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在距離清河縣城三十里外的山中,有一個木葉村。
一天晚上。
一名木葉村村民匆忙敲響縣衙大鼓。
上任半年的清河縣令王美德夜間開堂。
村中百姓報告林間有野獸,十分兇猛,已有好幾個人失蹤。
王美德得知這一情況,山間有野獸,並不奇怪,沒有立即派人前去捕獸,而是拖延了兩天。
等到第三天幾個捕快前往木葉村時,村民全部失蹤,只有些血跡和野獸搏鬥的痕跡。
最後。
連那名村民也失去了蹤跡。
回城路上,連兩名捕快都失蹤了。
接下來一兩個月,時不時的就聽說有入山的村民失蹤被害,還傳言木葉村附近有冤魂索命,漸漸地就連獵戶都不敢頻繁進山了。
更誇張的是。
某一日,有人發現清河縣城外大河邊突現一塊巨石,刻有“美德罔顧人命,爲官不仁必死”的詛咒。
人心惶惶。
半個月後。
縣令王美德忽然變得瘋瘋癲癲,藥石無用,在大街上竟和一隻土狗爭飯撕咬,最後半夜縮在縣衙後院一角狂吠而死。
後來。
朝廷派來了兩位縣令,上任皆未超過兩年,便在任內莫名而死。
一個被發現自懸於房樑,死狀極慘。
另一個,前任張高義張大人則被發現赤衤果死在了牀上,門窗閉鎖,胸口莫名貫傷,仵作和捕快甚至前來調查的錦衣衛都百思不得其解。
蕭河說罷,雙肩一抖,只覺陰風四起,下意識的往院落深處看去。
“此話當真?”
楊逍非常淡定。
“楊大人,瞧您這說的,在這種事情上屬下還會弄些野聞傳說騙您不成?”
蕭河頗爲認真。
楊逍點點頭,目光深邃的看着這深宅大院,即使是在陽光下,某一剎那,也能感覺到院子中的一絲陰冷瀰漫在空氣中。
看來。
這面積廣闊高門大院的縣衙後院沒有看上去那麼美好。
“對了。”
“還有一件事情似乎也該跟楊大人匯稟報。”
蕭河似乎想到了什麼?
“說。”
楊逍搖着摺扇沉聲道。
“坊間有傳言……”蕭河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上前一步,幾乎是湊到了楊逍耳邊。“這三位知縣真正的死因極有可能……和黃世仁黃老爺有關係。”
“又是他?”
楊逍眼睛一睜,頗爲好奇。
蕭河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在王美德王大人之前,其他的知縣大人和黃家關係都不錯,但最近調來的這三位知縣和黃老爺多多少少有些矛盾,黃老爺甚至在公開場合多次說過,要置這幾任知縣於死地。”
“什麼?這麼囂張?”
“看來,這黃世仁今天早上這般倒不是針對本官了?”
“其他知縣之前也有這樣的境遇嗎?”
楊逍問道。
蕭河點點頭,隨後苦笑一聲:“剛上任時矛盾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過……您今天這陣仗是鬧得有點大,連江洋大盜展堂都出來了,現在黃老爺的兒子黃舒朗被殺,只怕黃老爺之後不僅僅是簡單爲難你了。”
“他還想怎樣?難不成那三任縣令真是他謀害的,還打算對本官下死手不成?”
楊逍輕哼一聲。
蕭河嘴角微微抽搐,一邊擦着汗,一邊無奈道:“這……屬下不敢妄言!黃老爺不僅在本地關係繁雜,就連上面的人也和他關係不錯,就算是前面那三任知縣對他不滿,也始終拿他沒有辦法。”
“你是說,我只能捱打不成?再說,你所說的上面……指的是什麼層級的上面?”
楊逍問道。
蕭河輕咳一聲,用手指了指天上:“據說不僅僅是姑蘇城有黃老爺的關係,就連京城和黃老爺都有聯繫。”
“這黃老爺有點意思呀,我倒是奇了怪了,他老老實實做生意,幾任知縣怎麼會都和他發生矛盾呢?”
楊逍盯着蕭河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到答案。
蕭河舔舔嘴脣小聲道:“大概是五年前,黃老爺忽然對官場感興趣,就先花了三千兩捐了個監生,又花了近萬兩買了個知縣的候補缺……”
“啥意思?”
楊逍聽上去有點懵。
這話一出。
蕭河倒有些莫名的看着楊逍:“楊大人,難道……您不知道咱們唐國的鬻官令嗎?”
“啊?”
楊逍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不自然。
蕭河略顯尷尬。
“這……我……本官沒有怎麼關注過。”
楊逍隨意的揮了揮扇子。
蕭河一愣,隨後笑着點點頭,拍着頭作恍然大悟狀:“說起來也是,這鬻官令在本朝已實行了百年了,由於鬻官令所涉及的都是一些非常小的官職,對鬻官者本身的審查極爲嚴格,所以通過此渠道當官的並沒有多少。”
“說起來,這鬻官令的確雞肋,小富買不起,大富看不上。”
“久而久之,或許像您這樣,通過科舉而獲得狀元公的大才自然不會關注這方面了。”
蕭河替楊逍找了個理由。
“沒錯。”
“本官一個當朝狀元,怎麼會去想這些事情?咳咳,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也是想起這個什麼鬻官令來了。”
“在咱們唐國的確有這樣一個鬻官令,不過,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我倒不甚瞭解,要不,蕭管家,還請你給本官介紹介紹?”
楊逍滿臉和氣,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讓蕭河頗爲受用。
“大人客氣!”
蕭河忙後退一步,朝楊逍拱了拱手,說起了唐國的鬻官令。
唐國位於九州大陸最東,面積不小,人口很多,物產豐富。
不僅受着來自國外的武力等威脅,就連本國國內也是戰亂連連,處於三百年的王朝週期律之中。
一百多年前唐國建立,本土經歷了近二十年的諸侯割據戰爭,武力值倒是不錯,抵抗了外國乘勢入侵,但是民生凋敝,經濟馳廢。
所以。
當時唐國初建,朝廷很缺錢。
這纔有了鬻官令!
其實。
這項皇令就是把一些較爲低級的官職讓家財豐富又有名望的人來擔任,這些人往往世代經商,在戰亂中依然保持財富,能力上是沒得說的。
更別說。
剛剛建國要組織全面科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次。
這些低級官職,往往所需要的財物不少,以當時物價,至少也是一兩千兩銀子往上走。
這對於朝廷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後來。
即使鬻官令有所收窄,但這項政策始終存在,已經成了祖制。
楊逍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是鄙夷的一笑。
他摺扇輕搖,靠着廊柱,看着不遠處的小花園,似乎是自言自語的淡淡道:“倒是也有些意思,沒想到像這種腐朽落後的政策竟還存在,看來,這皇帝乾坤老兒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英明啊。”
“呃……”
“楊大人,慎言啊!”
楊逍那樣說着,倒是把他面前的蕭河給嚇了個半死。
這話要是讓錦衣衛聽到,傳到了皇帝耳中,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蕭河後背的汗噌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他看着楊逍,越來越驚訝。
果然是少年狀元,即使表現得很沉穩,身手了得,但骨子裡的自負驕傲是掩藏不住的,到底是見過皇帝的人,說起聖上,就跟評論個普通人似的。
“不對呀。”楊逍說着說着,忽然反應過來。“蕭管家,如你所說,黃世仁買了知縣的缺,那他最先補缺到應該就是清河縣,那怎麼突然來了三個知縣呢?現在又包括本官在內的第四個。”
“而且,他對本官的恨莫名其妙啊?”
“就因爲本官沒有在官道驛館睡覺,沒給這貨把柄,他就這麼恨我?搞了這麼大的陣式?”
楊逍有些無語。
“這……您是真不知道近年來鬻官令的政策改變嗎?”
蕭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