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酒精催發的作用,今晚吳敏很爽快,絲毫沒有官員的架子,很快就和李大器熟識起來。
但吳敏卻始終牢牢把握着朝官特有的分寸,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沒有一點失口,而且他的聲音也恰到好處,不那麼神神秘秘的低聲說話,卻又讓鄰座的酒客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十天前是朝廷規定發起北攻的日子,延慶在第一天便立下了大功,接受了郭藥師的投降.......”
“這個郭藥師是什麼人?”李大器忍不住小聲插話問道。
“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遼國軍隊中漢人的最高將領,統帥八千漢軍,他的投降無論對遼國的朝廷還是軍隊都是一次沉重打擊,所以天子在延春殿親自召見他,封官加爵,還在京中賜他美宅一棟。”
旁邊中書舍人顧遷補充笑道:“這個郭藥師很會說話,他說自己雖是漢人,卻忠心於遼國,一心爲遼國抗金,絕無二心,但遼國高層因爲李處溫案件一定要殺他絕後患,他走投無路,這才投降大宋,說得聲淚俱下,連天子都被他感動了。”
李大器輕輕嘆了口氣,“此人若不是大忠就是大奸,希望延慶不要和他有太多瓜葛!”
顧遷端起酒杯微微一笑,“就算延慶想和他有瓜葛,他還看不上呢!”
李大器呆了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旁邊吳敏也有點好奇了,他知道顧遷經常在天子身邊,郭藥師受封時他也在一旁,吳敏也笑道:“顧兄不妨說說看。”
顧遷將杯中一飲而盡,這纔不慌不忙道:“郭藥師希望自己能率舊部爲大宋攻滅遼國,天子欣然同意了,準備封他爲副都統,跟隨种師道,但郭藥師卻說他希望跟隨童貫.......”
說到這,顧遷故意停了一下,他望着李大器驚愕的表情淡淡道:“什麼樣的廟就供什麼樣的神,种師道的土地廟怎麼供得了郭藥師這條過江猛龍呢?所以他最終還是去跟隨童貫,與种師道無緣.”
李大器默默點頭,他聽明白了,就應了那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也好,兒子也就可以遠離郭藥師這種趨炎附勢之人。
這時,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湯正宗忍不住問道:“市井裡傳言,說遼國太后已經決定投降大宋,是真的嗎?”
吳敏笑着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今天上午朝廷和遼國特使已經達成了協議,接受遼國投降,以宋朝的官職封遼國貴族,遼國交出幽雲十六州。”
“那金國呢?”李大器覺得有點不妥,宋遼達成這樣的協議,金國豈能置身事外?
“這應該和金國無關,宋金同盟中說得很清楚,宋金以長城爲界,那麼幽雲十六州就應該屬於大宋。”
李大器本身是商人,又受兒子的影響很深,對吳敏的話有些不以爲然,他輕輕搖頭道:“金國費錢費糧攻打幽州,最後卻什麼也沒有撈到,它怎麼可能答應?”
吳敏笑道:“這可不是買屋買地可以隨時反悔,這是兩國的協議,有兩國君主的簽章,怎麼可能輕易廢除,放心吧!金國不會一無所獲,至少他們能得到從前遼國的歲賦,我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李大器不再說什麼,他只是一介商人,朝廷大事和他沒有關係,他只關心自己兒子的安全,既然宋遼已經達成協議,那麼兒子應該很快就回家了。
想到這,李大器一顆心徹底放下了,他舉杯笑道:“今天算我請客,來!我再敬二位官人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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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遼兩國的談判經歷了整整七天,兩國最終達成了協議,宋朝答應保留遼國貴族官爵,以大宋之爵對等封賞,並同意繼續尊蕭太后爲遼王妃,恩養於宋宮,契丹人則安置在河西,而遼國必須取消國號,並交還幽雲十六州給大宋。
這個結果令天子趙佶大喜,雖然協議還需要遼國蕭太后簽章後才正式生效,但趙佶已經迫不及待,他當即下旨,將遼國的析津府正式改名爲燕京府,將遼國京城改名爲燕京。
同時,趙佶派兩路金字急腳遞趕赴易州和涿州,通知童貫和种師道接收燕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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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易州以南的官道上,三名騎兵騎着雙馬正疾速狂奔,今天的秋天來得格外早,一陣狂風捲起滿地的枯葉,如黃蝶般在空中紛飛,三名騎兵絲毫沒有停留,穿過紛飛的枯葉,繼續向北疾奔。
一個時辰後,三名騎兵終於抵達了易州城外的宋軍西路大營。
易州大營內的宋軍西路大軍共有十二萬人馬,這是童貫的作戰風格,集中所有兵力全線壓上,儘管保州、真定府一線只剩下少數廂兵,但童貫也並不在意。
童貫是在六天前接到了天子的緊急旨意,令他暫時不要攻打燕京府,等待宋遼兩國的談判結果出來後再行動。
儘管童貫已經急不可耐,一心率軍直搗燕京府,但童貫畢竟是朝廷高官,天子的聖旨他不敢輕易違抗,否則他就算奪取了燕京,也是有過無功。
這幾天童貫一直心急如焚,等待着宋遼談判的結果,雖然种師道憑藉李延慶的突襲涿州搶到了先機,但隨着宋遼談判開始,童貫又和种師道處於同一起跑線了。
誰能先奪下燕京,就意味着誰能得到神宗的遺詔封王,這讓童貫怎麼能不焦急?幾天來他一直坐立不安,苦苦等候京城的消息。
就在這時,有親兵在帳外稟報,“啓稟太尉,保州有急信送至!”
童貫幾乎是跳了起來,“快.....快讓報信人進來!”
京城的鴿信是送不到易州,最北只能送到保州,再由保州派人給他送來,童貫立刻意識到,一定是京城有消息了。
片刻,三名送信騎兵中爲首之人走進大帳,單膝跪下道:“卑職奉命給太尉送信!”
“信在哪裡?”
騎兵立刻取出一隻封筒遞給童貫,童貫顫抖着手撕開封紙,從裡面倒出一隻小竹筒,又從竹筒裡抽出一卷小小的白帛,正是他心腹從京城送來的鴿信,他小心展開鴿信,正如他所料,宋遼兩國已經達成了協議,天子趙佶已下旨,令他和种師道立刻向燕京府進軍。
童貫是何等精明,他一下子便看出天子的焦急,這種談判可是要兩國君主加印並交換文本才能生效,剛剛談判結束天子便迫不及待地下旨要他們去接收燕京府,這是何等急切?
當然,燕京城此時應該也知道了談判結果,遼使一定會用鷹信及時通知燕京.
童貫沉吟片刻問道:“你們從保州過來花了多少時間?”
“回稟太尉,我們三人騎六馬,只用了一夜時間便趕到了大營。”
童貫心中迅速估算時間,鴿信是昨天中午發出,傍晚抵達保州,再奔一夜到自己這裡,而京城送旨一般是午後出發,就算用金字急腳遞,最快也要兩天半的時間才能抵達涿州范陽縣。
實際上自己比种師道多了近兩天時間,雖然范陽縣比自己離燕京更近,但自己卻有兩天時間趕路,應該可以比种師道快一步趕到燕京。
想到這,童貫立刻走出大帳喝令道:“傳我的命令,中軍和前軍集結,準備出發!”
僅僅半個時辰後,童貫親自統帥五萬大軍出營北上了,他們沒有攜帶輜重,每人只攜帶五天的乾糧,浩浩蕩蕩向東北方向的燕京府疾奔而去,童貫相信京城遼使已經將談判結果用鷹信告訴了蕭太后,自己只要趕到燕京,蕭太后一定會出城投降。
其實任何一個大將都會看出這樣輕兵北上並不妥,藏有極大的隱患,作爲領兵三十年的太尉童貫更應該知道不宜冒險,只可惜童貫是當局者迷,他已經被期盼了十年的王爵衝昏了頭腦,唯恐被种師道搶了先,便不顧一切地出兵北上了。
就在童貫大軍剛剛離去,幾隻信鷹便從附近的山林中騰空而起,盤旋着向東北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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