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特利的腦子沒沈溪那麼好使,一時間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大明的官兵用早已繪製好的“通緝令”,能對照着圖像把通緝犯給找出來?
難道這些人原本就被大明官府通緝?
佛郎機人盤踞上川島,人手嚴重不足。爲了擴充實力,他們收買了一批亡命之徒,再加上平日常有海盜上島來做生意,夏特利心中有鬼,故此他連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將人拿了,船隻一律扣下,回廣州府後詳加審問!”沈溪下令。
有被拿住的商家叫屈:“大人,我等只是南洋過來進貨的客商……聽說這邊有個供過往船隻泊靠的******,昨夜風大,於是便進港來躲避風浪,爲何要扣押我等船隻?”
沈溪冷冷回道:“暫且不知哪些是海盜,哪些是商賈,只能帶回廣州府甄別,有什麼冤屈等到了督撫衙門再說!”
就算上川島只是一箇中轉港,但由於適逢珠江口外海起了大風大浪,在港灣泊靠的商船足足有四十多條,再加上佛郎機人自己的大船、小船,船隻總數接近一百條,沈溪悉數將之繳獲,證明不了來歷的通通收繳作爲來年北上平倭所用。
四千官兵將島上居民和過往客商用繩子捆好,分批次押送到船上,從上川島回廣州府大約需要三天時間,但若是星夜兼程,只需要一天一夜。
島上財貨不少,甚至有之前沈溪賣給佛郎機人的茶葉、陶瓷和布匹。
賣出去的東西此番又被沈溪給擋獲,他準備將所有貨物都運回廣州府,作爲跟阿爾梅達談判的籌碼。
島上牲畜不多,老弱婦孺少之又少,由此可以看出,佛郎機人自知理虧,並未打算在這裡長久安家,只是將上川島的港口當做一般的貿易港經營,一旦勢頭不對,隨時可以撤離。
馬九過來請示:“大人,是否派人留守?”
沈溪搖搖頭:“就算留守,也不該我們負責,這裡距離廣海衛不過二十里,卻被外番人盤踞,實在荒唐。留座空島給佛郎機人,他們回來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自然會到廣州府找我理論。”
馬九再問:“那島上的營寨……”
“營寨和屋舍都留下吧,說不一定以後有用處。”
沈溪諱莫如深一笑,心裡大致有個計劃,那就是把上川島作爲大明的海上補給站,由督撫衙門派出兵馬駐守,以後來往船隻過來躲避風浪,或者是到島上交易,需要繳納一定費用,爲大明創收。
反正來往商船,多是往返大明和南洋諸國,以外番船隻居多。
上川島上光是居民就有一千八百餘人,財貨數量更是龐大,因爲之前在硇洲島的繳獲就把船隊的船艙給塞滿了,現在再裝載人貨就顯得極爲勉強。統計下來,哪怕把之前繳獲的所有商船都算上,依然無法一趟內把人和財貨都運回到廣州府,這下沈溪犯難了。
荊越建議:“大人,要不把財貨分了,由將士們自己拿着,每人一點,總能帶回廣州府。”
裝船運不走,你們扛着再裝船就能運回去,這是什麼狗屁邏輯?
沈溪搖頭:“先將部分財貨運到廣海衛,我再想辦法徵調馬車,運回廣州府……辦法是人想的,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繳獲之所以如此大,主要是佛郎機人太過貪心,他們用廉價的食鹽,再加上南洋的香料、藥材,以及自行製造的劣質金幣、銀幣,跟大明交換了大量商品,佛郎機人生怕跟大明交惡,所以把買回來的貨物分批放在上川島、呂宋等處,不知不覺距離大明最近的上川島成爲佛郎機人的一個儲運中心。
沈溪有預感,阿爾梅達一旦知道他們辛辛苦苦換回的大明商品被一鍋端,必然勃然大怒,說不定會鋌而走險,侵犯大明海疆。
沈溪覺得有必要傳令沿海各衛所,加強戒備,一旦佛郎機人的艦隊靠岸,堅決迎頭痛擊,絕不給予其可趁之機。
他要發出公文,告之大明將士,其實佛郎機人只是紙老虎,唯一有威脅的便是那佛郎機炮,而在禁海的大背景下,沿岸沒有供佛郎機人劫掠的民衆,在陸地上又發揮不出佛郎機炮的優勢,只需衛所官兵利用對大明地勢的熟悉,埋伏、迂迴包抄,足以讓佛郎機人吃不了兜着走。
大明畢竟距離葡萄牙王國太遠了,來回一趟足足要一年時間,佛郎機人手不足是硬傷,想要勞師遠征征服大明純屬癡心妄想。
實際上現在沈溪依然有些搞不明白,不是說要到正德年間,佛郎機人才會與大明接觸麼?記憶中正德末年好像大明還與佛郎機人爆發了一場大海戰,最後還以大明大獲全勝告終!難道自己重生的蝴蝶效應如此巨大,連歐洲那邊都影響了麼?
與之前硇洲島一戰後沈溪隨第一批船隊離開不同,這次沈溪選擇留守上川島,一方面指揮留守的船隻把島上的財貨送到廣海衛,相信只要惠娘接到自己送去的書信,便會派出人手前來接貨;另一方面,沈溪還得考慮萬一佛郎機艦隊到來,有自己坐鎮,纔不會出亂子。
最後,沈溪還準備好好勘察下島上的地勢地貌。
如果布政使司衙門和地方衛所不準備把上、下川島納入掌控,自己有沒有辦法利用商會的力量,獨自承擔起發展的重任,畢竟上、下川島和硇洲島都是建設鹽田的好地方,有督撫衙門撐腰,想要發展非常容易。
在一場兵不血刃的大勝仗之後,官兵們沒有任何慶祝活動,因爲怕遭遇佛郎機人的突然襲擊。在這個通訊落後、消息閉塞的時代,一支海上的艦隊的行蹤可不是那麼好掌握的,或許佛郎機人正準備把一批貨物運到上川島,翌日就會登島也說不定。
荊越過來請示:“大人,弟兄們在島上繳獲一些甜酒,天太冷,可否讓弟兄們喝幾口暖暖身子?”
酒能誤事,大明軍中有着嚴格的規矩,行軍打仗絕對不能碰酒,但這會兒荊越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沈溪,連馬九和朱鴻這些人也都一邊烤火一邊抿嘴脣,湊在篝火前已經很冷,更別說是那些在黑暗中值守的官兵。
沈溪略一沉吟,微微點頭:“給官兵把酒分好,一人不能超過二兩!”
荊越一向覺得沈溪不太好說話,所以前來請示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卻未料沈溪會同意。他興奮地說:“大人說怎樣就怎樣,那些兔崽子敢多喝,我絕不輕饒!”
荊越雖然只是個百戶,但他出身武將世家,父兄都在九邊任職,而他的父親更是大同鎮衛指揮僉事,而他自己也已經考取武舉人,如今被放到廣東履職,跟那些世襲的千戶、副千戶不同,將來隨時會被徵調北部邊關,一向被都指揮使李徹看重。
在都司衙門調撥給沈溪的六個百戶所親衛,其中就包括荊越統率的百戶所,由於深受沈溪賞識,無論到哪兒都帶着他,荊越便以沈溪的親衛隊長自居。
雖然沒有官方的委任,但荊越說話比那些副千戶還管用,屬於沈溪跟軍隊將領進行溝通的傳聲筒。
平日除了應酬外,沈溪少有飲酒,但在這氣溫只有五六度,但因爲空氣異常潮溼顯得特別嚴寒的夜晚,他也不得不喝上兩口酒取暖,到後面直覺渾身冰涼,乾脆返回帳篷。
剛鑽進去,就見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打量他,不用瞧就知道是六丫鑽到他帳篷裡來了。沈溪皺了皺眉,問道:“不是不讓你來麼?”
“冷。”
六丫回答很簡單。
沈溪道:“冷也不行,男女授受不親,如今在軍中尚沒什麼,如果在地方,那會被世人唾棄。你現在就回自己的帳篷,記住多蓋毯子,等明天把所有貨物都運到陸地上,咱們就動身回廣州府!”
六丫嘟着嘴,悶悶不樂站起來,經過沈溪身邊時,伸出小手,恨恨地用拳頭在沈溪的腿上捶了兩下。
她人不大,很怕生,但熟稔後也將潑辣的一面表現出來,讓沈溪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