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時,客船離開了梁山泊,進入濟水,這時,船伕將小船停泊在一處曠野裡,下入水中,從船底的一處暗格內取出一隻用十幾層油紙嚴密裹緊的包袱,這裡面是一張弓和幾支火箭,弓弦和火藥管又用豬膀胱裹緊,保證滴水不漏。
船伕將油紙包遞給了李延慶,一層層打開檢查無誤後,李延慶將弓箭交給了楊亮。
“地址記住了嗎?”
“卑職記住了,城北順風客店!”
“去吧!一路多加小心,如果形勢不妙,你自己先回汴京!”
“卑職遵令!”楊亮跳上岸,便向遠處的樹林疾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樹林之中。
次日下午,李延慶抵達了須城縣,須城縣是一座大縣,人口約二十萬,周長三十餘里,在京東西路中它僅次於應天府的宋城縣,此時的須城縣已成爲梁山軍的統治中心,城門處站滿了梁山士兵,進城盤查十分嚴格,無論走卒還是小販都要盤問甚至搜查,不過出城倒不管,沒有人盤查。
周文元見守門士兵個個兇狠惡煞,心中十分害怕,忍不住小聲向李延慶建議道:“小東主,要不....我們就不進城吧!”
李延慶搖搖頭,“既來之則安之,不用擔心!”
他快步向城門處走去,周文元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站住,幹什麼的!”
一名士兵攔住了李延慶二人,李延慶抱拳施禮道:“小生是應天書院的學生,前往泰山路過貴地。”
“可有證明?”
“有!”李延慶取出一份應天府書院的遊學書遞給他,這是爲了方便遊學學子向各地州學求宿時所用。
這時,守城都頭走上前問道:“是什麼人?”
“好像是應天府的學生,路過這裡,有證明,但卑職不識字”
周文元連忙上前低聲道:“其實是來買房宅,聽說現在很便宜。”
都頭笑了起來,“讀書人死要面子,買宅就買宅,還要找個遊學藉口。”
他見李延慶和周文元皆沒有帶兵器,便擺擺手,“讓他們進去!”
李延慶接過證明,又抱拳行一禮,便負手邁着方步進城了,士兵們都笑起來,“真他孃的酸啊!”
周文元跟李延慶身後,驚愕萬分道:“真不敢想象,他們連搜身都沒有,就讓我們進來了!”
“你沒看出來嗎?這就是所謂的外緊內鬆。”
李延慶淡淡笑道:“剛纔我就發現了,他們根本不注意細節,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懂得該怎麼盤查,只看人帶不帶兵器,這叫盤查嗎?”
“什麼細節他們沒有注意?”周文元不解地問道。
李延慶攤開手掌,“我的這雙手,虎口處長了厚厚的老繭,這是常年使用兵器或者弓箭留下的證據,我說自己是學生,他們卻居然不看我的手掌,不光是我,所有人都一樣,他們不看細節,我們前面那個男子說自己的小販,但他卻穿一雙窄口皮靴,這種靴子很好看,但走路非常累,到處奔波的小販怎麼可能穿這種鞋?”
周文元點點頭,“小東主觀察得很仔細,他們的盤查確實很粗糙。”
縣城大街上十分蕭條,幾乎一半的商鋪都關了門,門上貼着轉售或者出賣字樣,而開着的店鋪除了米鋪等賣生活必須品的有一些客人外,其他店鋪都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不過酒樓或者妓館的生意倒很不錯,基本上都是梁山軍的將領和士兵前來飲酒取樂。
“小東主,那家店鋪不錯!”
周文元指着十字街頭南面一家關了門的店鋪道:“門面很氣派,掛出招牌來幾條街都能看到,這是最好的效果,這麼好市口居然也要轉售了,要不要我們去問問?”
李延慶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經不早了,他便搖搖頭,“先去客店,明天再來談!”
順風客店是須城縣最大的一家客棧,在鄆州很有名氣,鄆城外來客商銳減,客店很多都已關門,順風客店雖然沒有客人,但依舊還在苦苦支撐。
因此當李延慶和周文元前來投店,掌櫃親自迎接客店唯一的兩位客人,忙裡忙外,極爲殷勤,又讓夥計跑腿去給李延慶他們買兩份飯食。
吃罷晚飯,天已經黑了,掌櫃又特地來房間叮囑他們,“兩位晚上最好不要出去,酒館和妓館裡面都是他們的人,喝得醉熏熏的,很容易出事,如果你們要買房宅,我可以幫你們免費牽線,託我賣房子的人多的是。”
周文元連忙問道:“請問吳掌櫃,前面十字路口南面那家店,好像原來是家綢緞店,那家要出售嗎?”
掌櫃笑了起來,“周官人好眼力,那家店的位置不是一般的好,原來叫做‘天絲’綢緞店,是楊縣丞岳父的店,楊縣丞被殺後,他岳父也逃回青州老家,託一個同鄉幫他出售,如果周官人有興趣,明天我幫你聯繫一下。”
這時,李延慶在一旁問道:“象我們這樣的外來人員,梁山軍會來查嗎?”
“不瞞李官人,梁山軍每天都會有人來調查,但你只要告訴他們是來買店鋪,最好索性買下看中的鋪子,那麼他們一般就不管了,如果你們沒有明確事情,又在縣城呆過五天,就會被懷疑是官兵的探子,我有個客人就這樣被抓走了,到現在生死不知。
”
李延慶還想問一問入城出城情況,這時,一名夥計跑進來道:“外面有人找李官人,好像是個士兵!”
李延慶頓時大喜,“是我的朋友,他在哪裡?”
“在大堂!”
李延慶連忙向大堂奔去,大堂內站着一名身穿盔甲的梁山軍士兵,赫然正是欒廷玉。
“師兄果然還在,我一路上就擔心師兄已經走了。”
欒廷玉微微笑道:“我在這裡的事情已經結束,本來是打算離去,但我估計你要來,所以便決定等到月底,月底你若還不來,我就真走了。”
“我們去房裡說話!”
李延慶帶着欒廷玉來到自己房間,又問道:“楊亮呢?”
“城門已經關了,他只能在城外腳店住一晚,明天再進城。”
“原來如此!”
李延慶請欒廷玉坐下,給他倒了一碗熱茶,笑道:“既然師兄猜到我要來,那應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
欒廷玉微微一笑,“既然請我幹掉了侯蒙,後續怎麼可能沒有動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朝廷要開始第五次進剿梁山軍了,對嗎?”
李延慶點點頭,“已經決定了,由太子爲主帥,种師道爲副帥,我也將參與其中,主管情報!”
欒廷玉從懷中取出一本手寫冊子,遞給李延慶,“這是我一個月來刻意收集的梁山軍情報,涉及方方面面,我覺得很實用,本來想賣個高價給方臘,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送給你吧!”
李延慶驚喜萬分,他雖然是希望能從師兄這裡得到一些情報,卻沒有想到師兄已經替自己準備好了,他接過冊子深施一禮,“師兄這麼大的人情,讓小弟如何回報?”
欒廷玉搖了搖頭,“我不要你什麼回報,這些年我賺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如果我想當官,有人會立刻安排我當知縣,我之所以肯幫你,是因爲我欠你一份人情,如果不是你,師傅不會再認我這個徒弟,那是我平生的遺憾,你是我的師弟,事情就這麼簡單!”
李延慶心中感動,欒廷玉這個殺手也並不冷血,他內心深處依然隱藏着一份情感,對師傅始終懷着儼如父親一般的深沉敬愛,正是這份敬愛,才使他肯一次又一次地幫助自己。
欒廷玉做事從來不拖泥帶水,他完成了任務,便起身道:“好了,我要走了,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見!”
“師兄要回軍營嗎?”
欒廷玉搖搖頭,“不去軍營了,我將直接去杭州,向方臘交差,領取我的另一半酬勞。”
“那師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回一趟河間府老家,好好享樂一兩年,等閒得無聊了,再出來找點事情做,師弟,保重了!”
說完,欒廷玉一縱身從窗口向外跳了出去,但一眨眼,欒廷玉又出現在窗口,取出三張疊好的紙遞給李延慶,“險些忘了,這是一招軟鞭法,你那個青兒妹妹鞭法很不錯,可惜就是稍慢了一點,這個能讓她鞭法更進一層。”
“我走了!”
李延慶接過疊紙,再向窗外望去,欒廷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延慶低低嘆了口氣,坐回到燈下,細細翻閱欒廷玉留給他的情報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