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重利,更顯精明。
他們都算是走南闖北的有識之士,知道紡織品在江浙,瓷器在江西,茶葉在福建。
雷州想要開港搞紡織,這完全就是在瞎搞。先不說修建雷州碼頭的投入,這棉花產區建設、織工的培養、織機的打造等等,這都需要很長的週期,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
最爲重要的是,廣州府那邊已經有了一定的紡織業基礎,爲何還要在雷州府虛耗時間呢?誰會這麼傻,選擇在這片基礎薄弱的雷州府建紡織作坊,這不是作死嗎?
雖然構想很美好,但他們絕對不可能傻傻地將這些年賺得的銀兩投進這裡,所以在林晧然提出構想的同時,他們便已經決定用腳投票。
只是面對着這位大明的官場新星、廣東鄉黨未來的黨魁,他們自然不敢調頭離開,亦不敢當面吐槽,反而保持着禮貌性的微笑繼續“參觀”,只是心裡都涌起着濃濃的不屑與輕蔑。
這間作坊的東房並不大,約一百平方左右,兩邊整齊地擺着三十多臺織機。每臺織機前都坐着一名織工,都在認真地織着布,發出嘰嘰的織布聲響,顯得有些嘈雜。
二、三十名商賈聯袂走進去,卻不知道是出現無聊還是好奇,亦是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這些織工織得好快啊!”
“江浙精湛的織工我見過不少,但都沒這麼快!”
“你們錯了,這不是她們快,人是不可能這麼快的,是……織機!”
……
商賈們的目光漸漸被牢牢地吸引住了,因爲他們發現了這間紡織作坊的不同尋常之處,這裡織機織布的速度超乎想象。
一匹棉布,除了棉花等原料,還有就是織工的開支。
特別是江浙一名熟練的工人,每個月的工錢就達到數兩之巨。但哪怕這麼高的月錢,有些地方亦不一定請得到人,因爲這些熟練的織工織布的速度快,被各間織布作坊所追捧。
假如一間作坊擁有四十臺織機,普通織工每月能產一百匹布,而技術精湛的織工每月能產兩百匹布,這精湛織工的價值便數倍高於普通織工。
但如今,僅是這麼一臺古怪的織布機,便讓到普通織工的織布速度快上數倍,遠超於那些受到追捧的精湛織工,這如何不讓他們感到震驚呢?
在發現這個事後,這些商賈的態度便端正起來,表情亦變得凝重。認真地審視着這種古怪的織機,試圖看穿其中的玄機。
“玄機好像在這跳動的梭子上!”
“不錯,一般的梭子都是靜止不動的,但這梭子卻能跳動!”
“對!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這個跳動的梭子還節省了一個人手呢!”
……
十餘個商賈圍在一臺織機面前,很快便發現了梭子的異常,各抒己見,臉上都露出震驚之色。
有的人死死地盯着如同精靈跳動的飛梭,眼睛跟着那個飛梭轉動着。只是操作織工的翠花嬸像有意跟他們作對般,故意織得更快,讓那個梭子跳得更歡。
林晧然目睹着這一切,嘴角微微翹起,臉上彰顯着一股自信。
這就是他當初爲何敢於接下開海重任的底氣,有了這一項飛梭技術,便能讓雷州府的紡織業從無到有,甚至迅速成爲大明的紡織中心。
可不要小看織機技術對地區發展的推動力,這種事情其實是有先例的。
松江府能夠成爲大明最大的棉織中心,卻得益於一個人——黃道婆。
黃道婆出身貧寒,年少便流落至瓊州府崖州,從黎族人學到運用工具織崖州被的方法。於元代元貞年間返回故鄉,居於松江府以東的烏泥涇鎮。
她開始在此教人制棉,傳授和推廣軋棉機、彈棉弓、紡車和織機等紡織技術,讓到烏泥涇被名揚天下,廣傳大江南北。
正是黃道婆將紡織工具和技術進行傳播,這讓到松江府成爲最大的棉枋織中心。
有鑑於此,林晧然在京城的時候,便決定在織機升級上做下文章,打算引入改變紡織行業的飛梭技術,將雷州府打造成大明新的棉織中心。
飛梭並不複雜,其實就是梭子裡面多了一個滑槽,滑槽兩端裝上彈簧,使梭子可以極快地完成穿行,讓到棉線達成經緯交錯,大大地提升了效率。
這裡最大的問題在於彈簧,不過大明工部的那些精湛的工匠很是給力,幫着他解決了這個核心問題,從而讓他的設想得到了實現。
如今飛梭織布機順利面世,只要運作得當,讓這幫商賈參與進來,物美價廉的雷州布必揚能夠名揚天下,成爲新的棉紡中心。
一旦棉紡產業鏈能夠形成,那他建設雷州碼頭就成了有水之源,完全可以將雷州布推向海外市場,而他開海的重任亦將實現。
一個蒙着白紗的美婦亦走進了這間作坊,正高貴而端莊地站在一臺織機旁,那雙如同秋水般的眼眸落在那跳動的梭子上,眼睛亦是流露出一種異樣,亦有一種釋然。
在這一刻,她心裡面的所有疑團都解開了。這個男人就是因爲擁有着這項技術,才接下了替朝廷開海的重任,亦是他敢於回到雷州府擔任知府兼市舶司提舉的依仗。
只是還是讓她感到困惑不解,這個男人文章、詩詞做得厲害亦就罷了,爲何還能改進織機,且還有着這麼厲害的商業頭腦呢?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下去,若是任由着這男人發展壯大,這財富積累且不計,將來入閣拜相恐怕都是板上訂釘的事情。
或許是好奇,或許是震驚,江夫人的目光便大膽地落在了林晧然身上。只是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她的身體卻是一陣微顫,這男人竟然還有一副好皮嚢。
林晧然的身材雖然乾瘦,但皮膚白皙、脣紅齒白,長相清秀,符合着這個時代對於美男子的定義。特別是那雙充滿自信的眼睛,嘴角還噙着一絲淡淡的微笑,此刻顯得格外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