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刑場邊上,一棟兩層高的酒樓視野極佳。
不僅京城的百姓喜歡熱鬧,這幫無所事事的士子同樣如此。
雖然三年一度的大比已經拉下帷幕,很多失落的舉子紛紛離開了京城,但逗留在京城的士子仍是不可計量。
從二樓大堂能夠看到街邊的情況,嚴世蕃和羅文龍如同過街老鼠般,這裡還能清楚地聽到下面百姓辱罵嚴世蕃的聲音。
“當年的嚴世蕃何等的風光,沒想到竟然落到如此田地!”臨窗的一個矮瘦士子看着下面的情景,卻是發出感慨地道。
話音剛落,一個同是站在窗前的肥胖士子當即迴應道:“這都是嚴世蕃咎由自取!嚴家父子作惡多端,嚴世蕃窮奢極欲,今日乃是報應也!”
“兄臺高見,嚴世蕃今日伏法,當浮一大白!”那個矮瘦的士子彷彿遇到知音般,當即便是進行拱手施禮地道。
肥胖士子宛如一副高人的形象,卻是拋出一個論點道:“此事能成,嚴世蕃這種大奸大貪得以伏法,得虧于徐閣老也!”
“此話怎麼講?”矮瘦的士子頓時來了興致,顯得一臉誠懇地追問道。
這二人的聲音並不小,旁邊的一幫衆士子亦是來了興致,卻是紛紛地望向了那位顯得高深莫測的肥胖士子。
肥胖士子迎着衆人的目光,顯得抑揚頓挫地道:“三年前,徐閣老推動言官上疏彈劾嚴嵩父子,最終得以取而代之!世人都說徐閣老是爭權之故,殊不知徐閣老跟嚴嵩父子早已經是血海深仇!”
衆士子聽到這個新鮮的論調,亦是第一時間被吸引住了,顯得更加關心這麼的動靜,特別嚴世蕃的囚車已經從樓下經過了。
矮瘦的士子連忙進行追問道:“兄臺,此話乍講?”
“外面那些說徐閣老貪權,所以纔出手扳倒嚴嵩,這都是愚夫愚婦,毫無見識之人!”肥胖士子義正辭嚴地下了一個結論道。
衆士子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此時自然不會跟愚夫愚婦爲伍,卻是連連搖了搖頭。
“諸位可還記得夏言夏公謹乎?”肥胖士子拋出一個問題道。
衆士子連連點頭,雖然他們沒能得以一見,但很多人都知道這是前前任首輔,亦是大明立國以來第一位被朝廷砍掉腦袋的首輔。
“夏言對徐閣老有提攜之恩,徐閣老徐階當年雖然沒有前去祭奠,但卻在自己家中偷偷設立了長生牌,至今都還有祭拜,卻是一刻都不敢忘這個情份!”肥胖士子的眼睛噙着眼花,顯得敬仰地說道。
衆士子聽到竟然還有這一段隱私的往事,終於明白肥胖士子所說的徐階和嚴家所結下的血海深仇,敢情事情的起源是夏言。
矮瘦的士子聽到這個話,當即感嘆地道:“徐閣老對昔日提攜於他之人都如此念恩,此乃賢相之風也!”
“不錯!不過事情並不止於此,諸位可還曾記得十年前楊椒山?”肥胖士子輕輕地點頭,接着又拋出一個問題道。
楊椒山?
衆士子聽到這個名字已經有種陌生感,還是那位矮瘦的士子響應道:“此人乃我大明的硬漢、忠臣也!楊椒山乃我們北直隸人士,他上疏《請誅賊臣疏》得罪嚴嵩,被關在詔獄經受諸多刑法,且在獄中被折磨三年之久,最終跟着張經等人一起被處斬,吾等豈敢忘之?”
衆士子聽到這話,連連點頭表示知道這人。
“不錯,不過你們又可知曉,楊繼盛乃徐閣老在國子監收下的得意門生也!”肥胖士子滿意地點頭,又是拋出一個真相道。
衆士子聽到這番話,似乎若是有所領悟,而矮瘦士子即刻得出結論地道:“如此說來,徐閣老跟嚴家是血海深仇啊!”
“不錯!徐閣老跟嚴家是血海深仇也,卻是一刻不能忘!只是奈何,嚴嵩父子矇蔽聖聽,妖言於聖上,令到皇上只信嚴嵩一人之言,卻是聽不得旁人半句勸!縱使徐閣老對嚴氏父子的惡行恨之入骨,但亦是無可奈何也!”肥胖士子悲切地說道。
矮瘦士子聽到這時,亦是頗爲感慨地道:“徐閣老縱使有心除賊,但嚴氏父子已經妖惑於聖上,更是把持朝政大權,怕是隻能是靜待時機了!”
衆士子聽着矮瘦士子的一通分析,亦是跟着輕輕地點頭。
“不錯!徐閣老對嚴嵩虛以委蛇、忍辱負重,終於在三年前等到了機會,這才得以扳倒嚴嵩!”肥胖士子飽含淚光,顯得守得雲開見月明地道。
衆士子梳理着事情的脈落,已經是看到徐階忍辱負重的身影,爲了扳倒嚴嵩卻是一直屈居於大明次輔。
肥胖士子沒等其他人發問,又是悲憤地質問道:“只是徐閣老並不是爲了奪權,他是要祭奠夏公瑾和楊椒山的在天之靈!嚴世蕃昔日貪得如此多的金銀財寶,每日在江西分宜日日宣淫,連家奴都能夠家資億萬,徐閣老如何還能容得了他?”
“當真該死!”
衆士子想到嚴世蕃如此鉅貪,卻還日日宣淫,顯得又妒又恨地咬牙切齒地道。
胖士子跟着矮瘦的士子交換了一下眼色,顯得滿意地對着衆士子總結道:“昔日有勾踐十年臥薪嚐膽,今有徐華亭忍辱負重爲國除奸!”
只是在這個時候,有一個顯得不和諧的聲音響起道:“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徐階跟嚴府可是親家啊!”
“徐閣老爲了取信於嚴嵩父子,這……這纔出的下下之策,亦是……”肥胖士子就到最後,突然已經哽咽起來了。
矮瘦士子當即進行制止,並抹着眼淚迴應道:“別再說了,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徐閣老當真是真國士也!”
一時之間,徐階的形象被無限地拔高。
“呵呵……如此說來,徐閣老亦是情非利己地跟着嚴家父子一起搞得大明天下民不聊生,十年的大明次輔的所做所爲都是嚴嵩父子指使之故了?”
正是這時,一個聲音突兀響了起來道。
衆書生便是紛紛尋聲望去,卻見樓梯口那裡正站着一個文質彬彬青年男子,他的眼睛閃爍着不屑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