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卿沉默了,思索良久,終究點了頭:“可以,這事交給我來辦,店鋪位置、店內夥計等我都會安排妥當,只要小百合找個時間過來就成。”
面上帶着爲難,心裡卻是興奮得不行,可以和小百合朝夕相處了,這叫他怎麼能不興奮?
楚容點頭,道:“我會告訴我姐。”
楚雲是地道的農家女,廚藝、女紅、日常家務學得伶俐熟練,因此,楚容根本不擔心楚雲不會同意。
她也有一份小心思,便是楚雲擁有自己的工作,那麼見世面多了之後,視野會擴寬許多,將來同嚴卿產生矛盾糾紛,內心承受力會強大很多,免得像尋常女子一樣只會哭哭啼啼。
靠人不如靠己,這點楚容很早就知道。
“什麼?鮮花餅屋?小妹,我真的可以麼?”
楚容回到家將這事告訴了楚雲,便看到她有些慌亂的模樣,似乎激動,又似乎忐忑,更有幾分躍躍欲試,想來,楚雲也是歡喜的。
楚容點頭,道:“因爲是鮮花餅,姐你可能要白日很早起牀,在店鋪裡呆到天黑,然後才能回家,不過,我已經做好了計劃,每日售出五十份,不管賣出去還是賣不出去,都要結束營業。”
鮮花餅屋的目的並非賺錢,而是磨礪楚雲,十五歲了,在這個時代可以出門子嫁人了,一路看下來,嚴卿是個不錯的成親對象,自家姐姐十之八九就貼上這個男人的姓氏了。
所以在披上喜服之前,楚容得考慮考慮姐姐的嫁妝。
楚雲不贊同道:“哪有人家一天只賣五十份的?自然要從早到晚。”
楚容道:“姐聽我的便是。”
楚雲面露無奈,暗暗搖頭,道:“小妹,那姐聽你的。”
楚容笑了,狡黠之色一閃而過。
這事很快在家裡人之間傳開,孟氏自己行間帶着反對,畢竟女子安靜爲好,一個小閨女已經遠離貞靜賢淑了,現在又要拐帶大女兒了麼?
瞪着楚容,孟氏道:“五丫,你姐已經十五歲了,應該在家繡嫁妝備嫁了,拋頭露面不太好,我看還是算了吧,這些年你和你大哥往家裡送的銀子也不少,二丫就不用出門了吧?”
楚容直言不諱道:“娘,劉氏因爲姐快嫁人了,纔要做點什麼,娘也知道嚴卿這個人的背景深沉,我姐一個農家女,若是沒點本事,根本壓不住他。”
孟氏擰眉,大概知道了楚容的意思,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除了繡活之外,學一點處事待人之道也是不錯的,畢竟,南城嚴氏是個大家,雲兒嫁於嚴卿,將來要面對是整個嚴氏。
想到這裡,對嚴卿不由得帶了幾分猶豫,卻是鬆口了楚雲做鮮花餅的事。
楚長河直接開口道:“五丫做得不錯,只要你姐不反對,那麼爹也會支持你們,大忙幫不上,小忙可以開口,模子、木架子等,這些爹會做。”
楚容揚眉輕笑,就喜歡爹這麼直接痛快。
“我去給姐姐當賬房先生吧。”楚開霖突然開口道。
衆人看向他,清瘦的身軀,發白的臉色,一副跳離人間不在五行之中的不食人間煙火模樣。
似乎知道家人會反對,楚開霖下一句道:“我也長大了。”
幾人嚥下去口中的話,十二三歲了,有些人家已經成親了,鼎立一個門戶,家裡有大哥二哥,他作爲最小的男丁,倒是輕鬆地很,但,他的確是長大了。
最終,沒人反對楚開霖當賬房先生,甚至覺得姐弟在一起互相扶持也是不錯的。
嚴卿動作很快,不過三天的功夫,鋪子、人手便全部準備到位,並且駕着馬車,親自上門迎接楚雲。
在看到楚開霖時,俊俏的臉上僵硬了半天,忍不住低聲問楚雲:“我們家小弟當賬房先生?會不會大材小用了?”
楚雲輕笑:“不會,小弟覺得合適的便不會大材小用。”
嚴卿摸了摸楚雲的腦袋,面帶微笑,心裡卻苦澀得不行,好不容易可以和小百合親親我我的無人打擾,沒想到插進來一個打不得、罵不得的瓷娃娃。
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嚴卿還是很好的掩飾在心裡,帶着姐弟二人,拍着胸脯向楚長河二人連連保證,而後揚長而去。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有人會發現。
周氏觀察了半天,才弄清楚二房又有人要冒尖了,連忙拽着楚楚衝了過去,卻追不上狂奔的駿馬,只能吃了一嘴灰塵在後面叫罵着。
“娘,你要幹什麼?”楚楚面色微紅,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躁的。
周氏扭頭怒瞪她,卻看到那張比花兒還要好看的臉時緩了臉色,道:“楚楚,你和楚二丫同年,她都出息了,有完美的未婚夫,現在還要出門去做事,像楚五丫那小賤人一樣往家裡掃錢,我家楚楚並不差,只是少了一個機會,你放心,這個機會娘會給你弄來,讓你和楚二丫一樣做事去,你一定會比楚五丫、楚二丫更加出色的!”
說到底,就是希望楚楚跟着楚雲出門賺錢去。
楚楚擰眉,心有不願,卻想到什麼,面色突然紅了起來,煞是好看,咬着牙點了點頭:“娘,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辜負孃的期望的。”
周氏眉開眼笑,好生誇讚了楚楚一番,而後眼珠子咕嚕一轉,果斷朝着楚家二房走去。
臨近過年,二房幾個孩子都忙碌着,根本看不到影子,原本着家的楚二丫和楚六郎也離開了家門,家裡就剩下兩個老的,還怕搞不定麼?
楚楚咬着下脣,猶豫了下跟上去,她覺得她娘出面會搞砸,還是自己開口好了,看在侄女的份上,相信二叔不會反對的。
二人先後走進楚家二房,沒注意到不遠處透過窗戶看他們的楚香,這孩子從小被忽視、被打罵,長時間的壓迫之下,面上籠罩一層陰鬱之氣。
通俗來說,就是苦着臉,一副被全天下拋棄了的樣子,看着晦氣無比。
“這個女人真是偏心,好像只有楚楚纔是她的女兒,我只是路邊撿來的。”楚香喃喃自語,面上陰鬱更甚,手指絞着幾片樹葉,嫩綠的汁液染了指尖。
“既然如此,我若是不做點什麼,豈不是浪費了孃的一番心思?”
楚香嘴角上揚,帶着古怪的意味。
劉氏和楚老爺子還在糾結着趙氏的事,趙秀才帶着趙氏,同時帶走了一紙和離書,連帶着,把進門時風光無限的嫁妝也討要了回去。
只是,趙氏隱隱出現瘋狂的時候,那些嫁妝幾乎被劉氏拿光了,這會到處找人借銀子,以填補了這個大窟窿。
簡直焦頭爛額。
就在這時候,村子裡一隻會偷奸耍滑、偷雞摸狗的人道:“嘿,楚老頭兒,你不會不知道你那二孫子是城裡花房的掌櫃吧?就這點銀子,人家指頭縫隙裡掉出來的都比謝謝多,楚老頭兒直接開口要就行了,也免得拉下臉面請求還到處碰壁啊。”
一句驚醒夢中人。
楚老爺子一直知道楚開翰在城裡幹活,只是什麼時候升成掌櫃了?
真是不像話,竟然藏着掖着!
相比楚老爺子的暗暗羞惱,面上說着不願意分孫子的心之類的話,劉氏可謂是點了火的炮仗,果斷而直接的朝着家裡衝了回去。
“一定是孟氏那個賤女人出的損招,目的就是看我們吃癟,看我們無頭蒼蠅一樣到處碰壁,然後再裝模作樣的拿出銀子來施捨!這個賤女人欠收拾!”劉氏怒火沖天,一副要掀了屋頂的架勢。
楚老爺子暗道糟糕,連忙告罪,最後追着劉氏而去。
“哼!窩裡鬥!看你們鬧得你死我活,我就高興了,總有一天,老子一定會打回來的!楚家五丫頭!”男人露出陰險而得逞的笑容,看着二老離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踩碎了地上一顆暗青色的草。
風雨欲來,楚容毫不知情,此時,她和大哥楚開翰圍着一棵人高的金桔樹審視着。
“大哥,不用想那麼多,我覺得往上面掛幾個紅包就行了,太重了我怕樹杈子撐不住。”楚容指着上面大紅色的鞭炮,這些都是假的,用紅紙做成的,只有點綴的功效,只是纏繞了一圈之後,看來是喜氣洋洋,卻也沉重得很。
楚開翰搖頭:“這是客人指定要的,我們不能擅自拿掉…不過小妹說得對,掛得太多反而累贅,除了客人指定的,剩下的我們都掛上一種就好了。”
楚容眉開眼笑,臉頰還有些蒼白,精神卻是絕佳。
“東家,又有桔子樹被偷摘了,那孩子已經抓住了,要不要將他扭送官府?”一小夥計義憤填膺,恨不得將人立刻打死。
這裡每一盆桔子樹都是價格昂貴的,黃橙橙的桔子,綠油油的葉子,掛上紅色的點綴物,一看就是爲即將到來的新年準備的,這小偷倒好,兇殘的擼去大片桔子,禿了一大片,醜陋不堪,叫這種以觀賞爲主的桔子樹怎麼賣出去?
真該活活打死!
楚開翰皺眉,桔子被偷並不是第一次,卻是第一次抓到人,扭頭道:“小妹你在這呆着還是跟我去?”
楚容帶着興趣道:“自然跟大哥去。”有熱鬧看,怎麼能不湊過去?
楚開翰點頭,帶着楚容走了出去。
地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被按在地上,頭髮亂糟糟比雞窩好不到哪裡去,卻是拼命掙扎着,一雙眼睛狼崽子一樣兇狠的瞪着人,脣口處清楚的看到殘留的桔子渣渣。
一看到楚開翰,髒兮兮的臉上帶着得意,好似在說‘我就是摘了你的桔子,還吃進了肚子裡,你能把我怎麼樣’?
楚開翰捂臉,頭疼不已。
楚容好奇道:“大哥,看樣子你認識這小孩?”
“怎麼會不認識?”楚開翰無奈道:“不久之前看到他餓慘了幾乎活不成,一時想不開給了他一碗飯,第二天這小子就不要臉的上門來說什麼報恩,願意上門幹活,不要銀子,只要給他飯吃,給他地方住便可。你也知道,花房的夥計每一個都是從碧玉山莊出來的,一手技藝經過培養的,我自然不會同意留下這麼一個外行,便命人將他送走,然後這小子便經常上門搞破壞,門前那被摧殘的一品紅便是這小子的傑作。”
楚容咧嘴笑,很少看到大哥這般頭疼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樣,忍不住幸災樂禍道:“一飯之恩麼?大哥給自己招惹了個大麻煩啊。”
楚開翰哭笑不得,輕輕打了她一下:“可不就是大麻煩,你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過小妹有什麼好主意?”
“什麼這小子?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啊堯!”啊堯一臉桀驁不馴,彷彿叫他的名字是無上榮耀一般。
楚開翰冷眼一掃,從善如流道:“你破壞的花卉足夠你賣身一輩子了,啊堯準備怎麼辦?”
“那就賣身啊,賣身契準備妥當了,我這就按手印。”啊堯眼中帶了幾分興奮,急忙開口,生怕楚開翰不給他賣身契。
楚容眸光一閃,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朝着啊堯動用了能力,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成了灰白色。
收回視線,‘預見’的一切叫她大呼麻煩,楚容揉着眉心,頭疼不已。
楚開翰忙道:“怎麼了?不舒服麼?”
小妹經常突然之間就變了臉色,蒼白得叫人心疼,然而,無數個大夫看過之後都說沒毛病,但是臉色變得這麼難看,說沒毛病,大夫自己都不相信。
於是,帶着懷疑自己醫術的態度,這些大夫更加拼命的研究醫術,倒是意外之喜了。
楚容搖頭:“沒事,大哥,我看你還是將他留下來吧,這人…貴不可言。”
更多的,楚容卻不願意說了,知道得越多,那就越麻煩。
楚開翰默然,小妹的‘金字良言’很少說出口,但說出口的一定是真的。
鮮紅的指印落在賣身契上,啊堯依舊好奇的偷看楚容,想不明白,這小丫頭一句話便叫頑固不化的救命恩人點頭收下了他,爲什麼?
“東家,客人派家丁前來收貨了。”門外傳來聲音,楚開翰便帶了楚容匆匆離開,留下髒兮兮、不時擰眉的啊堯糾結不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