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主力比李延慶的預料還要提早抵達東京城,中午剛過,二十萬金兵便渡過五丈河,抵達了汴梁城北面十里外的老營,也是金兵上一次的駐營之地。
與此同時,完顏宗翰率領的三萬女真騎兵精銳也抵達了汴梁城南面的赤倉鎮,完顏宗翰隨即令人將十餘萬顆宋軍人頭送去主營。
金兵主營內正在忙碌地駐紮大營,萬餘名金兵去四周砍伐樹木修建營柵,這次完顏斜也改變了駐軍策略,將二十萬金兵分別駐紮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將東京城團團包圍,而主營依舊放在北面,駐紮了十萬大軍。
雖然北面只有十萬大軍,但軍營佔地依舊長達十里,將曠野和廣袤的農田悉數囊括其中。
一座座羊毛大帳豎了起來,其中完顏斜也的元帥大帳格外引人矚目,它是一定蓮花帳,中間一頂主帳,四周有五頂副帳,佔地足有五畝,是一座十分壯觀的王帳,頂端有一座鎏金塔,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大帳內,士兵們還在忙碌地佈置大帳,鋪設地毯,安放裝飾品,完顏斜也尤其喜歡黃金器皿,他大帳內所有的物品都是用黃金製成,整個大帳內金光耀眼,彷彿讓人感覺置身於一座寶庫。
士兵在忙碌,完顏斜也卻負手站在一旁,聽取剛剛趕回來的完顏宗望的彙報。
完顏宗望成功截住了太上皇趙佶,這令完顏斜也十分滿意,他對完顏宗望笑道:“雖然宗翰大破二十萬宋軍,斬敵十餘萬,但在我看來,他的功績還是不如你抓住宋朝太上皇。”
完顏宗望大喜,連忙道:“感謝都元帥厚愛,卑職會繼續努力,不會讓元帥失望!”
完顏斜也很很清楚宗翰和宗望之間的矛盾,他也不打算調解,讓兩人競爭賣力豈不是更好,他見完顏宗望欣喜若狂,便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便淡淡道:“我只是告訴你一個原則,攻城爲下,攻心爲上,要逼迫宋朝皇帝出城投降,那纔是真正的征服,殺人雖然爽快,但那只是消滅肉體,不是征服人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卑職明白了!”
“既然你明白,那說該怎麼攻打汴京?”
完顏宗望低頭沉思片刻道:“先談判,談判不行再攻城,然後再逼他們談判,打和談兩手並用,軟硬兼施,最終逼迫宋朝皇帝出城投降。”
完顏斜也微微點頭笑道:“既然你明白,那你就負責打,我來負責談,看看軟硬兼施之下,宋朝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那宗翰負責什麼?”完顏宗望又低聲問道。
“他負責外圍,殲滅那些趕來勤王的宋軍!”
這時,完顏宗望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請問都元帥,那些震天雷修復得如何了?“
說到震天雷,完顏斜也平靜的目光裡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惱怒,完顏宗翰攻下太原城後竟然繳獲了兩千枚震天雷,這讓完顏斜也喜出望外。
但震天雷運到大名府後,他們才發現一大半震天雷居然沒有火繩,被宋軍士兵撤退時拔掉了,沒有火繩的震天雷和一塊鐵疙瘩無異,當幾名俘獲的頂級火器工匠費勁心機,將火繩重新裝進去後,卻發現震天雷成了啞雷,根本就無法引爆。
完顏斜也半響冷冷道:“還沒有完全修復好,這次先用三百顆,應該足夠了!”
完顏宗望失望地低下頭,這三百顆只是兩千多枚震天雷中完整的一小部分,據說還是在軍資倉庫房中發現。
完顏斜也被掃了興,心中一陣煩躁,便揮揮手,“沒有別的事就退下吧!什麼時候攻城聽我的命令。”
完顏宗望退了下去,完顏斜也負手在房間裡走了幾步,心裡總算平靜下來,回頭問道:“樑中書回來沒有了?”
“已經回來了!”
“讓他來見我!”
不多時,樑中書捧着一個木匣子快步走進大帳,跪下行禮,“參見都元帥!”
“樑知府辛苦了,請起!”
“多謝元帥!”
“這裡面就是李延慶的人頭?”完顏斜也瞥了一眼木匣問道。
“正是!”
完顏斜也用腳尖挑開木匣,裡面是顆年輕男子的人頭,臉上的血跡都擦拭乾淨,不過看起來還是很詭異,臉上烏黑,明顯是中毒而死。
“樑知府,這是李延慶嗎?”
樑中書點點頭,“卑職認識李延慶,看起來應該是他,而且李延慶現在沒有軍權,被抓住也比較容易,聽他們解釋,李延慶是在曹府的地窖裡發現,他當時走投無路才服毒自盡。”
“宋人說話有幾個可信的?”
完顏斜也哼了一聲,一腳又把木匣踢蓋上了,他拿李延慶說事不過只是一個藉口,增加一點談判心理上的優勢,本意還是要談判交易,總不能因爲一個李延慶的真實性就不談判了吧!
從這件事上,完顏斜也試探出了對方對自己軍隊的畏懼,他沉吟一下道:“去告訴對方,我接受他們的誠意,和判可以進行,但必須由三名相國代表大宋前來我的大營進行和談。”
金國大軍兵臨城下,京城頓時變得異常緊張,剛剛纔有點恢復的商業儼如冬天裡的小陽春,隨着凜冽寒風的到來,迅速萎縮蕭條了,家家關門閉戶,大街上格外冷清,偶然會有一輛滿載物品的牛車從外城駛入,這是從外城逃入內城的居民,外城已經變得極爲不安全,徐寧在李延慶的建議下,派兵挨家挨戶通知外城的居民撤進內城。
在靠近朱雀門的一座官宅內,李延慶見到了右衛大將軍曹晟,曹晟雖然是駙馬,但他和鄆王趙楷關係密切,太子趙桓登基後,對他頗爲防範,以明升暗貶的方式剝奪了他在禁軍中的軍權,任命他爲金吾衛上將軍的閒職。
儘管如此,憑藉曹家在軍中的威望,以及曹晟本人在禁軍中十幾年的人脈,李延慶不少事情還真得找曹晟幫忙。
“你小子現在想到我了?”
曹晟沒好氣地瞪了李延慶一眼,“之前被禁軍搜捕的時候爲什麼不來找我,怕我保不住你?”
“不就是怕連累你老人家嘛!”
李延慶笑嘻嘻道,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會讓曹晟惱火,但沒法子,現在他也只能拿出晚輩的嬉皮笑臉應付過去。
“你小子別在我面前裝嫩,別以爲我會饒了你,若你有三長兩短,讓我怎麼去向老爺子交代?讓我們怎麼向蘊娘交代?”
曹晟本來還不是很生氣,但他想到知政堂竟然用假李延慶的人頭交給金人,說明知政堂是真要殺李延慶,他便忍不住怒火升騰,對李延慶的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
李延慶感受到了曹晟的怒火,他臉上的嬉笑表情也收了起來,半晌,他沉聲解釋道:“徐寧是我留的後手,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必須抓緊新北軍。”
“那你剛纔怎麼不說實話,既然你也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你還有心思和我開玩笑?”
李延慶默默點頭,歉然道:“六叔,很抱歉!”
曹晟恨恨地嘆了口氣,“我其實不是生你的氣,而是恨知政堂那幫王八蛋,一點骨氣都沒有,整天就琢磨着怎麼妥協求和,我就不明白,堂堂的知政堂怎麼就變成了奸佞窩?”
李延慶默然,箇中原因誰都知道,自古就是明君出名相,昏君出奸相。
曹晟見李延慶沒有說話,也不再發牢騷了,便問道:“你說吧!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城內的兩萬禁軍,六叔能給我說一說吧!”
曹晟稍微沉吟一下便道:“殿前都指揮使由兵部侍郎王時雍兼任,但他是文官,只管軍隊的大方向,具體帶兵之人是殿前副都指揮使是王道齊,另外,知政堂也控制着兩千士兵,但意義不大,這裡面的關鍵人物是王道齊!”
王道齊?李延慶立刻想起了他的兒子王俊,真是冤家路窄,雖然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李延慶還是心懷一絲僥倖道:“拉攏王道齊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覺得可能嗎?”曹晟反問他一句。
李延慶只得沉默了,曹晟嘆了口氣道:“你是朝廷的禮部尚書,又是魯國公,知政堂雖然假借聖旨搜捕你,但你並沒有被免職,王道齊完全有權拒絕搜捕,但他還是派兵積極配合知政堂不遺餘力地搜捕你,由此可見此人對你心中的恨意!”
曹晟這番話徹底斷絕了李延慶心中對王道齊的一線希望,曹晟看了看他,又微微笑道:“雖然我拉攏不了王道齊,但並不代表我對禁軍一點辦法都沒有。”
李延慶大喜,“我就知道六叔不會讓我失望。”
“我對禁軍雖然有點影響力,但還真不如你。”
“我?”李延慶一時沒有想通,眉頭一皺問道:“爲什麼會是我?”
曹晟微微笑道:“你還記得潘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