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東北的冬天是極冷的。
尋常人家若在此時出門,定然纏頭裹腳包得嚴嚴實實。甚至於象李金鏢、火狐狸這樣的練家子也一樣皮帽皮衣,不然滿帳篷的篝火也擋不住呼嘯的北風。
樑丹闖入帳內時,外面只穿着一件長衫,似乎已不大合時宜,這本是春秋時才着的裝束。更不想,此時樑丹將長衫脫下,就已露出精赤的上身來,裡面居然連一件貼身的小衣都沒穿,看樣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要過這三刀六洞的鬼門關。
“喲喝……”卻是李大仙突然來了這麼一聲,一雙眼睛繞着樑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三圈還不停歇,渾似要把樑丹吃了一般。
通常東北的漢子總被人形容成五大三粗,遠遠看去好似半截黑鐵塔似的,不知道還以爲東北人個個都以燒炭賣薪爲生。其實東北人粗是粗了點,但不是全都千夫一面,就說這樑丹遠看近看都是書生打扮,長衫一脫之後,一身肌肉鼓鼓着,卻是白白淨淨好似個轉世唐僧一般。與李金鏢、陳大巴掌等人,盡不相同。
李大仙雖然“喲喝”了一聲往下啥都沒說,卻是一切盡在不言中。本來火狐狸只是看着樑丹褪去長衫,心裡頭還想着到要看看這姓樑的是不是真要闖這三刀六洞,此時耳邊一聲李大仙這聲“喲喝”,火狐狸臉上一紅,好在她本來就是一身紅衣、紅褲、紅披風,此時突然臉紅卻也沒有引得旁人驚訝,唯獨自己在那裡心跳加速了不少。
“哼,白面書生。”七爺的話象是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偏偏聲調還不下,讓帳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地方,可甭想矇混過關。”
七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樑丹手中的短刀已直插入肋下,紅光崩現,鮮血已沿着刀刃涌出。
不但是李金鏢、火狐狸等人**了一下眼神,就連見多識廣的七爺等黑道老宿也用力的咬了咬後槽牙。三刀六洞這事不是沒見過,可是自己扎自己的,卻還是頭回聽說。這事說起來好象不咋的,不就是一刀捅下去嗎?不知道還以爲咬咬牙就過去了,嘿嘿,千萬別站着說話不腰疼,不信的話您捅捅您自己試試?
更何況,這卻不是隨便捅上一刀就罷了,還必須前進後出,這一刀必須要把自己捅得通透了才行。就見樑丹手上發力,尖刀雖短,卻直**後而出。
衆人還在驚訝之時,樑丹再伸雙手將托盤上餘下的兩把尖刀握在手中,刀尖迴轉,直刺左右雙肋之下。再刺自己的右肋。同樣,尖刀自前而入,自後而出,血洞上鮮血直流。仔細數數,剛好前三後三,六個血洞。
“噝。”又是李大仙吸了口冷氣。
東北這地方不缺硬漢子,尤其是當鬍子的,挨刀子吃槍子那算家常便飯。萬一不小心被縣城裡的警察給逮着了,打斷了骨頭也得咬着牙不吭聲才行。不論是誰,要是吃不得這份苦處,不要說招供,就是“哼哼”了半聲,一旦傳出去了,也不用再做人了。
然而這份苦處與自己用刀子扎自己又大不相同。畢竟那是被人鎖着、綁着,等鞭子掄過來的時候,不受也得受着。馬棒砸下來的時候,不挺也得挺着。而如今,衆目睽睽之下,牛耳尖刀穿身而過,帳篷裡面的都是行家,就算牛馬會、鷹帽山上的硬漢們,也個個倒吸冷氣,均想着要是換成自己的話,只怕還真是沒有樑丹這一身硬骨頭。
就連那七爺也不禁動容,一雙手拿起茶碗又放下,全然忘了自己是不是要喝水。
到是樑丹三刀在身,面不改色,反倒微微一笑,向衆人拱手道:“讓各位當家的見笑了。”聲雖不高,卻底氣實足,無半分氣短之勢。話音才落,抖手將三把尖刀抽出,穩穩的放在托盤之內,向那託着托盤的人揮了揮手,示意其退下。
刀紮在身子裡時鮮血已然流出,待到刀出之後,更是血流如注。樑丹的長衫內下着月白色的馬褲,頓時被鮮血染得一片鮮紅,讓人觸目驚心。
那託着托盤的本是七爺的手下,當初託着尖刀過來的時候,嘴角還帶着冷笑,想看看這姓樑的強出頭會落得什麼下場。帳內衆人之中,他距離樑丹是最近的,等到血腥氣撲鼻,眼見着樑丹三刀穿身而過,早已嚇得呆立當場。
樑丹衝着他連揮了幾次手,那人竟還呆呆的立在樑丹面前,滿眼看着樑丹身上的鮮血,竟然忘了何去何從。到是七爺拿不下臉來,故意的咳嗽了幾聲,這人才感到自己的失態,紅着一張老臉退了下去。走時,還不忘敬佩的看了看樑丹,心裡挑起大拇指。
“你的藥呢?”李大仙突然一巴掌拍在侯登山的腦袋上,“還不給樑大當家的止血?”
“啊……我……”侯登山也被樑丹所做驚得呆住了,象他這樣的人懷裡常常收着藥材,那是跳大神以來就養成的習慣。
不過一來侯登山並不是專業的大夫,只是個藥農出身。他認識的那幾味藥,如果治個頭疼腦熱的或許還能見見效果,可是對於跌打損傷一類的卻根本無從下手。這傷筋動骨的事情,萬一要是治不好往往會落得下半輩子的殘廢,擔誤人家半輩子。
另一方面,一看李大仙對這姓樑的這麼上心,侯登山心裡一陣倒醋。就算這姓樑的是個英雄,自己的心裡也着實的佩服,但那也得分啥事情啊。別人看着李大仙五大三粗不象個女人,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在侯登山的眼裡這李大仙可叫一個千嬌百媚,當真是頂在頭上怕嚇着,含在嘴裡怕化了。
更何況這李大仙又是個潑辣的性子,除了對火狐狸之外,其他的人包括侯登山在內,皆是張嘴就罵、擡手就打,對男人更是從來不假辭色。侯登山半輩子過去了,還從來沒吃過什麼人的乾醋呢。
今天突然看李大仙對這姓樑的一上心,侯登山這叫一個別扭。雖說這姓樑的是條好漢,真要是失血而死的話,的確讓人可惜。但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侯登山上的心頭上架着一刀,可就不管不顧了。別說自己不會治,就算是真有那起死回生的手段,也不想用在樑丹的身上。大不了,背地裡給這姓樑上的多燒一道高香也就算了。
因此上,李大仙又是拍巴掌又是跺腳,侯登山只當沒看見。嘴裡邊“哼哼嘰嘰”,腳底下半步不動。
“侯叔……”火狐狸小聲的說了一聲,卻又抿了抿嘴,後半句咽回了肚子裡。一雙眼睛只是看着樑丹,但畢竟自己是一方的當家人,和這姓樑的非親非故,這時候要是主動過去給樑丹治傷的話,傳出去可就好說不好聽了。
“好漢子……好漢子……”七爺乾乾了說了兩聲,往下去也沒什麼下句。卻是拿眼睛掃了掃李金鏢。
似李金鏢這樣的東北爺們兒,最敬佩的就是硬漢,一看樑丹果然三刀六洞,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李金鏢大爲折服。依着李金鏢的意思,就要拿出傷藥給樑丹治傷。可是一看火狐狸坐在那裡沒動,七爺又冷冷的看着他,李金鏢這才意識到,別人都沒動作,自己如果顯得太熱心的話,人家會不會懷疑自己和姓樑的是一夥的,這樑丹闖帳其實是自己的說客?
這麼一想着,李金鏢本來已經伸到懷裡的手,又慢慢的拿了出來。嘴上不說話,只是拿眼睛看着樑丹,心道這姓樑的可千萬要挺住。今天這事不論最後結果如何,只要這樑丹不死,俺老李非要請這姓樑的入夥不可。
雖然沒有太多的話,但樑丹的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於衆人的想法已經瞭然於胸。笑道:“咱姓樑的也不是鐵打的金剛,按規矩也得治傷了……”
“沒錯。”李金鏢第一個吼了起來,“咱同昌的規矩,也沒有不讓治傷這一說。樑當家的,俺看你這傷勢不輕,儘早治傷吧。”雖然是衝着樑丹說話,眼睛去看着七爺。
別看這七爺在李金鏢與火狐狸眼裡算不得什麼,可是人老成精,老奸巨滑這話用在他身上,那是再恰當不過。對着李金鏢和火狐狸他還不敢怎樣,可是這樑丹在同昌道上混了不到一年,算不得什麼大綹子,這七爺也知道如何拿捏纔是正道。
“樑當家的只管治傷,不過可也別讓大夥等得太急了。”七爺淡淡的說道,便又一揮手,“來呀,把釘板給樑當家的準備好。”
“差不多行了!”李大仙叫了起來。眼看着樑丹還渾身是血的,這老傢伙到是不管不顧的還要上釘板?
“李嬸,別說話。”火狐狸一把拉住李大仙。這個時候,越是幫着樑丹說話,其實反倒越是對樑丹不利。李大仙看不出來,但似火狐狸這樣的黑道當家,哪會沒有這點眼力?
隨着七爺一聲吩咐,自七爺的身後又閃出兩個人來擡着一摞東西走出來。衆人仔細看去,卻是摞得整整齊齊的木板。不過卻不是普通的木板,每一條木板上面都釘着整排的鋼釘。那鋼釘釘尖朝上,足有一尺多長。
這二人看來這一套已經做得熟練了,擡出之後,手腳利索的將這些帶着鋼釘的木板一條條排放整齊,轉眼間鋪出一道足有三米多長,一米多寬的釘板來。似乎爲了這次談判,七爺還專門重新修整過釘板,上面的鋼釘根根透亮,鋒芒刺眼。
三刀六洞之後,接下來的,便是滾釘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