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老頭子的棋藝不俗,這一點通過昨天傍晚的那一場較量張傑就深深的體會了,想要贏對方,張傑覺得,就以自己的天賦,難!
在那個世界,對於圍棋象棋之類的,張傑只能說懂,但絕對不敢說精,也就是偶爾沒事在網上和人對上一局半局的,並且輸的還是多數,這一點沒有辦法,本身就沒有天賦,也不想着花時間琢磨,所以會輸纔是常理,要是次次都贏,那纔是不正常。
可是這一會,張傑卻下定決心要贏,不是和一盤棋較勁,張傑知道,距離浩子的蒙學沒有多長時間了,就是從現在滿打滿算,也不超過兩個月,這兩個月裡,如果不扭轉自己在家人心目中的形象,或者不能在老頭子心中留下特別深的映象,張傑可以肯定,家裡頭最後蒙學的,還是三叔家的張浩,而不是自己。
既然下定決心要爭,這個時候要是還想着親情,那純粹就是脫掉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張傑不認爲自己爲張浩的將來考慮,三嬸子就會替自己考慮,鐲子的事情已經明白的告訴張傑,你把人家當成親人,人家未必把你當根蔥看。
所以,既然下定決心要和張浩爭奪這個蒙學的名額,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那就是爭取得到家裡老頭子的認可,只要爺爺點了頭,其他人的意見就完全沒有必要搭理了,即便三叔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即便在整個村子三叔這個酸秀才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即便張浩是他全力培養的接班人,可只要一家之主的老頭子發話,就沒有人敢違背。
這一點王氏認識的就很清脆,雖說是個婦道人家,可王氏也明白,即便是家裡砸鍋賣鐵湊齊了張傑蒙學的費用,只要老頭子不鬆口,張傑這個學,就不可能上得成,一家之主的名頭,可不僅僅只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一家之主,代表着在這個小小的家庭裡面,老人有着一言九鼎的權威。
決然沒有人敢挑戰這個威信,三叔不敢,張傑的便宜老爹不敢,即便是愛子心切的王氏也不敢,那就更不要說在家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地位的張傑了。
既然完全沒有挑戰的可能,那就好好利用好了,爺爺有一言九鼎的權威,那就努力討好他,這沒有什麼好丟人的,三叔就是這麼幹的,所以三叔就受到了偏愛,張浩也是這麼幹的,所以,他已經被選定爲家裡第三代全力培養的對象。
張傑也打算這麼幹。
純粹的討好,現在肯定已經爲時已晚,現在張傑的想法,就是在老頭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讓他知道自己大兒子家的小子是個人才,是個能給整個家族帶來希望的好苗子,讓老頭從心裡頭覺得,如果不選張傑,而硬要選張浩去蒙學的話,那是整個家族的損失。
整整一個晚上,張傑都在胡思亂想,原本王氏還以爲張傑是因爲晚上沒有吃到魚肉而不高興,還出言安慰了張傑幾句,張傑也隨口答應了一聲,沒有人知道這一夜,張傑究竟想了多少,也沒有人知道,這一夜,張傑又是怎樣的輾轉反側。
第二天的時候,張傑哪裡都沒有去,就呆在屋子裡眼巴巴的看着院子裡的石桌子,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太過毒辣的原因,爺爺一直沒有出門,這讓張傑多少有些糾結。最後甚至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屋裡王氏的鞋樣已經納好,現在正在給張傑納鞋底,按照現在的進度,如果沒有什麼特殊事情的話,到傍晚的時候,張傑光了半年之久的腳丫子上,應該就能第一次穿上鞋子了。
院子裡大樹上的知了一直在叫個不停,一陣一陣的,平時還不覺得這知了的叫聲怎麼樣,可今個兒不知道怎麼了,總是覺得被知了吵得心煩,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等張傑第十次伸頭朝爺爺的屋子看的時候,屋裡納鞋的王氏突然笑了笑,隨後輕聲道:“想找你爺爺下棋,那就進屋裡大膽的去找就是了,還非得等人家出門?昨天的膽量又跑哪去了?”
果然,知子莫若母,一點點小心思還沒有表現出來,就被王氏看的七七八八,撓了撓頭,傻笑一聲的張傑就回牀上躺着去了,話說昨天晚上一夜沒有睡好,現在還真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這種狀態別說贏老頭,恐怕三兩下就被人殺得丟盔卸甲了吧。
既然想要爭,那就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你要是一下子表現的驚才豔豔,別到時候被一家人當成妖魔鬼怪附體就不好了,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急不得,那就慢慢來,先睡一覺,養足精神纔是正事。
閉上眼的時候,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在加上的確也是困了,不多大會,張傑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直接就睡的天昏地暗,估計要不是院子裡小叔家的銀蛋被金蛋打哭了在院子裡扯着嗓子嚎叫,張傑還能繼續睡下去。
被吵醒後的張傑狠狠的伸了一個懶腰,摸了摸眼上的眼貓屎,等下牀的時候,卻突然發現,牀底下,一雙嶄新的布鞋整靜靜的放着。
彎腰把鞋拿在手裡頭,沒有急着試穿,而是拿着鞋子認真的看了看,果然,右邊腳的鞋幫上,有兩個暗紅的印子,張傑知道這是王氏不小心扎到手留下來的血沾染的,小心的摸着自己的第一雙新鞋,沒有敢用自己的腳去試,而是反身把鞋放好,然後特意找了一塊布包上,鄭重的放在了牀頭底下。
依然光着腳出了門,沒有看到爺爺在院子裡,這讓張傑多少有些失望,院子裡的小嬸子正一手牽着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然後一邊安撫鬼哭狼嚎的銀蛋,一邊朝着惹哭弟弟的金蛋打了幾巴掌,算是給銀蛋報了仇。
對於這種場景早已見怪不怪,這樣的場面隔三差五的要是不發生一次,張傑反而纔會感覺到奇怪。正打算看看這兩天沒有露面的小姑姑在幹嘛的時候,卻看到爺爺的屋子裡,一個秀才打扮的讀書人在爺爺和三叔的陪同下正往外走。
這人張傑認識,三叔的同窗,也是和三叔一樣,自從考上秀才後,一連幾次都沒有考中舉人,和三叔是同命相連的命運,所以和自己家走動的便比較親近,偶爾也會來家裡和三叔品書論道什麼的。
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張傑曾經偷偷聽過這兩個人在一起嘀咕什麼,無法是朝堂科考多麼不公,某某大老爺的公子偷偷使了多少銀兩才中了舉人,又或者縣城昔日的哪位同窗又更進一步,什麼時候兩人相約一同去拜訪之類的,久而久之,張傑對這位三叔的同窗也就沒有什麼感覺了。
瞧着爺爺和三叔一同將那人送走,往石桌上一坐的張傑假模假樣的撿起地上的小石子,開始在那胡亂的自己對弈起來。
原本以爲爺爺送人回來後會和自己下棋,卻不想老頭和三叔一起進了屋,兩個人不知道在屋裡面嘮叨什麼去了。
“巖子她娘,把屋裡東西都收拾收拾,這劉兄也真是的,來就來白,還帶什麼東西。”屋裡頭三叔的嗓門有些大,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個同樣是秀才的同窗一樣。
聞訊趕來的三嬸子喜滋滋的就進了屋,等出來的是時候,手裡頭已經拎着兩個包裹,打張傑身旁經過的時候,連瞟都沒有瞟張傑一眼,徑直的去了廚房。
自己和自己下棋玩的不亦樂乎的張傑輕輕嗅了嗅鼻子,隨後皺眉瞅着進了廚房的三嬸子,張傑明明聞到一股臭味從三嬸子手裡拿着的包裹散發而出。
回頭瞥了一眼屋裡和三叔正在談話的老頭,知道今天和老頭對弈的希望破滅了。也就不打算在耗着,大熱天的,沒事找個涼影地乘涼,也比在這呆着好啊。
正打算起身,卻見對面突然坐下一個人影,擡頭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張霞已經坐在了對面。
也不管張傑已經下了一半的棋,直接將石子收好,然後重新擺上棋譜,隨後直接捏起一枚石子上前一步,中規中矩的開局就這麼開始了。
看着頭頂上的太陽的時候,張傑本來想滾回屋子裡繼續睡覺的,可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女孩子偷偷給自己留下的兩個知了,這便乖乖坐下的張傑拿着小木棍,隨意的便下了起來。
自家爺爺張傑是下不過,可對手換成一個八歲大的小蘿莉的話,如果在下不過,那就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了,所以,本就抱着陪對方玩兒心態的張傑下的就很隨意。手裡頭四個木棒也被他耍的虎虎生威。
眼看着代表着螞蚱的小石子越來越少,本來臉上還帶着無所謂神色的張傑再次吃的一個石子後,神色突然一僵,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輕輕移動一個石子的女孩子直接就將代表着四隻老虎的小木棍一下子堵死了兩個。
這才認真了起來,沒有急着走下一步的張傑先是認真的觀察整個棋局,卻意外的發現,自己剩下的兩隻老虎在不知不覺間,也已經比逼到了牆角,換句話來說,剩下兩隻代表了老虎的小木棒,可以活動的範圍已經不多了。
坐直了身子,這會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精力的張傑開始認真的思考接下來所要走的每一步,還好在之前就殺掉了不少對方的棋子,現在雖說已經被逼上了絕境,可對方因爲棋子過少,不太可能會窮追猛打,現在只要自己認真下好每一步,然後逼着對方出錯,只要能把困住的兩隻老虎救活一隻,自己還是有很大的把握贏的。
再三思考,隨後謹慎的將手裡的小木棍落在棋盤,雖說這一步走的是廢棋,可爲了逼對方犯錯,張傑甚至連重複走同一步這樣的勾當都能幹出來。這會爲了取勝,是什麼臉面也不要了。
對面的女孩子顯然仍然在排兵佈陣,決然沒有貪功冒進,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此刻女孩子謹慎的表現,和一開局時幾乎屬於毫無章法的下法完全不同。
這個時候張傑不得不暗自誹謗,眼前的小姑姑爲了麻痹自己,一開始居然用了裝瘋賣傻的套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隨着兩人你來我往的佈局,棋盤上能夠動用的棋子越來越少。而張傑能夠活動的範圍同樣也越來越窄。兩個人每下一步,思考的時間同樣也越來越長。
等到最後張傑不得不承認,和這個女孩子比耐心,自己顯然要弱了一籌,略顯無奈的用最後一隻老虎吃掉一顆明顯是誘餌的棋子,然後,棋盤上的老虎就被迎風而至的螞蚱堵住了最後的退路。
“三局兩勝,再來。”
將棋局打亂,張傑便開始重新擺放石桌上的棋子。
誰知道眉頭微挑的小女孩直接起身,然後華麗麗的就走開了。
被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子贏了,多少有些放不下臉面的張傑衝着女孩的背景就喊道:“有能耐就再來一局,你要是在贏我一局,讓我幹什麼都行。”
在張傑的期盼下,原本正要離開的小女孩停下了腳步,隨後轉過了小腦袋,瞪着一雙大眼睛,奇怪的說道:“我知道下一局我肯定會輸啊,所以我纔要見好就收。怎麼啦,不可以嗎?”
等看到張傑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輕輕勾起嘴角的女孩子調皮的朝張傑吐了吐紅豔豔的小舌頭,然後扭頭就朝廚房裡去了。
“唉,這丫頭,絕對是成精了的妖精。”沒有人陪,很快就對棋局失去了興趣,起身看了看已經落山的太陽,廚房裡頭傳來的香味異常濃烈,不用問,肯定有肉,三叔那個同窗雖說不怎麼靠譜,不過卻很會做人,每次來都不會空手。
抽了抽鼻子,雖說饞的直流口水,可張傑也知道,就算有肉,能到自己嘴裡頭的,恐怕也就是塞牙縫的程度,想要真正大口吃肉,還是得要靠自己。
吧唧吧唧嘴,看着漸漸落山的太陽,摸了摸腦袋的張傑突然想到,昨天下午的時候,那個在小溪邊遇到的女孩子,可是說過今天要在那裡等自己來着。
那女孩子叫什麼來着?
菱悅,對了,好像就叫菱悅。
“這麼晚了,人早該走了吧!”嘴裡頭嘀咕了一句,被廚房裡肉香饞的直流口水的張傑立馬就把小溪邊的約定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