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陳氏安頓好花兒,在她頭上親了親,這才悄悄回了房。
看到躺在牀上已經睡死過去的楚長湖,陳氏臉色拉了下來,兀自唸叨道:“都是一樣爹孃的兄弟,怎的二哥這般能耐,養的幾個兒女都是好的,一個招了大富大貴的夫婿,一個在城裡當起了掌櫃,我們家呢?你自己看看這些年都過的什麼日子?當年的確是五丫和四郎推的我,才叫我的花兒體弱多病,誰知道他們一點愧疚沒有,甚至攛掇家人、唆使村子裡的人將我們孤立,一頓飯沒去吃都沒有人會知道!”
“還有蝶兒也十五歲了,她和大丫二丫同年,二丫有了極好的歸宿,大丫顏色好,村子裡多少人家惦記着,都挑花了眼,根本用不着操心。再看看我們蝶兒,同樣十五歲,卻是無人過問,甚至爹孃也不曾想起來問上一句。”
抱怨的話,帶着濃濃的幽怨,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她一樣。
楚長湖睜開了眼睛,入了冬,田地幾乎荒廢着無人搭理,偶爾清理一下雜草,肥一肥土地,以待來年種出上等好糧食,剩下的大把時間都是閒置在家裡。
莫不在乎道:“蝶兒嫁人之事,不該是你這個當孃的操心麼?你還想指望誰?整天就顧着花兒,花兒,花兒,別的兒女都是竈口撿來的不成?”
這話只是說說,骨子裡認爲女人相夫教子在後院,男人不需要插手,因此,幾個孩子長這麼大,他甚至沒有親手抱過,自然也不會去操心他們的以後。
楚家三房一共四個孩子,只有楚開明一個男兒,本該受盡寵愛的他,卻比不得現在只有六歲的楚花,一切都是陳氏那個荒唐夢。
“我來操心?”陳氏似乎不可置信,道:“我也想操心啊,這些年你是長了眼睛看不到麼?你那好二哥,攛掇着所有人遠離我們家,我能怎麼辦?說話根本沒有力道,無人搭理,我操心有用麼?”
陳氏氣惱,雙眼通紅,宛若刀削過的雙肩顫抖着,口不擇言道:“要不是你沒用,我們孃兒幾個至於過這種生活麼?現在兒女都大了,還是得過且過,怎麼也不肯爲孩子們想一想,蝶兒和大丫二丫同年,明兒和楚四郎同年,你看看之間的差別,簡直就是天和地,泥巴和彩雲!”
“你想怎樣?”楚長湖面上帶了怒氣,自己沒本事照顧好孩子,還將責任退卻,這個女人相當沒用,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娶了她?
陳氏抹淚,哭道:“我這一生別無所求,就希望孩子們有一個好歸宿。”頓了頓,陳氏試探道:“我看新來的那個公子哥就不錯,雖然年紀大了點,我們蝶兒溫柔小意,配上他還是他佔了便宜反正他要在香山村留下一段時間,就讓蝶兒嫁給他吧。”
楚長湖坐了起來,沉着臉,認真的思考這件事,片刻之後搖搖頭:“你沒發現大哥家的楚楚有心同那公子哥接觸?”
“那又怎麼樣?怎的好東西都要讓給那丫頭片子?也太過放蕩不知羞恥了,之前惦記着二丫那未來夫婿,現在又看上了公子哥?這種女人就該抓去沉溏!”陳氏口氣尖酸刻薄。
楚長湖皺着眉頭,清楚的可以看到濃濃的不悅。
而此時,三房夫妻二人口中的楚楚正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一個從小喜歡到大的男子,一個是闖入心門便叫她小鹿亂撞的男人。
怎麼辦?
都好,都想要可怎麼辦?
楚楚捂着羞紅的臉,在被子上打滾,羞澀不能自己。
“楚楚不能太貪心,就算他們都喜歡你,你也要矜持,只能選擇一個!”楚楚暗暗自我勸慰,臉上燒得更厲害,俏麗的小臉上滿是春色撩人。
這時,劉氏推開了門,走進來,一看楚楚孩子一樣打滾玩,不由得笑了出來:“楚楚,多大了還一團子孩子氣?”
這個孫女貌美如花,在閨女出嫁之後,直接頂替了閨女在她心中的地位,往日裡有好的東西,絕對不會忘了楚楚一份。
這麼多年下來,嬌美的花朵似乎更加明豔動人了。
楚楚擡起頭,見是劉氏,連忙爬了起來,乖乖巧巧叫了一聲:“奶,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劉氏帶着寵溺,退了鞋子,在她身邊坐定,道:“哎呀,轉眼之間,我家楚楚都這麼大了,是時候出門子嫁人了,當年你小姑楚家也就十四歲。”
楚楚愣了下,隨即面色鋪滿紅霞,羞澀得恨不得埋進地裡,乾巴巴道:“奶說什麼呢?我纔不要嫁人,我還要陪着奶…”
“傻丫頭,別胡說八道,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劉氏笑得一臉皺紋,頓了頓,腦子裡想着老四的話,試探着問道:“楚楚說,家裡那孩子怎麼樣?”
楚楚心口狠狠一熱,知道劉氏說的是段白黎,但面上卻是裝傻充愣道:“什麼怎麼樣?奶說什麼?”
劉氏靜靜的看着楚楚,心疼一閃而過,在孫女與兒子之間,果斷選擇了兒子,笑容微微不自然道:“你四叔說,這位景宏氣度不凡,很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就是這年紀大了些,想來家中已經娶了妻子。不過這官宦人家,隨便漏一點都比我們家省吃儉用一年的好。”
好看的眉頭動了動,聽意思,奶這是鼓勵她去給人爲妾?
糾結了下就放開了,嚴卿再好,那心裡眼裡也只有楚雲死丫頭一個,多年來小心討好似乎全都奉送給了死人,而景宏,年紀大了,嘗過女人的滋味,也許…
想到自己不比別人差的容貌,信心大漲,心中有了決斷,道:“奶不要說了,我…哎呀,羞死人了,我都聽爹孃爺奶的…”
那羞澀模樣,劉氏算是看出來,哪個少女不懷春?楚楚花開一樣的年紀,自然也會。
所以…
“楚楚,奶不會害你的,那公子一看就是身份尊貴的人,容貌上佳,嫁給他,不會錯。”劉氏打趣了幾句,這才匆匆離開了。
楚楚紅着臉,抱着被子又一陣打滾:“哎呀,景宏一定比啊卿好…那就選擇景宏好了。”
自以爲是的小丫頭,覺得自己的容貌足以叫男人神魂顛倒,當年的嚴卿是唯一一個對她視而不見的男人,所以纔對他心有特別,現在多了一個景宏,容貌氣度之上超羣出衆。
從來沒想過對方會不會不喜歡她。
這纔會陷入‘啊,怎麼辦?這個好,我好喜歡,那個也好,我也好喜歡,可是他們都喜歡我,我該怎麼選擇?啊啊啊,好爲難,好糾結,好難抉擇啊。’的詭異選擇障礙之中。
劉氏踏着冷風敲響了四房的門,只說一句‘成了’,便匆匆走了,不如小時候了,該有的忌諱還是要遵守的,比如房間裡有個方佳怡,人家夫妻二人已經準備入睡,沒道理她這個當婆婆的還闖進去。
楚長海關了門,就聽到方佳怡問道:“海哥,是娘來了麼?”
楚長海柔聲道:“是,是娘來了,說了一句話就走了,不要操心,帶孩子夠累的,歇着吧。”
“我不累。”方佳怡走過來,牽着他上了牀,問道:“娘說了什麼?可是那件事?”
楚長海一閃而過的羞恥,卻是點頭,道:“娘同意了,說我們放手去做,她會在後面兜着。”
方佳怡暖暖一笑:“娘可真是女中豪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位景宏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若是和他搭上了線,海哥的前途自然不必操心。”
楚長海笑了笑,道:“你爹確定景宏出身官宦,並且地位不低?”
方佳怡重重點頭:“你也知道我孃家是幹什麼的,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方下腳都困難,景宏卻隨意出入京城一清貴高雅茶坊,這樣的人會是普通人麼?”
方家有鋪子在京城,經常和人打交道,段白黎那張臉太過難以忘懷,以至於方佳怡找人畫了段白黎頭像,卻被方家人一眼看穿。
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段白黎究竟什麼身份卻是沒有頭緒,好像有人特意干擾了一般,硬是找不到蛛絲馬跡。
“那就這樣吧。”真的出身不凡,楚楚就不虧,那麼他的羞恥和愧疚也會減少很多,楚長海暗暗鬆了一口氣,道:“那麼就拜託岳父了,事成之後,長海定然登門叩謝。”
方佳怡依偎在他胸膛,道:“我們是夫妻,你好我才能好,我們的孩子才能好!”
楚長海一臉感動,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說到孩子,方佳怡立刻想到了兩張礙眼的臉,道:“不過,海哥,你答應過我處理掉琉兒、璃兒的,究竟什麼時候動手?”
她謀劃來的一切只能是她的孩子的,其他小畜生都去死!
楚長海冷漠道:“不過是個兩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你又何必和他們計較?留着小命又如何?再說了,孩子還小,染個風寒什麼的差不多就要丟命了。”
方佳怡滿意了,楚長海的口氣就是不在意這兩孩子的生死,見慣了家中犯錯奴僕被活活打死,方佳怡並不覺得哪裡不對,誠如海哥所言,不過是兩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罷了。
有她的焰兒就夠了。
家中各人心思楚容和段白黎自然不會知道,此時兩人各自上了牀,沉沉睡了過去。
溫暖的陽光打破了沉重的霧靄,驅散空氣中的冰冷,地上、樹杈上、草木上的霜花一點點融化了,整個清晨格外清新干淨。
“小妹,我帶小弟進城,你要不要一起去?”楚開墨的聲音隔着門板闖入,聲音洪亮,生怕沉睡不起的人聽不到。
楚容翻了個身,將自己蜷縮起來,捲進被窩裡,置之不理。
楚開墨再次喊了兩聲,卻依舊是石沉大海,什麼反應都沒有,只能放棄。
門口安靜了,楚容睜開了眼睛,輕輕一嘆,睡眼朦朧,緊接着又睡過去了,那麼早起來幹什麼?不接着睡對得起大好晨光麼?
過了一會,門被輕輕推開,已經幫着孟氏做好早飯的楚雲走進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紮了頭髮,扭頭看着被子裡拱起的一團,道:“五丫,你帶回來的客人已經找到了住所,稍稍一修整就要搬過去了,你確定不去送送人家?”
“有什麼好送的?”楚容不滿的嘟囔,一大早吵吵吵,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難得休年假,就不能叫她睡到自然醒?
“再說了,姐,小哥哥常說男女有別,我不能和男子混在一起,更何況,只是搬個家,不是離開,不需要相送,嗯,就是這樣。”不知道是在勸說楚雲,還是在說服自己,楚容口氣嚴肅認真。
楚雲被逗笑了,說到底還不是賴牀不想起來?尋的理由也太站不住腳了,真的顧及男女之防,就不該將他們帶回家。
“隨你吧,大哥說花房準備歇業了,一大早就離開了,二弟帶着小弟進城看大夫,我也要跟啊卿進城,鮮花餅屋也要歇業過年,在這之前,好好賺一筆纔是真的,我們爹去幫忙修繕房屋了,家裡就你和娘在。”楚雲挽了小髻子,別上淡雅百合花,眉目清秀,乾淨剔透。
“別賴牀了,起來吃飯,我這就要走了啊,你有什麼東西要帶的麼?”楚雲嘰裡呱啦說了一通。
楚容只抓住了最後一句話,忙道:“帶點木炭回來,晚上我們吃火鍋。”
楚雲笑着應了,而後推了門離開了,嚴卿可是在門口等着了,看到楚雲立刻迎了上去,爲她理了理鬢角,而後扶着她上了馬車。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馬蹄聲聲,踏踏而去。
另一邊,段白黎依舊留在楚家,錢老卻親自動手,指揮着人修整不大的屋子,大肆興辦土木是不可能了,修繕自然要精緻精心,才能配得上公子。
敲門聲起,捧書翻閱的段白黎撩起眼皮,淡淡道:“進來。”
楚楚端着一罐子茶葉婷婷嫋嫋走來,身上香風一陣一陣侵襲神經,盈盈一拜,楚楚柔聲似水:“景宏公子,四叔有事開不得,便叫我前來給公子送茶葉,這罐子茶葉是四叔同窗剛剛送來的,此爲青茶,清香雅韻,脣齒留香,公子不妨嚐嚐看。”
段白黎輕輕點頭,指了指桌子,淡淡道:“勞煩姑娘,景宏卻之不恭。”
卻沒有留下她的意思。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