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也是有製糖廠的,但是產出來的糖並不細,屬於粗糖。且顏色也黯淡,並不是羅素記憶中的雪白剔透。
製糖的方子羅素以前也在網上看過的,不過她並不是很感興趣,所以記得不清楚,只知道里面的一些關節罷了。
不過這輩子她不準備做這一行,所以也沒覺得後悔當初沒多看幾眼。
只不過當初記下的其中一些關節現在倒是能夠用的上了。
和趙大木一起到了渝縣製糖坊,就被大門口的人給攔住了。
趙大木把羅素事先準備好的銀角子拿出來遞給了守門的漢子。那漢子掂量了一下,才笑着去裡面報信。
過了一會兒,裡面來了一個管事的模樣的男人,五十歲上下,身材瘦削,看着十分精明。
趙大木小聲道,“我打聽過了,這個是這製糖坊的老管事花老五,一直在這裡管事的,主家很是信任他。”
羅素聽了,心裡有底,待那花管事過來了,連忙笑道,“花管事好。”
“你們是來作甚的,若是找活計,那就算了。我們這裡是不招收外人的。”
花老五冷着臉道。
這個作坊是花家的老作坊了,製糖的方子是祖上傳下來的,爲了防止方子被傳出去,這裡做工的工人都是家生子。壓根就不會請外人的。
趙大木道,“咱是從趙家村來的,家裡種了甘蔗,想來問問作坊要不要收甘蔗。咱們的甘蔗和你們從南邊運過來的不差多少。”
聽說是賣甘蔗的。花老五眉尾一挑,“你是說你們種甘蔗?你們趙家村哪裡,跑這麼遠來賣甘蔗?”
羅素聞言,知道這人以爲他們是從遠地方來的,笑道,“我們可不遠,就是隔壁毗陵縣的。”
“毗陵縣?!不能吧!”花老五看着她道。這地方能種甘蔗,要是能種,這裡早就種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跑到那麼遠的地兒去了。
羅素知道看不到真東西,這人是不會相信的,隨即將早就帶來的甘蔗給了拿到了花老五的眼前。
這甘蔗還沒長好,根部用泥土裹着,所以還沒有壞掉。看着十分的新鮮,不難想象,要是再繼續長下去,能夠長的非常的好。
花老五兩眼一瞪,彎着腰拿過了這甘蔗,左看看右看看,又看了看泥土。
果然是這裡的土層。
花老五眼光灼灼的看着他們,“你們這甘蔗怎麼種的?”
告訴你纔怪。羅素暗自撇嘴,面上笑道,“自然和貴家一樣,都是祖傳的手藝,外道不得。不過若是貴家有這個心思,咱們兩家也能談談這生意。你們如今這甘蔗都是在外地運回來的,路途遠,甘蔗不新鮮不說。路上還要損耗不少。想必這價錢也不少吧。”
羅素一副很是瞭解的模樣。
這花老五聽着,臉色有些不好看。既然這地裡能種甘蔗,他自然是不想買遠處的了,但是也不想總是在別人那邊去買,若是能自家種,那纔有保障呢。沒想到這小娘子倒是精明,幾句話就把後路給堵住了。
他道,“這做生意的大事,我可保證不得。再說了,這甘蔗你們能有多少,可能保證咱們這裡的需要?我們這裡每年可要用不少甘蔗的。”
“這話您說的,現如今只種了三十畝罷了,也算是試着種的。如果生意談成了,我們全村都種也成,完全不擔心供應不上。我倒是還擔心你們這用不了,我們這還得另外找買家呢。”
花老五冷笑,“口氣倒是不小。”
羅素笑道,“談生意有來有往,一家不成再另外談,和氣生財,大管事說的好聽,咱也回的好聽,是不是?”
如今話都挑明瞭,她自然不會一直那麼客客氣氣的了,沒得還讓人覺得自己好欺負了。
她可是有甘蔗在手的人,這東西就算糖廠不要,她拿到縣城去賣給人家一根根的咬着吃了也能換銀子。之所以不這麼幹,也是省得麻煩罷了。
這管事莫不是以爲只他們這一家可以談?
果然,花老五被羅素這這樣一刺,嘴裡那些刻薄的話倒是說不出來了。原先想來個下馬威把這人給唬一唬,後面的話也好說了,現在還被這婦人倒打一耙了。再看着婦人一副鄉下農家人的打扮,也不像是見過世面的,倒是不知道哪裡養出的這樣伶俐的女子來。
羅素見他打量自己,笑道,“也不知道這生意能不能談,若是不行,我還得去找下家。”
說着作勢要把東西裝着帶走。
花老五趕緊攔着,“小娘子着急幹甚,這談生意自然是能談的,我去找找我們當家的去。小娘子請先稍作片刻,我待會便讓人來請。”說完示意旁邊的隨從領着羅素和趙大木去茶廳裡等着。
羅素也不矯情,大大方方的跟着去了。
趙大木見識了羅素這氣勢,心裡暗自驚訝。這趙城媳婦平時確實聰明,沒想到出了村子見着大人物了,這一點也不發憷啊。想起自己第一次出來談生意,和這些大管事說話的時候,嘴裡的話都說不清楚呢,後來每次談話,都是伏低做小到處討好,才能談下生意來。再瞧瞧趙城媳婦這樣的,這氣勢真是足了,倒是還讓那大管事沒轍了。
又暗自可惜,若是趙城媳婦是個男兒出身的,少不得日後能有大造化呢。
等羅素和趙大木進了茶廳之後,這邊趕緊有人伺候着上茶。
等人下去了,羅素小聲道,“這花家的當家是誰啊,只聽說一個叫花二爺的。”
“這花二爺從來不路面,聽說這糖作坊只是花家的一個產業罷了。只因着獲利大,又是祖業,所以一直做着。”趙大木因着常在外面走,這些事情倒是打聽的極爲清楚。
羅素暗道,這糖生意可是個好生意呢,沒想到人家這還只是個副業罷了。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法子有沒有用,人家會不會感興趣。要不然後面的價格還真是不好談。
最重要的是,如果這個糖作坊談不下來,別的製糖作坊離着遠了,她也不好再去遠地方談了。
還是這地兒最合適呢。
羅素心裡着急,但是面上不顯,完全像個鄉下什麼都不懂的婦人一樣。
花老五去主家那邊見了自家主子。
花家在毗陵縣有個別莊十分的大,佔地幾百畝,花老五去了別莊裡面走了好幾個儀門,等了好幾個人通稟了,這才見着了花家的花二爺。
卻也只是隔着簾子罷了。
只見剛剛要在羅素面前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花大管事,如今卻彎着腰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輕聲將裡剛剛發生的事情都稟報了一番。
簾子後面傳來一聲咳嗽聲。
花老五身子一抖,“二爺。”
“這種事情你自己去談吧,都是些小事罷了。”這人聲音很是低沉,帶着幾分滄桑的嘶啞,聲音不大,卻充滿威壓。
“那種甘蔗的法子,我們要不要拿過來?”
哐噹一聲。
花老五心裡一顫,暗道自己說錯了話了。
果然,裡面那人道,“若是咱們能有做銀票的法子,倒是省了更多的麻煩,你怎的不去惦記那做銀票的法子了。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花老五想哭,自己這一心爲了花家的糖廠,也沒說去搶,只不過想用點法子給弄過來罷了。怎的到了二爺這裡就成了個沒用的了。
真是冤枉死了。
簾子掀開,花老五沒敢擡頭,只看着一雙碧面白底的靴子露在眼前。那斜面上的刺繡十分的精緻。花老五想着,一雙靴子都這樣精緻,自家二爺真是講究。
“低着頭作甚?”頭頂上傳來一聲呵斥。
花老五趕緊擡頭,看着自家二爺一眼,又立馬低下了頭了。看了自家二爺許多年,還是覺得不大敢看了。
只聽頭頂上花二爺道,“這事情先去辦了,這種事情也來找我,我這在花家豈不是要累死了。”
花老五趕緊連連稱是。又道,“二爺,前兒個北都城那邊又問了咱們,今年的新糖什麼時候送上去。宮裡催着呢。”
“哼哼,宮裡那羣吃肉不吐骨頭的,讓他們催。送過去還要收好處,非得逼着他們自己來催了纔好。”
聽着自家主子滿不在乎的樣子,花老五心裡底氣足了,趕緊應了一聲,這才退出去了。
羅素在這邊等着有些不耐煩,讓人去打聽問了問,才知道這花老五竟然坐馬車跑花家的莊子上面去問了。
沒有電話,果然是不方便。
羅素只得重新等着。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花老五才匆匆忙忙的回來了。
看着羅素了,他剛剛的火氣又騰騰的上來了。不過想起自家二爺交代的,不能想着要人家的種甘蔗的方子,這少不得就要和對方做生意。和氣生財,也不好和人家鬧開了。便也只能乾笑着兩下過來,“種甘蔗你們準備什麼個價格?”
羅素一愣,沒想到這花老五出去一趟,回來了倒是直爽多了,心裡暗自欣喜,從袖口裡掏出了一張紙出來,“你們去南方運的價格,一般都是一文錢三斤甘蔗,路上加上運費,人力物力,還有折損的,咱也不說全加上,只算一般。這一文錢兩斤的價格,總是合適的吧。”
“什麼,你這麼算?”花老五頓時瞪大了眼睛。
“怎麼不這麼算了?”羅素一副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樣子,“你算算,你們去外地買,要操多少心思,費多少事兒,一文錢三斤最後拉回來,能有一文錢一斤就算不錯了。我這裡你啥子都不用操心,只要到了時間來拉貨就行了,且一文錢能得兩斤呢。”
她說着又道,“若是你們能夠保證,我們種多少你們要多少,我這還有個製糖的方子給你們的。”
說這從自己的口袋裡又掏出了一個紙包來。紙包打開,裡面是細碎的糖,顏色比起如今糖坊裡面的糖顏色要白得多,也細膩的多。
花老五眼睛立馬直了。這和他們送到北都城的糖都只好不壞啊。
“這是你做的糖?”
羅素點頭,“也不算,只是用你們現成的糖進行了再次加工罷了,你看着方子值錢不?”
當然值錢了。
花老五恨不得跳起來。又想着羅素之前那樣的秉性,有些懷疑道,“你這樣好,能把這個方子給我們?”
若真是能做這麼好的糖,又能自己種甘蔗,何不自己做糖賣的。
羅素看出他的懷疑,心道自己要是能做糖,也不來你這裡找麻煩了,偏偏她只記得個半生不熟的法子。“我們鄉下人只喜歡重點地,對這個做糖沒什麼興趣。不過我也不能告訴你全部做糖的法子,我只能說在你們這基礎上把糖變白的法子。反正這也不要你們另外給錢,不要算了。”
“哎呀,要要要的,你這小娘子可真是實誠人,好,我就是喜歡和這樣的人結交。”花老五的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趕緊讓人又上好茶,又拿好茶點。心裡暗道,這村婦果真是個沒見識的,揣着寶貝當廢物,倒是便宜了自己了。
羅素吃了幾口糕點,道,“這生意到底能不能成呢,我們村裡都等着回話呢。一文錢兩斤甘蔗,反正這個價錢是不能變的。誰家也沒我們這麼好說話的了,做生意還給方子。”
花老五這時候哪裡還敢談別的啊,忙道,“好,一文錢兩斤咱同意。不過咱可得說清楚,你這法子要是沒用……”
“能不能用,先給你見見再說。”再看到花老五笑嘻嘻的臉蛋的時候,她又加了一句,先把契約簽了,要不然白白的給你們看了去了。
花老五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立馬擺手讓人去取筆墨紙硯。
契約上點名了價格,還有趙家村日後種多少,糖廠就必須收多少,且不能無故中途毀約,若不然得雙倍賠償損失。
待一切完成,羅素纔將法子給花老五演示了一遍。
做糖的工序有些複雜,但是這漂白還不是很複雜。
羅素演示一遍之後,花老五就在哪裡撓着腦袋,怎麼自己就沒想到這法子呢?
在花老五捶胸頓足的表情下,羅素拿着契約和趙大木一起坐上了馬車。
趙大木趕着馬車,好奇道,“趙城媳婦,你咋不自己做糖啊,這可是好生意啊。”剛剛看着趙城媳婦竟然會做糖,他先是一吃驚,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家就已經把方子給人家了。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心疼,太可惜了。
羅素笑道,“大木叔,我誆他的,我哪裡會做糖啊,我就會這個漂白而已。”
“那也能賣銀子呢。”趙大木覺得這個方子換錢能換不少錢。
羅素搖頭,“這換方子,一次能換多少?但是這做生意卻是個長久的生意。咱們把價錢談下來了,以後咱們想做多長的生意都成,整個村子想種多少甘蔗都成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按着那個方子來做,需要的甘蔗也會越開越多,那麼咱們趙家村的甘蔗就永遠不擔心賣不出去了。這就是連鎖反應。對大夥都有利益。他們是利一家,咱們是全村都受益,何樂不爲?”
聽着羅素的分析,趙大木這才恍然大悟,心裡是又敬又服氣,這趙城媳婦真是太聰明瞭。心裡又更加惋惜了,怎麼偏偏是個女兒身。是個女兒身也就罷了,偏偏還年少守寡。若是趙城還在,夫妻兩個互相幫扶,日子說不得過的多麼紅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