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院試在正規程度上,明顯要高過縣試和府試,除了考場內外增加人手守備外,同時試卷必須糊名、謄卷,審卷也會更加規範,除了提學劉丙會參與閱卷,還會邀請方圓五百里內有名望的大儒一同前來審卷,確保每張卷子都有不下兩人批閱,並給出評語。
六月十九是院試前最後一天,沈溪上午仍舊被關在書房裡讀書,直到中午才允許出來透透氣。
林黛跟陸曦兒牽着手,老遠望着沈溪,就好像兩個小怨婦。從沈溪備考開始,兩個小蘿莉基本上就沒機會跟沈溪玩了,此時她們也只是被允許過來見上沈溪一面,就好像牢房探監一般。
“行了行了,明天憨娃兒就要考試,別打攪他。黛兒,帶曦兒去藥鋪那邊,你孫姨在那邊忙活,又沒個人打下手,幫忙篩藥去!”
周氏總是不忘支使林黛幹活,反倒是陸曦兒每天無所事事,就連她要幫林黛做點兒什麼,也會被周氏斷然拒絕。在周氏眼裡,陸曦兒小姐出身,跟童養媳的林黛是不一樣的,她待自己小閨女也沒待陸曦兒那麼精細。
沈溪道:“娘,我去看看弟弟妹妹行嗎?好幾天沒見到了。”
“你弟弟妹妹都在吃奶,你去看他們作甚?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再學習,明白嗎?”
沈溪的弟弟妹妹如今不到一歲,還沒斷奶,一個奶孃喂起來稍微有些困難,偶爾周氏自己也會喂,用她的話說,自己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少奶奶,有人幫忙養已經很好了,怎能抽身事外?
沈溪吐吐舌頭,當自己沒說,回屋溫習功課去了。
結果沒過一會兒,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林黛把門打開,端着個碗進來,放到書桌上。
沈溪往碗裡面看了看,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麼?”
林黛撅着嘴道:“這是娘給你的,說是喝了補身子。”
沈溪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自己多大了,還喝奶?而且還是人奶!也是周氏覺得沒什麼能給他進補的,乾脆用最直接的方法來表示關心。
沈溪擺擺手道:“你還是拿回去吧……”
林黛笑道:“娘說一定要看着你喝下,把空碗拿回去。”
“你還笑……這是孃的心意,爲夫不想喝,你喝了吧。”沈溪諄諄善誘。
林黛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往門口跑去:“娘給你的,你不喝等着捱打吧。”
等林黛走了,沈溪繼續拿起毛筆寫字,不過卻不是做功課,而是繼續寫他的《金瓶梅》,裡面就有“只見玉簫問如意兒擠了半甌子奶,徑到書房與西門慶吃藥”,沈溪登時覺得自己這年歲寫這些東西,容易上虛火,因爲身體還沒到成熟的年歲,發泄不出來。
沈溪只好把毛筆放下,拿起書本來,但這些書本早就被他背的滾瓜爛熟,根本讀不進去。
到日落黃昏時,周氏跟惠娘一起過來探望,瞧見桌上的一碗東西,惠娘有些好奇,周氏卻厲聲喝道:“怎麼不喝?”
沈溪臉上有些尷尬之色:“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是留着給弟弟妹妹吧。”
惠娘這才恍然裡面是什麼東西,啞然失笑:“小郎,這怎麼說也是你孃的心意。平日裡你總埋怨你娘罵你,可她心裡可是疼你疼得緊呢。”
周氏罵罵咧咧:“這小子就是不會領情……妹妹,他不喝,你喝了吧?”
惠娘面色大窘,卻是自然地白了沈溪一眼,這纔回眸跟周氏道:“姐姐莫消遣我,這等東西,還是留給孩子的好。”
周氏沒怎麼介意,見沈溪和周氏都不喝,她自己拿起碗“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後放下碗道:“老孃自己身上出來的,再喝回去。混小子,過去吃飯,晚上早點兒休息,明早你爹送你去考場。天不亮就要走,你可別睡過了。”
沈溪與惠娘一同出門來,正好碰到沈明鈞回來。
沈明鈞見到惠娘有些慌張,趕緊避開,惠娘也有意不跟沈明鈞靠得太近。
隨着惠娘在商會中聲望日隆,外間對於她的一些流言蜚語也多了起來,人怕出名豬怕壯,惠娘若是生做男兒身,就沒那麼多麻煩,問題她是女人,且是貌美如花的寡婦,她跟沈家關係好,別人傳她跟沈明鈞如何如何就難以避免。
這天的晚飯比平日早開了一個時辰,天沒黑,沈溪就端起了飯碗,等他吃過後就得進屋睡覺,惠娘則要幫忙把沈溪考試用的筆墨,還有一些來日的吃食、水都準備好,放在考籃裡,放完之後還給沈溪看了看,檢查是否落下東西。
“以前你考那兩場,娘雖然緊張,但不像這次一樣。這幾天娘睡不着覺,夢到你考中了秀才,你祖母也來府城賀喜,娘哪個高興呦,笑着笑着就醒了,醒了後成宿睡不着,想把夢做囫圇了都難。你說老天爺也是的,連個美夢也不讓我多做一會兒……”
沈溪大概能理解老孃的心態,之前兩次雖然他以小小年歲過縣試和府試,但終究那是預備考試,過了也不會對他的社會地位有所改變,可一旦沈溪考取秀才,那周氏就是秀才的老孃,連做生意見到顧客,說話都能硬氣不少。
沈溪扒拉着飯粒,道:“娘,我會努力讓你夢想成真。”
周氏橫了沈溪一眼:“算了,娘不苛求你這次一定過,娘想過了,你能二十歲之前中秀才就很好了,你大伯也是二十六七歲才中秀才,你祖母還不是成天把他捧着供着?你要是中了秀才,娘會省下銀子給你去考鄉試,讓你當舉人公,不過在這之前啊,你得先跟黛兒把婚事辦了。”
周氏說話難得有溫柔的時候,聽到她的話,旁邊坐着的林黛的小臉一下子紅了。小妮子近來被周氏橫挑鼻子豎挑眼,還以爲未來婆婆厭棄她了,卻沒想到突然在這時候提到她跟沈溪的婚事。
沈溪笑道:“娘,是不是我中了秀才,就能跟黛兒成婚?”
周氏扒拉着指頭算了算,嘀咕道:“這屆不中,再過兩年,歲數差不多就該到了,你那時候該懂事了,黛兒十五歲,圓房也行,屆時生個大胖小子。”想到這兒,她才笑着道,“娘答應你,你中秀才就給你們辦婚事。你小子努力一點兒。”
努力什麼?
中秀才還是生大胖小子?
沈溪心想,老孃這算來算去也沒算到我今年中了會怎樣。如果他真的“僥倖”這一屆過了,就算他跟林黛完婚,恐怕也無法“圓房”,林黛現已是個含苞待放的少女,可他這粒種子還沒發芽呢。
吃完飯,周氏就趕沈溪回房睡覺。盛夏時節,快到戌時了天還沒完全黑透,沈溪剛躺下,周氏不放心就過屋來查看。
“這窗戶都開了也不成啊,憨娃兒依然全身是汗……相公,要不我留下來給他扇風吧?”周氏把扇子拿過來,就要給沈溪扇扇子,準備等沈溪睡着了再走。
沈明鈞道:“還是讓黛兒留下給他扇吧,明天你也要早起,去送小郎……”
周氏點頭:“這倒也是,我明早還要早起給他煮點吃食帶着。”說着,她把扇子交給林黛,“黛兒,用心扇風,等憨娃兒睡着了你再回房,晚上如果起夜,過來看看小郎身上出汗沒,如果出汗的話就給他擦擦,知道嗎?”
沈溪心說老孃的關懷可真是無微不至,安排林黛這個未來兒媳婦代勞,這說明老孃已作好了他長大後撒手的準備。
等周氏走了,林黛拿着扇子搖晃着,小妮子臉上有點不太高興道:“你……今年一定要考上秀才。”
沈溪笑道:“爲什麼,小娘子,你就這麼急着嫁給我?”
林黛用扇子打了沈溪一下,好像在嗔怪他胡說八道,然後才繼續搖晃着扇子道:“娘說,只有你中了秀才才能娶我,如果你今年不中,那就要等兩年以後,那時候,娘指不定讓你娶誰呢,如果你後年還不中,那時我就十六了……”
沈溪心想,果然是有什麼樣的婆婆,就有什麼樣的兒媳啊。
老孃已經受到祖母李氏的荼毒,現在又開始往林黛身上投毒。以前小妮子不怎麼愛說話,現在在他面前,小妮子嘮叨起來真像個管家婆,連口吻都跟周氏絮叨時別無二致。
沈溪打斷林黛的話:“好好好,爲夫今年一定中秀才,把你娶進門。”
林黛眉開眼笑:“嗯,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你不中……”小妮子稍微頓了頓,“娘還不許你娶我的話,你就帶我私奔吧。”
聽到林黛的話,沈溪登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或者是他平日裡對小妮子說的那些故事太不接地氣,什麼張生崔鶯鶯,什麼倩女幽魂,什麼相思化蝶,總是情啊愛的,一段段浪漫而有情調的故事,讓小妮子過早接觸到一些不屬於她這年齡該接觸的東西,令她居然有這麼大膽的想法。
不過這也恰恰說明,小妮子正是情竇初開的年歲,而且小妮子把所有對美好愛情的憧憬,都寄託在了他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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