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陳地主家這處的,自然是一些頗有才華的讀書人。
古人對生辰極爲看重,而讀書人送出的最好禮物,無非就是詩詞、對聯之類。
陳地主家自然不缺俗物,與金銀之類的黃白之物相比。
一首好的祝壽對子,更能貼合主人家逢喜事精神爽的心境。
陳地主早年間也是上過私塾的,他甚至有過通過科舉的方式步入仕途。
只不過科舉一途猶如鯉魚越過龍門,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所以最後陳地主也就只能無奈放棄,回家繼承了豐厚的家財。
但讀書人終究是讀書人,愛慕文章、風流的性情是不會改變的。
自己的母親如今正逢壽辰,如果能用這“彩頭兒”換來一幅好的對子。
那也算是一樁美談。
黃廷暉初見衆人抓耳撓腮、思考着如何寫出一幅好的對子時。
他並沒有去湊一湊這熱鬧的打算。
但看到了寫下對子的“彩頭兒”時,黃廷暉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其他的東西,黃廷暉或許也不會去湊這熱鬧。
說實話,黃廷暉並不喜歡這等太過於出風頭的事情。
只是門前婢女手中持着的那“玉簪子”,一眼便將黃廷暉的目光給捉了過去。
“玉簪子”看起來並不昂貴,但它的風格與小丫頭一頭秀髮卻是極配的。
黃廷暉甚至能夠想象到,這枚玉簪子戴在小丫頭的頭上是什麼模樣兒。
此時,已經是有不少學子做好了對子。
當即就有自信的書生手持着對子向前,“管事,你看我的這個對子如何?”
“我在私塾可是學了好幾年呢,別的不說,對子不在話下的!”
“夫子都誇我的這手字很不錯呢!”
說完,自信書生將自己手書的那副對子呈給了管事。
管事樂呵呵的笑着,他似是對所有人都一般熱情。
“公子的書法確實不錯,比老朽強多了。”
“今日我家主母壽辰,謝過公子的對聯。”
“來人,給這位公子一兩銀子作爲喜錢兒。”
管事實在八面玲瓏,他給了這位書生不少喜錢、又是稱讚了這位書生的書法。
但卻沒將那“彩頭兒”給這位書生,已經是暗示他的對聯尚欠火候。
在座的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蠢貨,剛纔那自信滿滿的書生也是嘿嘿笑了兩聲,領過了喜錢退到了一邊。
“嘿,一兩銀子的喜錢啊,一幅對子就換來了,着實不錯呢!”
有其他書生看着那自信書生手中拿着的碎銀子,笑着對自信書生恭喜道。
“嘿嘿,陳員外家的要求有些高了,我剛纔寫的那副對子竟然沒拿到彩頭。”
“看來今天這彩頭兒,很難送出去了。”
自信書生對自己的那副對子自信滿滿,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對子太差了一些,沒被陳宅中管事的看上了。
“嘿,李書生,你別泄氣,看看其他人寫的。”
“你看,這人的字有夠差的,竟然敢上前賣弄呢,當真是信心十足啊?”
“我看他是看到李書生得了一兩碎銀子,也想去討討喜錢吧。”
“我看也是!”
那書生在紅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下了一行字之後,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字寫的太難看了。
所以掩面便要離開。
還是陳宅管事將那書生喚住,讓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廝給了這書生一百文銅錢。
書生掩面,在片刻的糾結之後,還是接過了管事遞過來的那一百文銅錢。
然後轉身離去。
他也自知沒臉在這裡待下去了。
見只要寫了對子,便有喜錢領上一領,落魄的書生們都是有些蠢蠢欲動。
但考慮到自己讀書人的身份,還是有不少人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兒。
畢竟自己可是讀書人啊,怎能做這等事情?
喜錢的誘惑,自己的身份束縛,倒是有不少人就糾結着。
而這時候,黃廷暉卻是分開了衆人,他朝着那管事方向走了過去。
“管事,是否有紙筆?”
“在下許久沒寫對子了,不過也想試上一試。”
聽到黃廷暉這麼一說,衆人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若黃廷暉是個讀書人裝扮的話,衆人的閒話或許會少上一些。
但看到黃廷暉一身粗布,一看就是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農家漢子。
這些讀書人的不爽立刻便“蹭”的起來了。
自己拘束於“讀書人”的身份,沒有去領這必然到手的喜錢。
但也輪不到一個莊稼漢子去拿吧。
陳員外的母親壽辰在即,他的管事在大喜的日子自然是不會鬧出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莊稼漢子,也是會給點喜錢的。
不過這幫“讀書人”的代入感卻是極強,畢竟自己礙着面子沒去拿這錢,斷不能讓這麼一個泥腿子鑽了空子。
“一個莊稼漢子會寫什麼對子,你可認識扁擔倒下去後,是個什麼字?”
“真是貪心,莫不是覺得這錢太容易拿了?”
“莊稼漢子,我看你就是想拿那喜錢吧,裝什麼會寫對子。”
“早點離開吧,別站在這裡丟人了。”
讀書人的嘴巴一向是很毒的,尤其是對那些動了他們利益的人。
眼下黃廷暉顯然就是那個動了他們利益的存在。
黃廷暉聞言卻是不惱,和這些人爭辯是沒有意思的,也是浪費時間的。
他從來不與蠢人爭什麼。
爭論太多,就落到與蠢人一樣的境界了。
“須知少年凌雲志,曾詡人間第一流!”
“都說人不可貌相,老管事,我便是隻想試試能不能取了那玉簪子,回去給我娘子戴上試試而已。”
話音落下,那管事看向黃廷暉的目光都不同了。
“須知少年凌雲志,曾詡人間第一流!”
這可不是普通的莊稼漢子能夠說出來的話。
這少年郎莫不是真有那麼幾分才華的?
管事有幾分信了。
若是少年郎真能做出一幅好的對子,那倒是不失爲一件美事。
“給這位公子準備筆墨紙硯!”管事對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僕人說道。
“是!”
紅紙與筆墨、硯臺都準備好了,黃廷暉將毛筆放在了硯臺之中。
毛筆沾染黑色墨水兒,黃廷暉揮毫而動。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隨着黃廷暉的揮毫而動。
“好字!”
待到第一個毛筆字落下之後,有看熱鬧的書生神色一變,他竟然是忍不住脫口稱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