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那人已經死了嗎?”趙桓目光森然地盯着下面跪着一名侍衛首領。
此時他的目光裡充滿了陰狠毒辣,完全沒有了一個帝王應有的慈善和寬宏,他逆鱗就是自己的皇位,他甚至可以暫時容忍功高震主的李延慶,但在涉及自己的皇位問題上,眼裡卻揉不得半點砂子。
眼前的侍衛首領叫做韋平,京兆人,已經跟隨趙桓整整十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趙桓登基後,便秘密成立了一個宮監局,便由這個韋平負責,由於人手暫時不足,目前他們的任務主要是秘密監視已經在外開府的九個皇子。
父皇派來的許侍衛第一天和康王趙構接觸後,便被韋平的手下盯住了,只是他們沒有打草驚蛇,一直在暗中跟蹤許侍衛。
今天躲在軍衙對面房頂上的探子就是負責跟蹤許侍衛的人,只是他們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李延慶的親衛發現了。
韋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小聲道:“屍體已經找到,卑職親自確認過,就是暗中接觸鄆王之人,他叫許恙,是太上皇身邊的侍衛。”
趙桓心中有點亂,父皇居然找到了李延慶,當然,找到李延慶是必然的,父親不找他纔是怪事,但李延慶爲什麼要殺死父皇的侍衛?就算他不想答應父皇,也不至於要得罪父皇,婉拒就可以了,趙桓只感到一頭霧水,想不通裡面的套路。
這也是趙桓的薄弱之處,無論情商和智商都很平庸,加上他優柔寡斷,缺乏做大事的定力和魄力,只是因爲嫡長子才立爲太子,趙佶雖然花天酒地,沉溺於享受,但在選繼承人上卻很清醒,他早就發現趙桓的平庸,所以對他極不滿意,一心想把社稷交給三子趙楷或者九子趙構,只是國家劇變才使趙佶臨時退位逃走。
趙桓的視野和智力有限,他想不到李延慶在殺死信使後,還可以自己再派信使南下,相比李延慶的表態,太上皇趙佶是絕不會在意一個侍衛的死活。
偏偏這種隱秘的事情,趙桓也不想讓其他大臣知道,半響,他問道:“李延慶的手下發現你們了?”
“絕不可能!”
韋平肯定地說道:“如果是情報司斥候,或許會發現,但軍衙內只是普通情報,我們都是在遠處監視,他不可能發現我們,也沒有絲毫髮現我們後的表現。”
韋平說的是實話,一般監視被發現後,對方很快就會來破壞,要麼抓人,要麼就把人迫走,總之,不會容忍他們再繼續監視,但軍衙那邊什麼反應都沒有,那肯定是沒有發現他們。
常理這樣判斷是完全正確,只是韋平沒想到他的對手是個近乎妖孽的人物。
趙桓更加糊塗了,“李延慶爲什麼要殺死這個姓許的侍衛?”他自言自語,着實想不通。
韋平想了想,小聲解釋道:“卑職覺得應該是李延慶不想和江寧府那邊合作,但又不願意得罪對方,索性殺人滅口,不承認見過這個人。”
趙桓點點頭,這個說法他能接受,也合情合理,應該就是真相了,李延慶最終還是選擇拒絕了江寧府,這一刻,趙桓心中剛剛升起的對李延慶的殺機消失了,到目前爲止,趙桓對李延慶的不滿也只是打算剝奪他的軍權,並沒有想到殺他,畢竟李延慶在自己登基一事上也有擁立之功,及時阻止了童貫的宮廷政變。
但如果涉及到皇位,李延慶如果是支持父皇搶奪自己的皇位,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無論如何,趙桓也非除掉李延慶不可,觸犯到了趙桓的逆鱗,就算是親兄弟他也不會容忍。
這就是鄆王和康王待遇不同的原因,鄆王暗中私通父皇,已經被趙桓徹底軟禁,而康王及時交出父親的密旨,也算是撇清了態度,所以趙桓纔會放他去京兆,讓他徹底置身事外。
沉思片刻,趙桓又對韋平道:“康王那邊朕雖然放他去京兆,但並不是說就可以對他掉以輕心,你還是要派人去嚴密監視,尤其要監視他和京兆軍方的關係。”
“卑職遵令!”韋平行一禮,便悄然下去了。
趙桓負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自言自語,“父皇,皇位只有一個,請恕兒臣不孝。”
..........
此時已經是二月初,黃河的堅冰終於開始融化了,河上堅冰逐漸破裂,不能再從河面上行走,但黃河上的浮冰也太多,行船也不方便,同時也不安全,至少要到二月底,才能在河面上行駛大船。
這天上午,黎陽縣來了一支千餘女真騎兵組成的隊伍,他們護衛之人,正是金國南征都元帥完顏斜也。
完顏斜也剛從燕山府回來,狼主對他沒有能攻下宋京明顯不滿,雖然也表達了對他攻城所作出努力的認可,但政治就是這麼現實,尤其是一國之君,他只看結果,如果沒有達成目標,就算做出再多努力也沒有半點意義。
完顏斜也目光有些陰鬱,話也很少了,自從回來後,他臉上就沒有出現過一絲笑容,跟在他身後的大將們都有點忐忑不安,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絲無形的壓力。
今天完顏斜也來黎陽並不是視察倉城,倉城已被一把大火燒燬,還陣亡了八千餘人,但這個結果卻被完顏斜也隱瞞住了,他在戰報中將陣亡八千餘人改成了傷亡八千餘人,性質就不同了。
黎陽縣除了倉城外,還有一個極爲重要的戰略地位,那就是黃河渡口,這裡是黃河上最重要的渡口,一半以上的黃河船隻都集中在這裡。
完顏斜也立馬在黃河岸邊凝望着已經開裂的冰層,又看了看遠處碼頭上還困在冰層中的數百艘船隻,回頭問:“現在黃河南岸還有多少船隻?”
黃河結冰後,船隻都被凍在冰層中,有的在北岸,有的在南岸,金兵雖然極爲看重這些船隻,但也沒有辦法,這次完顏斜也來黃河視察,就是爲了這些船隻而來。
負責鎮守黃河北岸的大將是副元帥完顏闍母,這次金兵南下伐宋,除了都元帥完顏斜也外,還是四個副元帥,完顏宗望、完顏宗翰、完顏婁室和完顏闍母,完顏闍母排在最後,軍中地位也比較低。
不過他在家族地位中卻不低,他是完顏阿骨打的十一弟,是宗望和宗翰兩人的叔父,同時也是完顏斜也的之弟。
完顏闍母連忙道:“啓稟都元帥,黃河南岸的船隻已不足百艘。”
“爲什麼?”
完顏斜也大吃一驚,他退兵北上時還特地派人清點過,從鄭州到鄆州這一線的大船至少有三千艘,怎麼現在已不足百艘了?黃河還沒有完全解凍,這些船隻應該無法移動纔對,爲什麼會銳減?
他目光凌厲地向完顏闍母望去,讓他給自己一個說法。
完顏闍母苦笑一聲,“半個月前,李延慶派出一支小隊,將凍在黃河南岸的船隻都一把火燒掉,我們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
“又是那個該死的李延慶!”
完顏斜也狠狠一拳砸在馬鞍上,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異常果斷狠辣,是極難對付的角色,連狼主也認爲,要想拿下大宋都城,必須要把李延慶幹掉,就算幹不掉也要徹底剝奪他的軍權,他必須利用這次談判向宋朝施壓。
“那北岸還有多少船隻?”
“卑職專門統計過,三百石以上的船隻有一千二百六十艘,軍方已經全部徵用。”
完顏斜也稍稍鬆了口氣,還好,北岸的船隻也有不少,否則自己真的難向狼主交代了。
他隨即對完顏闍母道:“不要等浮冰完全消失,只要船隻能動,就立刻將所有船隻聚攏到黎陽縣這邊來,再徵集二十萬民夫修建水寨,我再給你五萬軍隊,要嚴防李延慶派軍偷襲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