比一個孝順,個個給錢他花,個個給他買東西,隊裡數他最有福也最有錢,可他們還是要幹。”
小軍生怕別人以爲他家不孝順,冷不丁來了句:“他們閒不住,我們怎麼說他們也不聽。”
“農民佬就是幹活兒的命,享不了那個福,我兒子兒媳婦也孝順,天天打電話讓我去思崗,不習慣,住不慣,還不如回來種地。”
……
難得回來一次,當然要陪他們好好聊聊,不會被人家罵的。
說是聊,其實是聽。
鄉親們正聊得熱火,耳背的老人又擡起頭,一臉遺憾地說:“你爸現在是大老闆,不幹木匠活了。如果不是大老闆,我還要請他打點東西,他老師傅,手藝好。”
“您老想打什麼?”
韓博剛問出口,衆人又是一陣鬨笑。
正莫名其妙,什麼都知道的那個婦女忍不住解釋道:“到這個歲數還能打什麼東西,打棺材唄!”
年紀大了就會胡思亂想,本地又有這個風俗,可以說對老人而言這真是一件大事。
韓博只能做自己的主,不能替韓總亂做主,對此愛莫能助,只能笑道:“您老想多了,打棺材早着呢,您老能過一百二!”
跟他們聊能聊到天黑。
小軍有些不耐煩,掏出軟中華又散了一圈,熱情洋溢地說:“四爺,三奶奶,王嬸,家裡人都等着我哥呢,我們先回去,你們也早點過去。”
今晚雖然是“暖壽”,但今晚一樣請隊裡的左鄰右舍,王嬸剛去打探過,三個廚師在忙,大帳篷已經在老大家的院子裡支起來了,小輩們幫着擺桌椅板凳,留意數了數,今晚估計有二十桌。
不僅可以湊熱鬧還有酒席吃,王嬸熱情的不能再熱情,一個勁催促道:“去吧去吧,別讓‘壽生佬’(壽星)等,車停這沒事,我們幫你盯着。”
“行行行,謝謝啊,都早點過去啊!”
跟相親們道別,同表弟說說笑笑一起步行來到外公家,其實就是大舅家,三位舅媽幾位姨媽全在忙活,外婆坐在帳篷里正跟孫媳婦說話,韓博急忙上前問好。
最有出息的外孫回來了,外婆格外高興,帶着韓博來到堆滿各種營養品的東房,喊道:“老頭子,老頭子,小博回來了!”
“婆爺爺,我小博,我回來了。”
“小博,小博……”
“嗯,我回來了。”
一看到瘦得皮包骨頭的外公,韓博一陣心酸,還記得上小學時外公身體多好,五六十歲的人幹起農活兒比當時正值壯年的父親多厲害,幫大舅二舅和小舅收完麥子,火急火燎跑到長湖村幫女婿家收。
可是現在,他瘦的不成人形了,連說話都很費力。
“回來了,沒耽誤事吧,”老人躺在牀上緊攥着韓博手關切地問。
“不耽誤事,您老生日好,正好星期天。”
“不耽誤事就好,”外公似乎忘了要說什麼,就這麼看着韓博,一個勁兒說好。
他現在需要的是休息,韓博絞盡腦汁想了想,說了一會兒小時候的事,老人笑了,聽着聽着竟睡着了。
幫他蓋好被子,攙扶着外婆回到院子裡,韓博看看正忙碌的廚師,回頭問:“舅媽,我媽、曉蕾和絮絮呢?”
“在後面,在後面,去看看吧。”
“小博,去吧,這兒沒事。”
外婆精神倒是不錯,回頭說了一句,又跟來看熱鬧的幾個老太太聊了起來。
三個舅舅家挨一塊,三棟漂亮的小洋樓連樣式都差不多,只是長年空着,就外公外婆住。他們在東海有裝修生意,在思崗縣城有商品房,只有逢年過節纔回來。
既然不住,蓋這麼大房子幹什麼?
不過自己家好像也是,鎮上有樓房,村裡有三間瓦屋,沒人住歸沒人住,但絕不能拆,因爲那是老韓家的根!
韓博暗暗感慨了一番,跟十幾位表兄弟和表姐表妹挨個打完招呼,同他們一起涌進二舅家的院子。
不進來不知道,一進來嚇一跳。
韓總不再是西裝革履,而是穿着一身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工作服,正在大舅二舅大姨夫二姨夫三姨夫等人的幫助下在院子裡做棺材!
親自動手,全家總動員,一個個忙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難怪小商店門口的那個老爺子大發感慨很是遺憾,原來是非常羨慕外公有這一帶手藝最好的木匠師傅幫他做棺材。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睿睿和絮絮對做木匠活表現出極大興趣,倆孩子正捧着刨子在那兒玩得不亦樂乎。
“絮絮,你爸爸回來了,別這兒搗亂!”
“小博,來的正好,把倆孩子帶走,把身上全搞髒了,再說碰着手怎麼辦。”
韓總要麼不幹活,一干起活就非常專注,擦了一把汗,回頭要打發孫子和外孫走。
“絮絮,睿睿,過來。”今天做的棺材叫“喜材”也叫“壽材”,在老家是一件很嚴肅的事,韓博不敢給他們添亂,更不想兒子和外甥給他們添亂,走過去一手夾着一個,把倆玩得正高興的孩子夾到最後一排的三舅家。
進來一看,又大吃一驚。
前面在做木工活,這邊在做“瓦工活”,在砌長城!
堂屋兩桌,西房一桌,東房也是一桌,連樓上都傳來嘩啦嘩啦的搓麻將聲,老媽、岳母正同大姨媽、二姨媽、三姨媽以及一幫看上去挺面熟又叫不出名字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婦女在“聚賭”。
如果沒猜錯,妻子和老姐她們應該在樓上。
難怪孩子們不願意呆這兒,一個個只顧自己玩,根本沒時間帶孩子,韓博徹底服了,放下兒子和外甥,看着桌面上的一堆堆零錢笑道:“大姨,二姨,小姨,玩得還不小啊,今天誰贏的?”
“你媽贏的,全被你媽一個人贏走了。”
小姨更是調侃道:“小博,我知道你看見我們打麻將就想抓賭,要抓先抓你媽,她是主犯我們是從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