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下的大明官場,除了擁有天然性的同鄉和同年關係外,實質很多官員通過私底下締結師生關係來加深彼此間的革命友誼。
徐階僅僅主持過嘉靖三十二年的會試,但嘉靖二十四年的張居正和嘉靖三十五年的楊繼盛這些人都是他的門生,這種關係便是通過“非正式途徑”締結的。
卻不知雷通判是被林晧然的品德所折服,還是想要抱緊林晧然的大腿,並沒有顧及二人的年齡差距,已然想要拜林晧然爲師。
林晧然心裡卻是拒絕的,倒不是不想壯大自己的力量,而是適合徐階的路子並不適合於他,年齡由始至終都是他的一個劣勢。
若是他今日收了雷通判這個門生,固然是多了一分力量,但亦會給政敵攻擊留下了靶子,更會將他的年齡拿出來說事。
林晧然並不想傷雷通判的自尊,微微一笑地搖頭道:“雷通判,此言不實也!你我本是同道中人,爲百姓福祉而相互探討,今日你求教於我,他日我亦求教於你,何來師生之言!”
這個“同道中人”無疑來得很是巧妙,既化解了尷尬,又接近了雙方的關係。
雷通判雖然折服於林晧然的品德,但其實亦有些抹不下臉面,且此舉確實有抱大腿之嫌,便是順坡下驢地拱手道:“府尹大人擡舉下官了,不過下官定以大人爲榜樣,若他日有幸主政地方,必造福於地方百姓!”
林晧然對雷通判其實很看好,這個人確實是一個實幹型的官員,又是對雷通判勉勵了幾句,算是爲大明百姓培養一個好官。
雷通判正在負責城北的徵糧工作,看着事情已經聊完,亦是恭敬地拱手告辭。
雷通判剛剛離開,孫吉祥便抱着一堆訟狀進來,今天是順天府衙接受訟狀的日子。只是看着孫吉祥表情凝重,已然是有着重要的案子。
“東翁,今日各色訴訟共計七十三宗,有二十六宗是刑事案件,所幸並沒有人命案。這兩起案件牽涉到徐府家奴,你恐怕要儘快處理一下!”
孫吉祥將那堆訟狀放到桌面上,取出其中兩份訟狀遞過去認真地說道。
林晧然跟孫吉祥早已經形成了默契,伸手接過那兩份訟狀,當即翻開了其中的一份。
徐璠雖然沒有像嚴世蕃那般大撈特撈,但底下的孝敬銀並不少,特別是徐階上臺更是孝敬不絕。他並沒有選擇將銀兩送回松江府,而是用於在京城大肆購買店鋪。
仁心藥材鋪的洪掌櫃五月購進的一批藥材泡了水,損失很是慘重。
爲了填補這一筆損失,洪掌櫃向好友借了一大筆銀子,但藥材還沒有回來,徐府家僕徐順子已經拿着借據上門了,逼着他低價變賣店鋪抵債。
林晧然的眉頭微微地蹙起,當即淡淡地吩咐道:“孫先生,你讓人去問清楚洪掌櫃是真不想賣鋪子,還是嫌對方給的銀兩太少!”
“好!”孫吉祥當即便答應下來,只是並沒有邁步子出去,而是將目光落在另一份訟狀上。
林晧然又是隨手翻開另一份訟狀,眉頭當即再度蹙起。
可謂是無巧不成書,訴訟之人竟然是藍道行的老婆,而其狀告之人竟然同樣是徐府家奴徐順子。
自從按例到內閣拜訪新首輔徐階後,他便沒有再踏足城南一步。只是他雖然沒有前往,但卻不代表他不關心朝堂動靜,實質一直都關注着城南的舉動。
對於嚴世蕃想要翻盤的舉動,他亦是悄悄地關注着動態,同時心裡希望嚴世蕃能夠將徐階扳倒,故而亦是知道藍道行妻兒的重要性。
原先他隱隱間記得,藍道行因爲是一位心學門人,故而寧死不屈並沒有開口招供。
但現在看來,此言不實。據他調查得知,藍道行雖然識字,但卻僅是一位擅於耍小把戲的精明道長,跟着以拯救蒼生爲己任的心學門人差得有些遠。
而現在,事情似乎發生了一些重要的改變。藍道行的真正軟肋已然暴露,藍道行的妻子已經出現,一切似乎將向不同的方向演變。
林晧然將手上的訟狀放下,當即擡頭認真地詢問道:“孫先生,藍道行的妻子現在何處?她爲何會上告徐順子?”
“回稟東翁,我已經讓張捕頭先行將人看管了!據她所言,她被徐順天帶着一幫人強攜至一間民宅關押,但今日外面然闖進一夥人,雙方發生了激勵的械鬥。她便是趁亂逃到了街上,恰好遇上了巡邏的虎妞!”孫吉祥已然早有準備,顯得老實地回答道。
林晧然的眉頭緊蹙,現在藍道行的妻子落到他手裡,這無疑是一個扳倒徐階的很機會,只是他隱隱又覺得事情恐怕並不簡單。
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他亦是漸漸地意識到:徐階這個人是一個極度厲害的政客,其真實水準恐怕要在嚴嵩之上。
嚴嵩主要是靠着一個忠字,靠着日以繼夜地服侍於嘉靖,從而獲得了嘉靖的莫大信任,從而將嘉靖的信任化成了權柄。
但他的權柄來自於嘉靖的信任,若是這份信任一旦不再,那他的權柄亦會隨之煙消雲散,就如同眼看所見的一般。
反觀徐階不僅巴結了皇上,而且還拉攏於百官,其雖然沒有嚴嵩那般說一不二的權柄,但在朝堂已然是近乎無敵的存在。
徐階憑着聖上的寵信,以及當下百官對他這位“放權賢相”的擁護,只要不是什麼關鍵性的證據,根本不可能將他扳倒。
林晧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卻是打定主意地吩咐道:“孫先生,你讓張虎將人關到牢房吧!”
“關到牢房?……那該以什麼罪名呢?”孫吉祥先是一愣,接着認真地詢問道。
林晧然將茶盞放下,淡淡地吐了兩個字道:“誣告!”
“大人,這個恐怕不妥吧!如果她說得是實情,日後證明她所言不虛,大人的名聲恐怕受到影響!”孫吉祥顯得擔憂地望着他道。
“如果能夠證明她所言不虛,那離徐階已經下臺不遠了,我何必還擔心這一點壞名聲呢?”林晧然輕輕地搖頭,顯然主意已定地道。
其實還有一點,他並沒有說出來。他總覺得事情有些巧合,這沒準不是上天送給他的一份大禮,而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我就這去辦!”孫吉祥輕輕地點頭,轉身便出去操辦這一件事。
若是這一件事情傳出去的話,順天府衙必將再度不得安寧,註定會成爲京城的新的漩渦中心,甚至新的朝堂爭鬥由這裡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