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你這是怎麼了?”
林晧然看到虎妞這個“慘狀”,心臟當即就提了起來,瞪着眼睛吃驚地詢問道。藉着落在庭院中的燈光,看到她的捕快服不僅溼透,還沾上很多泥土,卻不知有沒有傷着。
“阿啾!”
虎妞正想要回答,結果一陣風迎面吹來,讓到她的鼻子發癢。先是做了一個要打噴嚏的表情,接着果真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鼻涕蟲都跑了出來。
跟在後面的小兔顯得很是擔憂,壯着膽幫着虎妞回答道:“大小姐剛纔追賊,掉到城南的荷花池裡了!”
林晧然聽到這個噴嚏聲,已經顧不上責備,上前拉着這個凍得身子微微哆嗦的丫頭着急地道:“你快回房間將衣服換下來!元寶,你快讓人給虎妞房間送幾個火盆,將簽押房的那兩個火盆端過來!”
“好的!”
聽着林晧然的吩咐,林元寶亦是急匆匆地吩咐僕人去端來火盆,又張羅着給虎妞準備薑湯,甚至還打算讓人將郎中請過來。
只是當事人虎妞卻很是不以爲意,發出抱怨道:“哎呀!我洗個熱水澡,將衣服換掉就行了,用不着這麼麻煩的!”
虎妞確實有底氣這樣說,因爲她的身材要強於很多人,從小就極少生病。哪怕只是小感冒,她只記得五歲那年得過一次而已。
事情終是始料不及,虎妞到半夜的時候,那肉肉的小身體燙得嚇人。
林晧然讓人將郎中請了過來,老郎中擺着那張標準的死人臉,當真是將旁人給嚇到了,好在他的話並不嚇人:“回稟府尊大人,大小姐只是染了風寒,吃幾劑藥便沒事了!”
聽到這話,林晧然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讓着管家將老郎中送進去。
阿麗讓小兔照顧着虎妞,拿着老郎中剛剛寫好的藥方,親自到藥材鋪抓藥。
虎妞蓋着厚厚的被子,那張肉肉的臉蛋呈現着高燒的特徵,感覺到有人來到牀前,眼睛只能是半睜着,彷彿真成了一隻病貓般。
林晧然給虎妞餵了水,看着她是少有的怏怏不振,伸手摸着她發燙的額頭,忍不住對她嗔怪道:“你以後還捉不捉賊了?”
“捉呀!怎麼不捉了,昨晚那個賊給她跑了,但我肯定還會將她抓住的!”虎妞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嘴裡不服輸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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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想將你哥氣死才罷休!”林晧然看着這個丫頭竟然還不知悔改,心裡當即涌起一股怒氣,便是端出一家之主的威嚴道:“從今天開始,不經我同意的話,你不能踏出這個府衙半步!”
“哥,我生病可以不出去,但我病好了,還是得出去的哦!”虎妞皺着眉頭說着,然後又努力地睜開一隻眼睛補充道:“哥,我出去纔可以幫你做很多事,不出去哪行呢?”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你生病這段時間,哪裡都不能去!”林晧然知道這丫頭說得在理,但仍然下達禁足令道。
他不是因噎廢食的人,並不打算真將虎妞從此就關在家裡了,但虎妞這個丫頭有時做事太莽撞,必須要給她適當的一點教訓。
虎妞卻是難得的乖寶寶形象,脆聲地說道:“嗯,我聽你的!”
林晧然原本是想給面色這丫頭看,但看着她如此乖巧,又是感冒發燒,讓他只剩下擔憂了,只希望這丫頭能儘快好起來。
阿麗煎了藥,虎妞乖乖地喝下,然後便是倒頭就睡。
林晧然在牀前靜坐了一會,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到她的體溫有所下降,這才放心地離開。
時間很是湊巧,他直接到二堂排衙點卯,然後回到簽押房辦公。府衙的公務剛處理完,正想將最新一期的《談古論今》讀完,孫吉祥便走了彙報,有一個自稱是安南莫氏的年輕人前來拜見。
現如今,安南雖然在名義上歸爲大明統治,但其真正的統治者卻是北邊的莫朝和南邊的後黎朝,呈現着南北對峙的格局。
其中莫朝得到大明“安南都統使”的冊封,但莫家對大明雖自稱安南都統使,對內卻是稱帝建元,故而莫家是安南的皇族。
雷州府的東邊接着雷州灣,西海岸卻是毗鄰東京灣,跟着莫朝是隔海相望,算得上是近鄰了。如今莫朝的莫家人主動找上門,雖然令人意外,但似乎亦在情理之中。
“慶豐,你怎麼看?”林晧然問計於孫吉祥道。
“可能是來探大人虛實的吧!”孫吉祥沉思片刻道。
林晧然知道確實有這個可能,但隱隱間覺得是來者不善。只是他對安南莫朝,卻沒有太大的畏懼,若是換一個有野心的皇帝,這安南早就給大明吞併了。
對於這種“外邦”,卻不宜在簽押房接見,林晧然選擇在客廳中會客。
當這位莫家人帶領着兩名隨從出現的時候,讓到他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大明第一帥,但看着走進來的白衣少年,發現這個頭銜恐怕要跟他打鬥一場才行。這個少年的肌膚白似雪,容貌比女人還要漂亮三分,而體態極有翩翩君子的神韻,特別是那薄薄的紅脣,讓人忍不住要親上一口。
林晧然心裡暗暗感慨,這個美少年真是顛覆了對安南人的觀感,竟然有如此的美男子人,但很快又是搖頭。莫家雖然是安南的皇族,但貫籍卻是廣東人,這美少年其實是大明血統。
在他失神的時候,美少年的目光同樣是停滯了一下,內心似乎亦是產生了波動。其實亦是難怪,林晧然長相不俗,年紀輕輕就身處高位,確實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你就是雷州知府?聯合作坊由你作主?”美少年面無表情,粗着嗓門詢問道。
咦?
林晧然聽到這個悅耳的聲音,卻又是重新打量着這個美少年,很快便是尋到了答案。敢情這不是什麼美少年,而是一名美少女,卻不知道爲何這世道會有這麼多女人喜歡穿男裝。
一想到這個美少女可能存在着錯誤的取向,讓他又不由得微微嘆息。只是他這顯得無禮的審視,惹得這位美少年頗爲不悅,並且輕哼了一聲。
“貴客,請座!”林晧然恢復如初,擡手示意道。
假小子大大方方地坐下,卻是不滿地瞪着林晧然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本府正是雷州知府林晧然,敢問姑……貴客如何稱呼呢?”林晧然用茶壺幽雅地拔動茶水,一副雅士的模樣道。
卻不知道是爲了引起這個美少女的注意,還是故意彰顯着大明的禮儀,他的舉止顯得格外的優雅。動作雖然不能跟吳山相提並論,但在安南恐怕沒幾個人能跟他比較。
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不需要你做得多麼好,你只需要比特定的人羣要出色即可,那你便是贏家。
“在下莫福文!”假小子莫福文卻是沒將他放在眼內般,冷冷地回答道。
“福?莫敬典是你的叔父?”林晧然輕啐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詢問道。
“你瞭解過我們莫朝?”莫福文微微驚訝地道。
林晧然的嘴角噙着一絲微笑,他身兼着廣東市舶司提舉,又怎麼不會關注一下這位鄰居。若不是安南正處於南北對峙的格局,他都要好好防備這位鄰居,甚至要考慮將來如何進行交戰。
這時,丫環送來茶水,茶香撲鼻,是頂級的好茶。
“略有耳聞!”林晧然淡淡地說着,然後擡手示意道:“請先用茶!”
莫福文看着滾燙的茶水,露出嫌棄的表情道:“我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你的雷州布織得很不錯,我們莫家要五千匹。只是一兩的價格太高了,你跟你的人打下招呼,讓他們五錢賣給我們莫家,如何?””
林晧然用茶蓋輕撥着茶水,這個女人顯然不是剛來雷州城,已經對聯合作坊有了一定的瞭解。處事看似魯莽,但能夠跳過聯合作坊,直接來府衙找上自己,這就證明這女人沒有表面這麼單純。
“五千匹?你們莫家雖是人丁興旺,但似乎穿不了這麼多,而且不用穿棉衣吧?”林晧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
“你管不着!”莫福文翻了一個白眼道。
“本府如何管不着呢?我跟佛郎機人簽訂五萬匹訂單的事情,你應該亦是知曉了,你說我會容許你這種兩販子的存在嗎?”林晧然輕啐了一口茶,態度不卑不亢地說道。
莫福文的眉頭微蹙,認真地打量了林晧然一眼,發現這個年輕人很是不簡單,瞪着他說道:“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轉賣給佛郎機人,只會在安南進行銷售!”
“若是轉賣給佛郎機人就能獲得一倍的利潤,還有什麼理由運回安南呢?”林晧然將茶盞輕輕放下,卻是淡淡地說道。
“我可以寫下保證書!你應該知道,我們莫家在安南的地位,擁有着龐大且穩定的市場,並不需要跟你爭利!”莫福文又是說道。
“且不說我能不能相信你!據我所知,安南的棉布銷售是九錢以上,你五錢從我這裡進貨,這大頭全給你拿走,我們卻只能是賠本賺吆喝!”林晧然擡頭望着他道。
“五錢你們並不虧!”莫福文繃着臉道。
“生意向來講究的是互惠互利,若是沒有利潤的話,我們何不專心跟佛郎機人做好這買賣呢?”林晧然聳着肩膀道。
“我們莫家的面子都不給嗎?”莫福文威脅道。
“恕我直言!你若是‘敬’字輩,我或許會覺得你能代表莫家,但‘福’字輩的話,你還是直接離開吧!”林晧然擡手,直接下達逐客令道。
窩裡鬥,這並不是華夏的專屬。若是不莫朝經歷四年的皇位之爭,致使莫朝元氣大傷,莫朝早就滅掉後黎朝,從而統一安南了。
儘管莫宣宗莫福源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真正的贏家並不是他,而是手握軍權的兩位叔父,特別是謙王莫敬典。
現如今,莫朝的真正掌舵者並不是莫福源,而是他的叔父莫敬典。
若是“敬”字輩,那對方可能是莫敬典的兒子或女兒,但這“福”字輩,卻不會被林晧然所忌憚。
“咱走着瞧!”莫福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是帶着隨從離開。
林晧然看着這個女人離開,卻是聳了聳肩,並沒有將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其實他有意跟莫家合作,讓雷州布佔據安南市場。只是最近很多南洋同胞主動找上門,紛紛的提出了採購雷州布的意向。
在歷朝的動盪之中,很多大明人選擇避難於南洋諸國,不乏有些人混得好的。現今得知雷州府開海,不少人都前來分一杯羹。
現如今,除了西芒先生那五萬匹的訂單,手裡還攥着近兩萬匹的訂單,雷州布根本不愁沒有銷路。起碼短期之內,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正是如此,哪怕真有跟莫朝合作的想法,亦不需要急於一時。
虎妞真成了病貓,中午的時候喝了粥後,在房間呆了一會,然後又乖乖地爬上牀繼續安睡。
不知誰將虎妞生病的事情宣揚出去,前來探病的人是絡繹不絕,張敏、蘇娘等人聯袂而來,很多補品紛紛呈上。
到了傍晚時分,卻是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江夫人美貌依舊,甚至在這個冬日顯得更加美豔動人,盤着標準的婦人頭飾,有着兩支金釵點綴,精緻的臉蛋配着那如同秋湖般的眸子,身穿着深綠色的禙子,禙子上繡着色彩豔麗的牡丹。
她的身材挺立而傲人,明明就是保守的衣物,但落在她身上卻偏偏令人怦然心動,特別還呈現着一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高雅,讓人恨不得拜倒於她的石榴裙下。
“聽虎妞說,你要找我?”從虎妞的房間出來,在兩位侍女的陪同下,她來到了花廳之中,清澈的目光落在林晧然的臉上。
“請坐!”林晧然正在喝着茶,擡手示意道。
原本他不想找江夫人的,卻不是因爲這個女人容易誘人犯罪,而是太過於精明。且不說她先前的店鋪都經營得有聲有色,在得知他要將雷州打造成新的棉織基地後,竟然第一時間就從江浙運來了優質棉花,這種商業嗅覺卻是無人能比。
聯合作坊在意識到棉花不足後,亦是派人到江浙進行採購。只是潮州府被倭寇這麼一鬧,回程已然受阻,固而讓他們的棉花來源幾近被掐斷。
原先覺得能夠自己解決的棉花原料問題,但如今發現是過於樂觀了,特別現在聯合作坊又陷入對棉花的一種飢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