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人兵分幾路,從京師之地撤往紫荊關,準備從紫荊關走宣府,一路逃回草原。
因爲亦不剌部攻打居庸關的兵馬被沈溪全殲,再加上亦思馬因撤兵,使得韃靼圍攻大明京師的兵馬,在撤回的路途上缺少必要的策應和支援。
達延汗部手頭物資輜重不少,幾個大部族也有自己的糧草儲備,但下面那些中小部族兵馬的糧草和補給卻告急,只能一路燒殺掠奪,但因大明臨近京師的地方都施行堅壁清野的策略,再加上天寒地凍,令韃靼人這一路基本處於無糧草的窘迫狀況,這加速了韃靼人的崩潰和逃亡的速度。
相反,沈溪麾下兵馬糧草充足,可以放心大膽尾銜追擊。
王陵之和林恆統率的四千騎兵,一路對韃靼人窮追猛打,達延汗幾次派出兵馬試圖阻斷大明騎兵追擊,奈何韃靼新敗,士氣全無,加上林恆對於從京城到紫荊關沿途地形瞭若指掌,多次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韃靼人連連吃虧。
隨着韃靼大軍即將抵達紫荊關,即便汗部再調派各部族出兵阻斷追兵,也沒有任何部族願意聽從命令。
沈溪率領步兵,不慌不忙向紫荊關進發,兩條腿自然沒有四條腿跑得快,沈溪也沒指望非要在什麼地方追上韃靼人,只是持續保持對韃靼人的壓力即可。
正陽門大戰結束,當天沈溪麾下兵馬只是在南苑駐紮了兩個多時辰便上路,此後便是凌晨時分在良鄉與涿州之間被韃靼人廢棄的衛所城堡舊址休息了不到三個時辰,緊接着便又啓程趕路。
沈溪騎在一匹駑馬上,緩緩前行,整個人昏昏欲睡,耳邊則傳來胡嵩躍等人瞎嗡嗡的聲音。
“……沈大人,您就體諒一下我們這些京營兵吧,以前功勞都被邊軍佔了,我們好不容易跟着您打勝仗,風裡去雨裡來,眼看現如今是大塊吃肉的局面,怎的功勞全歸了那些邊軍騎兵?太不公平了嘛!”
清晨陽光中,沈溪眯着眼打量胡嵩躍一下,道:“有本事,自己追去,別在本官面前咋咋呼呼,本官睏倦得很,想多清靜一會兒。”
胡嵩躍面色羞慚:“大人……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該讓那些邊軍騎兵自行其是,不如先調回來,三軍一同行進豈非很好?”
沈溪頓時板起臉:“怎麼?爲了全軍上下功勞均佔,本官就得順着你的意思,把騎兵調回來,放任韃靼人迴歸草原,是吧?”
胡嵩躍一時詞窮,劉序勒轉馬頭,靠近沈溪,解釋道:“沈大人,老胡不是有意頂撞您,只是……自土木堡開始,我們一場硬戰接着一場硬戰,每次都是硬骨頭,如今好不容易輪到吃肉了,那些邊軍騎兵卻跑出來搶功,下面將士難免會不服!”
沈溪不以爲然地道:“哪個不服,讓他們來跟我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你們只管聽令行事即可。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是高強度行軍,將士們估計受不了了,到正午後,不管行進到哪兒都原地紮營!”
胡嵩躍驚訝地問道:“什麼?大人,中午紮營?您不會是想說,下午就要跟韃子開戰,中午先休息一下吧?”
沈溪打了個哈欠:“本官可沒如此說,你們隨便怎麼理解。被你們這羣蒼蠅,吵得人腦袋嗡嗡嗡作響,從現在開始,除了基本的戰報外,誰再過來跟本官說話,先拖出去打二十軍棍!”
沈溪也是厭煩了,這羣人沒事就在他耳邊吵吵,自幾個月前出京師開始,到現在都是一個鳥樣。
強硬的手段果然管用,胡嵩躍還想說什麼,劉序和朱烈趕緊打眼色,目光好似在說:“不想活了?沈大人說打軍棍,那可不是開玩笑!”
……
……
十一月十日,中午,沈溪所部抵達易縣以西的臥龍山腳下,兵馬剛駐紮下來,各處情報快速彙總到沈溪手中,快馬紛至沓來。
兵部信使傳來最新消息,朝廷已派出使節,要求沈溪原地駐紮,不得再繼續進兵。
滿心以爲能打一場大勝仗,徹底揚眉吐氣的胡嵩躍等人,得知這消息後,紛紛到中軍大帳找沈溪,卻被侍衛拒之門外,但他們不死心,仍舊留在大帳外等候。
一直到日落時分,沈溪依然閉門不出,此時,朝廷使節騎着快馬,心急火燎趕到沈溪的軍營。
這使節,胡嵩躍等人都不陌生,之前曾來過軍中一次,位高權重,根本不是他這幾人能得罪,就算是沈溪見到此人也要恭恭敬敬行禮叫一聲:“謝閣老!”
胡嵩躍等將領正在等候沈溪傳見,謝遷一來,沈溪親自出帳篷迎接,謝遷氣急敗壞地說道:“老夫作日未時從京師出發,緊趕慢趕,居然走了整整一天才追上你,你這一路跑的可真快!”
沈溪看了眼胡嵩躍等人,這些武將雖對謝遷的怨惱不滿,卻沒人敢吭聲……這些人現在都很稀奇,沈大人在戰場上戰無不勝,連韃子都畏之如虎,原來也有人能當面用嚴厲的口吻向他訓話?
沈溪做出恭請的手勢:“謝閣老,進內說話!”
謝遷側目打量胡嵩躍等人,神色中帶着一抹古怪,這羣人跟着沈溪殺回京城,解除京師之圍,在他看來,這些將領本事不小,幾乎可以說是大明救星了,他沒跟這些人擺臉色,算是對功臣的尊重,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先走!”
爲了維護沈溪軍中主帥的威信,謝遷讓沈溪先進大帳,然後跟着走了進去。
進入大帳內,沈溪將侍衛屏退,等人出去了,謝遷才指了指帳門外,道:“你……就是帶着這羣人殺回京城的?”
沈溪眯了眯眼,問道:“謝閣老何故有此問?”
謝遷道:“只是好奇,你小子到底有何本事,能把一羣不學無術之人,栽培成叱吒疆場的百戰精銳?”
沈溪想說,自己壓根兒就沒刻意栽培,只不過把人逼上絕境,然後逼他們跟自己一道跟韃子拼命,結果一步步成長起來,換作別的軍隊,估計效果也一樣。
沈溪道:“閣老,暫且不忙說此事,只問您,朝廷這就下令撤兵了?”
二人間雖然有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但這種差距正在縮小,沈溪如今是正二品封疆大吏,雖然他不知道這正二品的官銜能持續多久,估摸回到京城後不被一擼到底就是好的。
如果不想一擼到底,只有一個選項,就是到西北繼續帶兵,履行他“延綏巡撫”的差事,若如此,他覺得還不如留在京城當個普通的翰林官,至少老婆孩子都在身邊,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形單影隻,天天心驚膽顫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好。
謝遷回答得很乾脆,點頭道:“是。陛下已下旨,讓你必須撤兵回京,防止狄夷兵馬折道攻京城!”
短暫的沉默後,沈溪打量謝遷:“閣老一路上過來,這會兒即將臨近紫荊關,您覺得,韃靼人心思還在京城?”
謝遷怒道:“這可是陛下的聖旨,莫非你想抗命不成?現在韃靼人是對京城沒什麼覬覦,但若是你兵馬遭遇慘敗,你再試試!”
沈溪心說:“謝遷受了哪門子的刺激,跟我說話如此大呼小叫?莫非是被韃靼人幾次攻城嚇着了,所以用發怒來掩飾心虛?”琢磨一下沈溪又問道:“韃靼國師率部自宣府撤兵,劉尚書收復宣府鎮城,兵馬即將開回內關之事,應該已傳回朝廷了吧?”
“是又如何?”謝遷反問。
沈溪道:“既然朝廷已知曉劉尚書兵馬即將與韃靼主力交兵,若戰敗,援軍將無從回撤京師,內關一線仍爲韃靼人佔據,爲何還要讓在下這路可與劉尚書呼應的兵馬就此撤離?”
謝遷沒好氣地道:“沈溪,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爲人臣子,必須遵旨行事。有些事本不該跟你說,既如此……說與你知也無妨,不但你這邊有撤兵的指示,劉尚書那邊,同樣如此,讓狄夷兵馬儘早迴歸草原,促使其內鬥,豈非好事一樁?難道非要讓大明將士浴血沙場,折損無數,你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