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來,土木堡又迎來新的一天。
十月初六,這已是沈溪據守土木堡的第十四天。
在之前這半個月時間裡,沈溪經歷他人生中最慘烈的一場大戰,比他在榆林城外以及榆溪河南岸遇到的境況還要兇險萬分。
但這次沈溪仍舊化險爲夷,獲得最後的勝利。
隨即就是在準備撤離土木堡時,韃靼後續兵馬趕到,粉碎了沈溪平安回到居庸關的夢想。到如今,他已不敢再想突圍的問題,只是想該如何鎮守土木堡,爲大明援軍到來贏得更多的時間。
“大人,車駕已經準備好,請您示下!”
胡嵩躍騎馬到了土木堡西門,對着城頭的沈溪喊了一句。
沈溪要出城到韃靼營中談判,在場將領無法理解,在他們看來,沈溪前往敵營沒有太大的意義,跟去送死一般。
不過沈溪說要換取韃靼人上百門火炮和無數炮彈,對於胡嵩躍等人來說未必不可接受。胡嵩躍等人所求僅僅是活命,至於沈溪的生死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列,既然沈溪自己作死,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勸不動,只能任由沈溪前往。
沈溪帶着胡嵩躍等人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可惜這些人始終無法對沈溪歸心,反倒不如在東南沿海時,荊越等人對沈溪那種推心置腹的信任。
如果可以選擇,沈溪寧願帶着荊越等人來打這場仗,勝算能提高不少,現在他就是帶着一羣專門給他扯後腿的人,跟韃靼人進行周旋。
城頭上,沈溪仍舊拿着望遠鏡看着遠處,喝問:“兵馬準備好了麼?”
胡嵩躍大聲回道:“大人,已準備妥當,按照您的吩咐,只待您出城後,兵馬會按照指示調度!”
“嗯。很好。”
沈溪釋然地點了點頭,“一切按照預定計劃行事,不過……本官可沒說要親自進入敵營!”
一句話,就讓在場之人有種大跌眼鏡的錯覺,沈溪居然說不進敵營,那之前說的算是欺瞞自己人?沈溪道:“將我大帳內扎的草人帶出來,馬匹會載着草人,自行前往韃靼人軍營!”
胡嵩躍先是發呆,隨即不解地問道:“大人,什麼……草人?”
沈溪怒斥:“真以爲本官那麼傻,會去敵營送死?本官已經從民夫中選出一位與我身材、相貌有六七分相似的人,只需要穿上本官的官服官帽,代表本官前往。”
“馬車車廂裡,裝了一口裝滿火藥的木棺。隨行的馬隊,全部放置披甲草人,草人中心位置放置炸藥包。出發的時候點燃馬車以及馬匹的火藥引信,昨天我已經測試過了,等馬車抵達韃靼軍營時,差不多就要爆炸!”
“大人?”
胡嵩躍整個人傻了,昨天他還在爲沈溪送死的行爲惋惜不已,覺得沈溪爲國盡忠,勇氣可嘉,但到了今天,胡嵩躍便感覺自己被耍了……沈溪哪裡是爲國盡忠,根本就是個老狐狸,不但騙韃靼人,連自己人都矇在鼓裡。
但胡嵩躍心中總算放心一些,沈溪能不死,還將韃靼人的火炮以及炮彈全搶回來,那這一戰將會獲得主動權。有沈溪鎮守城池,總算能讓三軍將士安心。
如今沈溪主心骨的作用愈發明顯,尤其是在土木堡四面被圍的情況下。
……
……
大地一片朦朧,阿武祿起來得很早。
阿武祿昨日前往土木堡,未曾探查到土木堡內的真實狀況,但給她的感覺是城中基本沒什麼人了,她的理解是沈溪如今手頭上已經沒多少人手。
“如果明朝兵馬很多的話,沈溪完全沒必要對我使用障眼法,第一次見到城裡也就四五千人,他沒做掩藏,那也就是說,現在城內的官兵數量很可能低於三千,甚至低於一千,畢竟頭些日子城內逃跑的士兵實在太多!”
阿武祿對於此戰的前景非常看好,“什麼少年督撫,封疆大吏,不過如此……不如我將所有兵馬整頓好,親自帶兵殺進城去,我就不信當初滿都海取得的成就,我就做不到。在戰場上,永遠是拿實力說話!”
就在阿武祿出神時,一名韃靼千夫長過來行禮:“昭使,土木堡中派出的車駕,正往這邊而來。”
“哦!?”
阿武祿這纔回過神,她站在營帳中臨時修築的高臺上,打量遠處的馬車。
跟她之前進城車駕前呼後擁不同,這次“沈溪”出城車駕顯得很簡單,遠遠地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只有七八名騎兵護送。
“真是不怕死,等人到了,直接將人扣押,絕對不能讓他離開!”阿武祿臉上帶着陰冷的笑容。
千夫長道:“昭使,似乎那位明朝大官後面,還帶着大批騎兵……是否要防備他們衝擊我軍大營?”
阿武祿定睛一看,可不是,距離馬車大約一百多步的距離,正有大批騎兵尾隨,當即道:“該有的防備一概不能少,如果明朝兵馬殺過來,豈能不管不問?但記住了,最好能活捉明朝大官,只有這樣才能讓城裡的明軍投降,那時我們不用花費一兵一卒便可立下大功。”
“等眼前這路人馬除去,從宣府到居庸關,再到明朝京師,將會暢通無阻!”
千夫長本想糾正阿武祿,這一路過去,明朝駐守的兵馬不少,比如近的便有懷來衛城、延慶州等城池,並不單隻有沈溪這一路人馬,但想到最具威脅的終歸還是沈溪這路人馬,他也就沒有在阿武祿面前造次。
“是!”
韃靼營中忙碌起來。
由於宣府的援軍今天才會全部到齊,加上夜晚寒冷,分別駐守土木堡四門的韃靼軍隊,夜裡都返回新設的營帳過夜,只留下少許遊騎偵查明軍動向。
如今大營中僅僅有六千兵馬,阿武祿便調動兩千人用來“迎接”明朝使節,做好將沈溪活捉,帶回達延汗巴圖蒙克那裡請功的打算。
她期冀同時被她帶回去的還有火綾和被俘的幾百韃靼騎兵,以及數千明朝戰俘,這樣她就可以證明自己有能力駕馭草原羣雄,不希望別人一直將她當作女流之輩看待。
……
……
沈溪的豪華車駕,一點點靠近土木堡城西五里的韃靼人營帳。阿武祿沒有迴避,因爲她想試試居高臨下的感覺,她準備待會兒讓人將沈溪拿下,押送到高臺下,將沈溪雙手反剪背後按倒在地上,她就可以品嚐到身爲人上人的感覺。
因爲前兩次進城,沈溪都給了阿武祿難堪,讓她感覺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而她是個報復心很強的女人,所以這次她要試着讓沈溪也感受屈辱。
阿武祿進城,前呼後擁,馬車車廂是封閉的。但這次“沈溪”出城,則沒有絲毫掩藏的意思,乾淨利落地站在車轅上。他身下的駟馬大車,車廂極爲豪華,一看就氣派不凡,阿武祿暗自嘲笑明朝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這麼好的東西等會兒就要落到自己手裡。
沈溪迎風而立,當馬車逐步靠近韃靼大營時,身影越來越清晰。
“是明朝大官嗎?”
等馬車距離韃靼人陣營不到三裡時,韃靼軍營這邊開始有了動作,韃靼人準備派出人馬“迎接”。
沈溪帶來的護衛不多,只有八名騎兵而已,雖然後面遠遠地跟着大隊人馬,但這會兒韃靼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站在馬車車轅前的“沈溪”身上,沒人留意其他東西。
阿武祿瞪大眼睛,可惜她手中沒有望遠鏡,所以一時不能確定馬車上的人是否是沈溪。
阿武祿爲人謹慎,她一直覺得自己非常有頭腦,而此時明朝人的土木堡西門一直沒有關閉,讓阿武祿覺得明軍隨時都可能殺出來,這讓她更爲謹慎。她一介女流,沒有職位在身,越權調動人馬來迎接一個明朝使節,已破壞韃靼軍規。
“昭使,人快到了,您快確定一下是否是明朝大官!”
千夫長眼見沈溪車駕已經距離他們兩裡左右,終於忍不住走上高臺詢問,此時前面已有小股騎兵上前去查探情況。
終於,東方的天空染上一抹紅霞,大地亮堂了許多,阿武祿終於看清楚馬車上那人的臉,果然跟記憶中沈溪的相貌吻合時,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一擺手道:“打開營門!”
沉重的營門緩緩開啓,後續更多騎兵,緩慢往沈溪車駕方向迎了過去。
但見馬車上的“沈溪”,好像被什麼絆了一下,人直接從車轅上摔了下來,落在地上後,他直起身體,直接抓住旁邊一匹空騎,翻身而上,調轉馬頭一路往土木堡城西門方向狂奔而去。
韃靼全軍上下,包括阿武祿在內,見到這一幕都傻眼了。
沈溪主動提出到韃靼軍營談判,如今親自前來,帶來的護衛不多,後續雖然跟着馬隊,但韃靼人並不覺得能夠給自己帶來威脅,認爲沈溪非常有誠意,壓根兒就沒想到他會突然逃跑。
之前韃靼人怕把沈溪給驚擾,出營寨迎接的騎兵數量不多,馬匹步伐緩慢,誰知道轉眼便遇到沈溪逃走這一幕。
阿武祿站在高臺上,大惑不解,她沒想明白沈溪爲什麼要突然逃走。
等她看到沈溪離開後,拉車的馬匹和旁邊騎兵突然加速往大營跑來,馬屁股上似乎有火星傳來,速度驚人,阿武祿這才意識到可能自己中計了。
“誘餌,這是誘餌,快關閉營門!”
韃靼人的營門是專門從攻破的懷安衛城拉來,非常沉重,爲了防備被明軍騎兵襲擊而準備,而當明朝車駕從靠近營門不到一里的地方開始發起衝擊,韃靼人不可能第一時間將營門關上。
“快攔住他們!”
當阿武祿發現情況不對後,妄圖指派之前出去迎接的人馬,阻擋沈溪派出的自殺車陣。
此時身處第一線的韃靼騎兵已經看清楚了,原來那駟馬大車旁護送的騎兵,只是披着戰甲的草人。
那草人身上似乎藏着什麼東西,這會兒已經點燃,正冒出耀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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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更到!
天子的親表叔於上午十點左右去世,天子更新第一章後接到噩耗,下午一直在表哥家幫忙,晚飯前抽空回家碼了一章,等下又得去幫忙,忙完才又回家碼字,估計凌晨前還能更新一章。
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情,天子彷彿又回到三年多前父親去世那一刻,心情非常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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