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山鎮拜祭了師父後,李延慶騎馬去了湯王村,他懷中還有一封王貴的家信,要親手交給王貴的祖父。
王貴的祖父王萬豪風采依舊,雖然已經快七十歲,但身體健壯,滿臉紅光,聽說李延慶到來,他親自帶領全家人出來迎接。
王萬豪精明過人,人生經驗極爲豐富,李延慶是湯陰縣的第一個探花,年紀輕輕就已經做到了從七品官,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王家的未來還得多多倚靠他提攜才行,他孫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慶哥兒,我家阿貴還好嗎?”王貴的母親思兒心切,一見到李延慶便忍不住問道。
王萬豪的臉頓時一沉,不高興地斥責媳婦道:“你怎麼能叫慶哥兒,應該叫李官人才對!”
李延慶連忙笑着擺手,“還是叫慶哥兒親切一點,伯母是長輩,儘管隨意。”
這時,旁邊王貴的父親打圓場笑道:“我覺得還是叫小官人比較好,又親切又不失禮數,小官人這邊請!”
衆人簇擁着李延慶進了大堂,王萬豪坐在主座,堅持把身邊的尊客座讓給李延慶,李延慶推辭不掉,只得坐下,王萬豪的幾個兒子和孫子以及兒媳都坐在兩側下首。
李延慶從懷中取出信遞給王萬豪,“這是阿貴給祖父的信,這次西夏之戰他立下大功,應該有機會再升官!”
王萬豪頓時眉開眼笑問道:“小官人覺得我家阿貴能升到幾級?”
李延慶想了想說:“他現在是從九品,我估計他能升爲從八品,不過就算考過武舉也是從八品,可能性很大。”
旁邊王貴的二叔驚訝道:“蔣知縣也不過是從八品,今天剛考上進士的周縣尉,卻只有從九品,還不如我們阿貴啊!”
衆人紛紛驚歎,王萬豪卻明白事理,他擺擺手道:“武將升官也不容易,都是用性命換來的,而且朝廷地位也不如文官,這個就不要和進士比較了。”
李延慶沉吟一又道:“現在北方時局不穩,盜匪四起,人心惶惶,不知王老員外有沒有什麼打算?”
不等王萬豪迴應,只聽有家人在堂下稟報:“湯老爺來了!”
王萬豪連忙起身,“快快有請!”
王家的幾個女眷連忙起身迴避了,片刻湯懷祖父湯廉和大伯湯正宗匆匆走了進來,和王萬豪見了禮,直接來到李延慶面前。
李延慶連忙躬身行禮,湯廉身體不太好,面帶病容,他嘆了口氣,對李延慶道:“我最大的一個失誤就是沒有讓湯懷跟隨小官人,否則湯懷至少也是九品官了。”
聽說王貴已經有了官品,湯廉眼睛都紅了,見到王萬豪也底氣不足,心中一直懊悔萬分。
李延慶笑着安慰他道:“阿湯只要考過武舉,至少也是從九品,我對他有信心,一定能考中。”
“就託小官人的口福了。”
王萬豪請湯氏父子坐下,丫鬟進來上了茶,李延慶又繼續剛纔的話題,但已經不僅針對王家,既然湯廉也在,他準備兩家一起考慮了。
他問兩人道:“我聽說梁山亂匪攻進了大名府,不知兩位老員外的府上生意有沒有受到衝擊了?”
王萬豪和湯廉對望一眼,王萬豪道:“王家還好,只是生意受到一點影響,損失倒沒有,聽說湯家有點小損失。”
湯廉搖搖頭說:“湯家在大名縣城外的湯記客棧被梁山賊一把火燒掉了,損失了幾千貫錢。”
“那寶妍齋呢?”
李延慶又繼續問道:“有沒有受到影響?“
大名府寶妍齋胭脂鋪是李延慶給湯懷的面子,由湯家投資所開,李大器在裡面只佔了兩成份子,湯家佔八成,由湯正宗親自坐鎮。
湯正宗苦笑一聲說:“胭脂鋪在縣城內,梁山賊沒有攻破縣城,損失倒沒有,不過這段時間大名府人心惶惶,我暫時把店鋪關了,貨物都運回了湯陰,等那邊局勢穩定下來再重新開店。”
李延慶點了點頭,“我也覺得謹慎點好。”
王萬豪嘆了口氣,“盜匪四起,戰爭不斷,這世道開始亂了,最倒黴的就是我們這些有點家業的大戶,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啊!就怕哪天亂匪殺來,把我們家產搶掠一空,小命也保不住!”
大堂內頓時沉默下來,氣氛變得有些凝重,這時,李延慶見時機已經成熟,便緩緩道:“兩位老員外都是祖輩,都懂得比我多得多,但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王萬豪和湯廉異口同聲道:“小官人但說無妨!”
“不瞞兩位老員外,我們李文莊的家族已經從去年開始就在南方購置田產了,不光是李氏家族,還有周圍多年的鄰居朋友,他們也跟隨我父親在江夏一帶購買土地,修建房宅,我們已經在向南方轉移,李文莊已剩下不到一半的人。”
湯廉沉默片刻道:“其實這就是我今天來找小官人的真正原因,你父親去年也給我說過這件事,說是你幾年前就堅持要大家南遷,我就很奇怪,幾年前河北兩路並沒有匪患,小官人當時怎麼知道今天世道會亂?”
湯正宗忍不住道:“父親,人家是探花,當然比我們有先見之明!”
湯廉擺擺手,“你別插嘴,聽小官人說!”
李延慶淡淡笑道:“兩位老員外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因爲匪患才讓家族和朋友南遷,而是因爲女真人!”
“女真人!”大堂上一片驚呼。
李延慶點了點頭,“或許大家還不知道,女真人已經攻破遼國上京,遼國數十萬大軍被殲滅,大勢已去,滅國就這在幾年了,西夏之所以要求議和,也是因爲害怕女真人滅遼之後西征,所以要提前備戰,一旦遼國被滅,女真人南侵大宋就不可避免,那時河北必將生靈塗炭,湯陰縣是南下必經之地,一定躲不過女真人的鐵蹄,所以我要求族人和村裡南遷,至少將來逃去南方也有立足之地。”
王萬豪和湯廉臉色極爲嚴肅,王萬豪追問道:“朝廷也是這樣認爲?”
李延慶搖搖頭,“朝廷根本沒有意識到女真人的厲害,只有我們在邊疆和西夏人作戰的將士才清楚女真人的厲害,西夏軍隊十分畏懼遼軍,但遼軍根本就不是女真人的對手,而我們十幾萬宋軍卻被四萬西夏騎兵一戰全殲,可以想象將來宋軍怎麼抵擋女真人?種大帥就給我說,朝廷輕視女真人,將來必生大患。”
“小官人的意思是讓我們兩家也遷去南方嗎?”湯正宗問道。
李延慶還是搖搖頭,“我沒有勸你們,因爲現在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朝廷上下也沒有人相信女真蠻子會南侵,甚至我們族人也不相信,是因爲利益關係纔跟隨我父親在南方買百花莊園,但我要告訴兩位老員外,西夏人卻相信女真人會西征,他們舉國上下如臨大敵。”
王萬豪看了一眼湯廉,“賢弟,你說呢?”
湯廉沉思良久緩緩道:“我家湯懷也寫信給我說過這件事,再三勸我在南方買地,我覺得不管女真人是否南侵,但現在匪患嚴重,世道不寧,我們應該狡兔三窟,有備無患。”
王萬豪也點點頭,“說得對,我們是應該給自己留條退路,這件事我覺得應該聽小官人的意見。”
王萬豪又問李延慶,“小官人覺得我們應該去哪裡買地?”
李延慶微微一笑,“可以去江夏買一座莊園,將來大家還在一起,不過兩位祖父如果想狠狠賺一大筆錢的話,我勸你們去杭州錢塘縣城買地,現在那邊也在鬧匪患,土地房宅極爲便宜,我已經寫信讓父親大量買進,你們若有興趣也可以試一試。”
王萬豪想了想道:“去杭州買地需要再考慮考慮,不過我決定聽小官人的勸告,過年後就去江夏買一座莊園。”
“我們也是!”
湯廉語氣堅定地說道:“事實上我們已經決定是南方買地,只是方向沒有確定,既然大家都去江夏,那我們也去江夏買地,方便互相照顧,然後再觀望一下局勢,局勢不妙就立刻南遷。”
李延慶見他們都沒有去杭州買地的打算,便不再多勸,他們願意去南方買地留條退路,這已經是很大的覺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