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方垠和那竇縣令閒聊完,謝慎便湊到陳老大人身側,笑聲道:“恩師和竇大人聊得投緣,不知是什麼喜事。”
這仁h縣令竇曉和陳方垠的坐席頗有些距離,方纔不過是向陳老大人敬酒。故而謝慎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正常音調說道。
陳方垠瞥了謝慎一眼,大有一副老夫還不知道你小子什麼心思的意味。
“倒也沒有什麼奇事,是竇大人慾和老夫結個親家。”
親家?
這個答案可是夠出人意料的......
但謝慎轉念一想,其中關節便都打通了。
竇縣令想要跟陳提學攀親家肯定不是僅僅爲了兒女婚事這麼簡單,更可能的原因是爲了自己的前程謀劃吧?
畢竟陳老大人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四品的學官,將來的仕途還是很風順的,若是有機會入到六部,提攜一番竇縣令還是不成問題的。
但是竇縣令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不好直接表露出想法,只好用兒女婚事作託介打開這個口子。
當然,竇縣令未必沒有爲兒子謀劃的打算,但還是像謝慎之前分析的那樣,陳提學在科考上的能量人脈多集中在本省,頂天了覆蓋到鄉試,至於會試、殿試是無需指望了。
若是兩家婚事真能成行,對於竇公子的科舉大業固然有幫助但幫助有限。
既然過不了會試那一關便是候補爲官也跟國子監的監生一樣,上限十分有限。
而竇縣令則會是最大的受益者。畢竟竇縣令怎麼也是一個科班進士出身,雖說這幾年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但不過也才三十來歲,正是爲官者最好的年紀,將來大有可圖。
想不到這竇縣令竟然存了這麼多心思,更可怕的是如此心思竟然隱藏在一句看似平淡無奇的話背後。
謝慎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官場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這竇曉不過是一七品縣令,就有如此深的道行,像陳提學、劉巡撫、陸按察副使肯定更是深不可測吧?
“怎麼,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見謝慎面色古怪,陳方垠也一時起了興趣,頗爲玩味的打量着謝慎。
“沒,沒什麼......”
謝慎直是有些尷尬,連忙擺手道。
對於座師兒女的婚事,謝慎這個做學生的如何好置喙。這種事情端是多說多錯,倒不如當一回啞巴。
“來,隨老夫去給劉公公敬酒!”
陳方垠也沒用窮追猛打,而是話鋒一轉要拉着謝慎一起去給大太監劉文敬酒。
謝慎微微一愣,這陳提學還真是不把他這個“得意門生”當外人啊,竟然連敬酒這種事情都拉上他......
對此,謝慎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牴觸。畢竟將來要在大明官場廝混的,免不了跟太監打交道,早些熟悉這些環節也好。
想要進入到大明權力中樞,便要由外庭入內閣,如果謝慎還是之前的那副對閹人避而遠之的態度,是不可能在官場上有大的建樹的。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謝慎當然也可以等到三年後大比結束,進入到翰林院時再慢慢培養自己與宦官交際的能力,但那樣就稍稍有些晚了,倒不如趁早先歷練一番。
“多謝恩師!”
做官最重要的素質不是能力多麼卓越超羣,而是擁有強大的交際能力。
面對不同身份的人說不同的話,八面玲瓏才能混的長久。
這倒也不是說要諂媚逢迎,但要讓自己在這個圈子裡混下去,就不能太過冥頑不化。
陳方垠當先,謝慎跟後,二人一齊朝上首劉太監的坐席而去。
此刻劉文正和巡撫劉德閒聊,見陳提學和一個小生朝他走來,雙眼眯作一縫似笑非笑。
“劉公,此番長途跋涉,臨至杭州赴任當是辛苦了。”
陳方垠笑聲衝劉文拱了拱手,算是向劉太監見禮。
還是之前的那番話,劉巡撫設宴爲新任鎮守太監接風洗塵,參加宴會的也都是杭州城各司衙門的官員,都是“自己人”。
利益相同,就不用擔心被人揹後使絆子。沒有人會傻到在自己也在場的情況下,把猛料爆出去。因爲大夥兒在劉太監面前態度都差不多的謙卑,誰也別瞧不起誰!如果有人壞了規矩,最先倒黴的一定是這個走漏風聲的人。
也正是因爲如此,陳方垠完全不覺得對劉太監的態度有何不妥,若是可以,他還想表現的再“親懇”一些。
相較而言,謝慎是絕對接受不了這種態度的。倒不是說他迂腐,只是既然立志高遠,格局就要開的大一些。
只爲做清流固然不對,但也不能就變成了趨炎附勢,靠諂媚宦官上位的人吧?
這兩者都太過極端了。
“陳大人太客氣了,咱家也是感念聖恩,路上不敢耽擱。這才一路沿着運河直下杭州。陳大人那份棋譜甚是有韻,等過幾日咱家得了空閒一定要向陳大人討教。”
劉太監滿面笑容,陰柔的聲音十分瘮人,讓謝慎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步。
看來陳老大人和這劉太監之前確實相識,而且似乎關係還不淺。
難怪陳方垠得知劉文將出任杭州鎮守太監時會這麼興奮,看來他老人家和這位劉太監是一個陣營裡的。
“好說,好說......”陳方垠衝謝慎使了個眼色,謝慎這便上前一步衝劉文拱手禮道:“小生餘姚謝慎,拜見劉公。”
“這個小哥是?”
劉太監一開始都沒太在意陳方垠身側的謝慎,經由陳方垠一提醒,這才皺眉發問。
“此賢生便是今歲本省小三元案首謝慎,也是陳某的學生。”
陳方垠見狀連忙在一旁解釋道:“此子文采斐然,是餘姚乃至江南文壇新晉士子中的翹楚。”
這番評價可是不低,謝慎聽着都有些汗顏。陳老大人這頂帽子給他扣下來,若是今後表現不好,那不是打他老人家的臉嗎。
難道陳老大人有識人之才,看出自己非池中之物,日後必定大有所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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