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延慶和羅掌櫃討價還價的同一時刻,四名孝和鄉的鄉紳被姚鼎請到了學堂。『
這四名大鄉紳都是孝和鄉的頭面人物,包括李氏族長李文佑,王貴的祖父王萬豪,湯懷的祖父湯廉,還有一個鄉紳叫做張保鈞,也是一個大族族長。
這四名鄉紳同時也是學堂的出資人,雖然學堂已改屬官辦,但有重要事情,姚鼎還是要和他們四人商量。
“估計各位也猜到了請大家來是什麼事,我今天上午去了縣裡,學正定下了今年童子會的時間,時間定在臘月初九,比去年早了四天。”
宋朝文風極盛,每次科舉從朝廷到地方都極爲重視,高中進士不僅是士子個人的極大榮耀,同時也是他家鄉的榮耀,甚至家鄉父母官也會得到治學有方的好評,對仕途晉升極爲有利。
所以各地方官府都十分重視本縣年輕才俊的選拔,一些有眼光的知縣甚至從孩童時代便開始抓起,湯陰知縣劉禎就是這樣的官員。
他在四年前上任知縣後便親自制訂了一套少年精英選拔方案,其中縣轄八所小學堂每年十二月都要舉行一次冬試,叫做童子會,八所小學堂各選四名學子參加,今年已經是第五屆了。
四個名額怎麼選出由各鄉自定,姚鼎想用考試的辦法來選拔,但四個辦學鄉紳卻堅決不同意,他們集體去找了知縣,結果劉知縣妥協,答應孝和鄉學子由他們四人推薦,姚鼎提名給學正。
所以每年代表孝和鄉去參加童子會的學子都是他們四家的子弟,成績也就可想而知,每年排名第八,去年升了一點,排名第七,也是因爲湯北鄉學堂出了點意外,半途退賽的緣故。
姚鼎也冷了心,每年隨便他們四人提名,他只管報上去,但今天他卻有了想法。
王萬豪最爽快,他當即笑道:“那就按照去年的名單吧!反正也沒有什麼變化,大家覺得如何?”
湯廉比較精明,以前都是姚師父張貼子給他們,讓他自己推薦,從沒有在一起商議,今天卻把大家召集起來,肯定是有變化了。
他笑問道:“姚師父,今年童子會有什麼變化嗎?”
姚鼎搖搖頭,“變化倒是沒有,但名額上我想推薦一人,所以和大家商量一下。”
衆人都笑了起來,“姚師父是想推薦令外孫吧!”
去年他們四人都答應過,今年的童子會讓一個名額給姚鼎的外孫岳飛,也算是感謝他這幾年的辛苦。
姚鼎沉吟一下道:“雖然我外孫岳飛確實不錯,但我想把這個名額讓給另一人,此人叫李延慶,是一名新學子。”
李文佑一下子愣住了,‘慶兒?’
李文佑着實沒有想到慶兒如此受姚鼎重視,居然把四名鄉紳請來商量此事,或許慶兒身上也有大祖的文才,一定是這樣。
“姚師父,這個李延慶是誰家的孩子?”王萬豪問道。
雖然其他三人並不知道李延慶是李文佑的族孫,但李文佑的臉上卻掛不住了,他乾笑一聲說:“姚師父的心意我明白,但規矩不能破,兩個李家子弟去參加童子試,也會讓鄉人非議,姚師父不用讓名額了,我來推薦延慶。”
衆人這才明白,原來這個李延慶是李氏族人,姚鼎卻有點爲難道:“可前兩天都保正還給我說,李家今年將推薦李楓。”
都保正就是李文佑之弟李文貴,而李楓則是他的嫡長孫,每年他都要佔一個名額。
李文佑笑了笑,“這是我族中之事,我回去給他說,但李家就推薦延慶。”
李延慶就算是定下來了,佔了李氏的名額,但下面的問題,就是另外三家要讓出一個名額給姚鼎的外孫。
王萬豪的臉頓時黑了下來,去年他們四家抽籤決定,王萬豪抽到了讓籤,本來他想糊弄過去,沒想到姚鼎卻不糊塗,又把這件事提出來了,無奈,他只得表態道:“好吧!今年童子試王家就不參加了。”
姚鼎心中大爲欣慰,他的外孫在學堂學業最優秀,卻沒有機會參加童子試,着實讓他深感不公平,今天終於讓他如願以償了。
......
夜晚,胡大娘家的西屋內,燈光明亮柔和,李延慶正坐在炕上專心致志地做功課,今晚的功課是默經《千字文》和《百家姓》各三遍,再抄唐詩二十,《千字文》和《百家姓》是兩年前教過的東西,姚師父怕學子們忘記,便讓他們溫故而知新。
學子們在學堂中大都呆了兩年,小有基礎,現在不光要學《論語》,還要背古文唐詩,一些學業長的大齡學子甚至還要嘗試寫詩填詞作對。
姚鼎雖脾氣古怪,卻是個明師,李延慶也靜下心,認認真真地跟隨師父讀書學習。
房間裡十分安靜,大黑正趴在李延慶身後全力以赴地對付一根大筒子骨,這是李大器專門買給它的犒勞品,獎勵它奮不顧身保護小主人。
李大器卻坐在大桌前呆,今天下午他找到了堂弟李大光,從他口中知道了事情原委,還沒有等他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族長李文佑便派人送來了五十貫錢,是他四年工錢的返還,另外還有兒子三十貫的潤筆錢,摺合成三十兩白銀。
此時在李大器眼前除了三錠白花花的銀子外,還有一張地契和十貫錢,十貫錢是他四年抄書的血汗錢,被劉承弘搶走,大管家又還給他們了,三畝地契卻是祖父留下的祖田,幾年前被保正李真以極低的價錢強行買走。
李大器鼻子一陣陣酸楚,他失去的一切又回來了,要是慶兒娘還在,那該多好。
不知過了多久,李大器抹去了眼淚,起身來到炕前,他盤腿坐在兒子對面,強顏笑問道:“慶兒,讀書有收穫嗎?”
李延慶一邊寫字一邊回答:“怎麼會沒有收穫呢?今天雖然纔是第二天,但昨天學堂上的功課下來了,姚師父批評我寫字有隸書的藏鋒,卻無楷書的變化,不楷不隸,不倫不類,建議我先寫一年的隸書,再寫兩年的楷書,最後再寫兩年的行書。”
李大器因爲以前兒子寫字象鬼畫符,後來突然寫得很漂亮了,所以他一直很興奮,卻沒有注意兒子寫字中的細節,今天這樣一說,他便仔細看了看兒子的功課,還真是這樣。
“你們師父看得很準,方法也對,你就好好聽師父的教誨。”
“嗯!他如果說得對,我就聽。”
李大器心事重重,卻沒有聽出兒子話中有話,他沉吟一下道:“慶兒,爹爹和你商量件事。”
“爹爹要說什麼?”
“爹爹今天和羅掌櫃說好了,你最多再寫三本小說。”
“爲什麼?”李延慶停住筆,不解地望着父親。
“其實你今天說得對,你要讀書,學業很忙,根本沒有時間寫小說,要想考上科舉,必須全力以赴,十年寒窗苦讀,絕不能三心二意。”
李延慶心中頓時反感起來,怎麼又是科舉,自己去讀書,可不是爲了考什麼科舉。
李大器見兒子臉色不對,連忙改變戰術說:“你喜歡寫小說,爹爹不是不同意,只是你現在還小,你也知道方仲永的故事,等你好好讀了十年書,到十六歲時,然後你再全身心寫小說,爹爹絕不會再攔你。”
父親這番話讓李延慶心中稍稍舒服一點,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寫小說還太早了一點,只是爲了改變家中貧寒,他纔不得不提筆,只是自己如果不寫小說,將來家中又靠什麼生活?
李大器明白兒子的擔憂,連忙道:“今天你四叔告訴我,縣裡準備在明年初和各大鄉紳聯合修鄉志,族長便推薦我和另外兩人主修孝和鄉志,每月有五貫錢收入,這一修至少要好幾年,加三畝祖田我打算租出去,每年也有點糧米收入,雖然談不上富裕,但至少也衣食無憂了。”
李延慶想了想便道:“三畝田就給胡大叔種吧!也不要什麼田租,胡大叔幫助我們已經夠多了。”
“依你!依你!”
李大器一連聲答應,只要兒子肯好好讀書,這些小事都不是問題,他心中高興,又笑道:“明天我去買些衣物糧米,再買點傢俱,等房子修好了,咱們就搬回去開始新生活。”
李延慶嘻嘻一笑,“再給爹爹娶一房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