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猶豫了片刻,還是衝趙吉一拱手道:“惠之兄!”
“守仁賢弟!”
趙知府心滿意足的受了這一禮。在他看來,這樣一來二人的關係便拉近了不少。
大明官場是最講關係和情分的。只有關係處好了,許多事情才能繼續往下去談。
“此次,王某奉君命前來華亭縣赴任,還望惠之兄多多照拂。”
趙吉點了點頭道:“守仁放心,邸報本官都已經看過了。既然朝廷有心推行新政,本官一定竭盡全力配合。”
他這話說的極爲巧妙,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又將責任甩給了王守仁。
反正朝廷將新政試點定在了華亭縣,而不是整個松江府,故而責任主體肯定在王守仁這個華亭縣令身上。至於他趙吉,最多隻是配合而已。
王守仁卻是不太在意:“有惠之兄這句話,王某便放心了。”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便到了午飯的時間。
趙吉熱情的留下王守仁吃飯,王守仁自然也就欣然應允。
酒桌之上,趙吉試探了王守仁幾句,誰知王守仁滴水不漏,倒是弄得趙吉有些意興闌珊。
不過趙吉還是有收穫的,至少他搞明白了小閣老新政的核心,做到了心中有數。
雖然他已經下定決心放權給王守仁,但大的方向和度還是要把握的,不然他這個松江府知府豈不是有失職之罪?
午飯所上菜蔬都是地道的松江菜,與浙省的菜品相比,更加香潤。
趙吉本人是山東青州人,來到松江後一下就被這繁複精緻的菜品俘獲,花了重金挖來當地最火酒樓的主廚,爲他一家老小烹飪。
可王守仁卻對松江菜不怎麼喜愛。作爲一名自幼生長在餘姚的浙省人,他自然更喜歡口味清淡的浙菜。
熱菜、冷拼、羹湯......
一連十幾道樣式繁複的菜品上完,王守仁和趙吉也聊得差不多了。
王守仁此行達到了目的,而趙吉也試探了這位新縣令,雙方都很滿意。
酒桌之上從來就不只是吃菜品茶的,二人皆明白此理。
待王守仁找了個由頭離開府衙後,一直面上堆笑的趙吉卻是忽然面色一冷,沉聲道:“出來吧。”
“東主!”
“你且說說這個王守仁如何。”
趙吉揹負雙手在內廳之中踱起步來。
便從這短短時間的相處來看,這個王守仁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啊。
大小九卿廷推怎麼會推舉出這麼一個人來?
難道這是多方勢力角力平衡後的結果?
“東主,某觀此人言行,非等閒之輩。恐怕朝廷是希望有個強項令來得罪人啊。”
“哦?”
趙吉瞥了幕僚錢淵一眼,心道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新政極難推行,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選個硬骨頭來。
看那王守仁倒像是這麼個角色,只不過趙吉不敢肯定王守仁在這清丈土地一事上到底會不會留情面。
“你且說說,本官要怎麼做?”
趙吉對謀士錢淵極爲信任,到了知無不言的地步。只要錢淵能夠給出建議,他總會思量一二。
“還是之前對東主說的,靜觀其變。”
“可是,如果他真的清丈土地,惹惱了那幾家怎麼辦?他們一定會找本官的麻煩。”
雖然新政的具體執行是在華亭縣,但作爲頂峰上司,趙吉是肯定繞不開的。
他倒不擔心別的,只是害怕本地那幾家望族的怒火會燒到他這個松江知府身上。
“東主無需多慮。”錢淵笑了笑道:“那幾家都是百年世家,豈能不明白朝廷政令意味着什麼。便是借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公然違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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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之所以世家,是因爲幾代人的努力奮鬥。但說白了,他們也是依附在封建王朝的一部分,離開了朝廷,離開了皇權他們便什麼也不是。
當今天子本就不是什麼氣性好的,若是有人敢就新政找麻煩做文章,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當然,東主也應該和那幾家的家主提前打好招呼,該出血的時候還是應該出一些的。”
錢淵並不認爲王守仁會把本地豪族世家侵佔的土地全部充公,但多少要拿出一些來表明立場。
在這個問題上,恐怕需要多費些脣舌了。
畢竟沒有人會嫌棄自家的地多,叫這些家族把已經吞到嘴裡的肉吐出來確實不容易。
但是隻要趙知府把話說到了,這些家族願意與否都與他無關了。
屆時即便本地豪族和王守仁這個強項令鬥得不可開交,趙吉也不需承擔任何責任,最多是站出來調停一番。
“恩,如今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
趙吉總覺的這個王守仁讓人感覺不舒服,可他也說不出來爲什麼不舒服。
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不過,還是找人盯着他些,若是有什麼情況,立刻來報。”
對王守仁,趙知府自然不會完全放心,派個人盯着他的言行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遵命。”
錢淵不陰不陽的笑道。
......
......
從府衙出來,王守仁便徑直來到華亭縣衙。
華亭縣本就是附郭縣,縣衙自然也在府城之中,與府衙只相隔了一條街,往來十分便捷。
王守仁來到縣衙前時,一衆華亭縣官吏早已等候多時。他們見縣尊來了,紛紛衝王守仁躬身行禮。
王守仁也沒有那些必須叫下屬跪拜的陋習,微微頜首道:“進去說吧。”
新官到任,最重要的便是弄清楚人事構成。
王守仁顧不得休息,直接在縣衙大堂排衙,也算是和下屬們打個照面。
華亭縣的縣尉姓陳名拙,湖廣荊州府人。主簿姓曹名衝之,浙省湖州人。典史叫孫長田,是應天府人。
三人構成了除王守仁外的華亭縣領導班子,也是王守仁最需要倚仗的三人。至於其餘六房吏員,王守仁也都掃視了一眼,大致有個印象。
隨後,王守仁聽取了縣衙衆官吏彙報了工作。因爲要推行新政涉及民政問題很多,故而他重點關注了主簿曹衝之的彙報,並幾次打斷詢問細節,讓曹主簿好不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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