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在地方設置鎮守太監,始於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命太監王景弘守備南京,至宣德年間,各省普遍設置鎮守中官,成爲明代地方政治體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宣德以後,鎮守中官逐漸形成三種類型:南京等處守備太監、諸邊鎮守中官、各省鎮守中官。這其中,各省鎮守中官的主要職責是安民,擁有監督文武官吏,調遣衛所官軍鎮壓人民反抗、彈壓土豪大戶、緝捕在逃人犯,應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議增削行政、軍事設置,協調本省文武官員及司、府、縣機構的公務,招撫流失人口等職權。
當然,鎮守中官的權力不是絕對的,雖然他們有權監督、彈劾所在地區的文武官員,還可舉薦、請留甚至“奏罷”地方長吏,卻沒有升遷罷黜官員的權力,也沒有考察官吏的職責;有權監軍、隨軍出征,甚至根據需要調遣所在衛所在衛所官軍,卻不可單獨領兵及擅提軍職。
因此,沈溪雖然雖然受到兩位鎮守太監監督,但彼此並沒有管轄權,沈溪又是皇帝近臣,完全可以不必理會他們。但生在大明,置身官場,很多事不能隨心所欲,沈溪必須對一些潛規則妥協,只有等他有一天大權獨攬之時,或許才能把這些弊端逐漸摒除。
沉吟半響,沈溪道:“此次出征繳獲不少,計有黃金一千餘兩,白銀九千餘兩,另有財貨無數,我可以拿出半數金銀交與李將軍,一應事宜將軍可自行處置。”
沈溪不會主動給鎮守太監送禮,如果被人知道名聲就會臭大街。李徹願意送就送,反正他一介武夫,與太監結交也不會有人說什麼。沈溪會自行把功勞簿擬好,上報朝廷,絕對不會經過鎮守太監之手。
軍功的釐定要等到年後朝廷的正式批文下達,再賞賜到個人,而犒賞的錢糧財貨卻可以在年前由沈溪和李徹商定後給出,具體用度便在剩下在冊的那部分繳獲中支出。
初步的計劃是:跟船官兵每人派發六兩銀子補助,而之前駐紮在廣海衛的前軍和後軍每名官兵三兩銀子補助,同時會分發米糧和絹布。至於是否賞賜田地,賞賜多少,只能等年後朝廷對於軍功嘉獎的批覆下達後再行決定。
李徹沒走,布政使司和廣州知府衙門又派人來給沈溪送“剿匪大捷”的賀詞,同時送達的還有大量慰問品,這是地方行政機構對將士打勝仗後的一種獎勵,不需要報請朝廷批覆,可以直接賞賜給官兵。
沈溪當晚要出城參加慶功宴,不能在城裡逗留太久,此外他還要急着回去看老婆孩子,便讓人把這些慰問品先送去軍中,主要是豬、羊等牲畜和酒水、瓜果蔬菜等,正好晚上可以用來犒勞三軍將士。
沈溪進到內堂,把大紅的官常服換下來,正要換上一身便裝回家,親衛進來通稟有人找。沈溪有些詫異,來到大廳,一眼就看到一個他很不照面的人。
來者站在屋子中央,見到沈溪後,立即恭敬地向他拱手行禮,不是別人,正是老相識江櫟唯。
半年沒見,沈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鄉見故知”的感覺,帶着一點厭惡,也有一點同情。
江櫟唯乃是堂堂的錦衣衛鎮撫,爲了查案竟然在粵省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盤桓半年之久,要知道現在的兩廣並未得到完全開發,比之江南和中原腹地差遠了,只需看那滄桑的模樣便知道這半年過的是何等清苦的日子。
見禮之後,江櫟唯恭賀道:“沈中丞出師功成,可喜可賀。想來回京後,沈中丞又可加官進爵。”
沈溪笑道:“承江鎮撫美言,不過不是出師功成,這剿滅匪寇之事任重道遠,此番出征並未遭遇倭寇,只能算是初戰告捷,硬仗還在後面呢。”
江櫟唯愣了愣,他能領會沈溪說的二者間的區別。
出師功成,意思是沈溪已經完成差事,可以躺在功勞簿上等着回京受賞,以後不用再做什麼事;而初戰告捷,則意味着沈溪還會繼續派兵剿滅匪寇,現在只是沈溪剿滅海盜和倭寇路上一個小起點。
此時江櫟唯不由帶着幾分羨慕和嫉妒,就算他人在廣州府,還屬於天子親軍,卻沒資格領兵出征,看着沈溪獲得天大的功勞,可以等朝廷賞賜,來年還可以繼續出征獲取更大的功勞,而他自己卻只能遵照上司指示調查官員的罪行,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覺得很窩火。
但沒辦法,誰叫他只是個武進士,而非文進士?
沈溪考取狀元后,做了許多讓弘治皇帝和馬文升、劉大夏乃至大學士謝遷等朝中重臣欣賞的事情,在馬文升、劉大夏等人心目中,只有文官纔跟他們一條心,江櫟唯再有本事,也只是個粗俗的武夫,稍微提拔一下,也是爲了使其更勤快地幹活。
沈溪見江櫟唯沉默不語,好似在醞釀什麼陰謀詭計,不由笑道:“江鎮撫已回過京城?”
“並未歸去。”
江櫟唯回過神來,恭敬地回道,“朝廷有差事派在下於粵省地方徹查,年底後,即將歸去,又適逢沈中丞功成歸來,便前來道賀。”
說是道賀,其實是想在剿匪這件事上分潤功勞,他知道沈溪不會在功勞簿上提到他的名字,但他回京之後,卻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我護送沈督撫到地方,順帶在粵省辦案時,沈督撫派兵把廣州府到雷州府之間的海盜給剷平,期間我曾去見過他,給他提出一些建議。
這是爲了方便他將來晉升時,在履歷表上增加一筆,如果能找到比劉大夏更合適的靠山,靠山再爲他活動的時候,也會把此事提出來,職司衙門不會調查他到底有沒有實際的功勞,只是爲了對朝廷和百官有個交待。
沈溪暗歎:“我出海打仗,累死累活,你過來站着跟我說上兩句話,就把功勞分去一些,還是你這官當得輕鬆寫意啊。”
心裡不屑,但沈溪還是笑了笑,說道:“再次謝謝江鎮撫護送本官到地方履任!”
江櫟唯對沈溪的“感激”非常欣慰,當即行禮:“在下就不打攪沈中丞了,這就回去準備,幾日後離開廣州府。若沈中丞有何事轉告劉尚書,在下或可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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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我缺心眼,讓你轉達?
沈溪笑着婉拒,目送江櫟唯離開,這才把臉上的笑容抹去……真是流年不利,出門撞見鬼了!
正想到官驛門口看看人羣散去沒,突然後堂衝出個人來,走路聲音很大,沒有一點女孩子的矜持,見到沈溪咧嘴一笑,道:“老爺,回來啦?夫人讓我來看看,如果老爺忙完了,讓我趕車送老爺回去。”正是朱山。
這次朱起和朱山父女都沒跟船,不過朱山的兄長朱鴻倒是一路任勞任怨,一改沈溪之前對他的惡劣印象。
總的來說,朱鴻只是少了點見識,再是爲人有點渾,別的倒還好。
“走吧。”
沈溪招呼一聲,來到後院,朱起和朱鴻父子正在田壟邊說話,見到沈溪,朱起老懷安慰,過來向沈溪行禮道謝。
沈溪道:“不用謝我,朱老爹有個好兒子,朱鴻這次隨軍,立下功勞,親自砍了一名海盜,還在攻打城寨時建立功勳,功勞簿上我會給他記上一筆。”
朱起笑得一臉橫皺,道:“老爺說的哪裡話,犬子能跟您出征,是他的福氣,他若是做的不好,您只管打罵便是,不敢求功勞。”
沈溪皺眉,瞧這話說的,好像朱起要把朱鴻過繼給他當兒子似的。
“論功請賞還是有必要的,不過朱鴻並非軍職,之後我會以督撫標下之名申報朝廷,若朝廷體諒,或晉爲軍職,以軍功頒賞。”沈溪提醒道。
按照規矩,若是在冊官兵戰場上殺敵,會按照軍職賞賜,但督撫衙門徵募的人員,並不在軍冊,若上陣殺敵,同樣會有功勳,只是賞賜會少一些,可以視情況把朱鴻轉調爲軍戶,或者直接以田地、財貨、錢糧來衝抵功勞。
總的來說,大明的軍功體系還是比較完備的。
朱山在旁邊聽沈溪跟朱起對話,有些不滿:“爹,夫人說了,讓老爺早些回去,不能再耽擱了。”
被女兒催促,朱起有些尷尬,當即讓開一條路,做了個請的手勢:“老爺,馬車停在後門外面,請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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