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這個大坑如今落到蘇辰手中。
蘇辰倒是想起當初在京城裡頭時,他得罪了史家,之後主動向皇上請求外放,正好大師兄昝泊便在旁邊提點,向皇上建議把蘇辰調往眉州通義郡的梅縣。
蘇辰當時覺得有些奇怪,但想到巴蜀隔着京城遠,他正好不想與京城裡的人再有所瓜葛,於是正中下懷,便也沒有反駁,反而皇上多問了他一句,可是願意去往巴蜀的事,蘇辰便跟着應下了。
初五出發的時候,他們一行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梅縣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窮縣,喬寶瑩甚至都有些不想蘇辰去上任,可是他們若不去,蘇辰也沒有回頭路,左右都是爲難。
進了通義郡,他們遇上了一隊商人,峽道上,那夥商人見幾人談吐不錯,尤其看到蘇辰那不怒自威的模樣,似乎猜到了什麼,其中一位婦人拉着喬寶瑩細問,問她夫君可是去梅縣上任?可是梅縣新上任的知縣大人?
喬寶瑩一一答了,那人一聽就變了臉色,立即告訴了當家的,那當家的走過來勸道:“你們怕是不知道,去年秋收梅縣鬧了災年,到年底凍死了一批人,開年那邊便鬧上了疫症,那邊不少人都已經逃了,你們還往那邊去,豈不是上趕着送死麼?”
喬寶瑩的心情更加的不好了。
他們一行人在峽道上停了下來,那商隊當家的也跟着停下來,便把梅縣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原來他年底的時候去了一趟梅縣,因爲他們的在梅縣有私船場,見梅縣不成樣了,如今連船場都已經停工了,所以這會兒做起了糧食的買賣生意。
喬寶瑩和蘇辰聽後,心中都有些難過,梅縣百姓冰死不少,還得了疫症,可卻無人治療。
於是喬寶瑩拿出不少銀兩交到蘇辰手上,夫妻之間便是一眼便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蘇辰握緊她的手,目光深深地看了喬寶瑩一眼,接着把銀子交到陳意的手,交待陳意進郡城裡高價騁請幾位大夫過來,一併帶去梅縣。
那商人原是好心想告訴他們,免得他們無緣無故的得了重病,有去無回,沒想到他們不但會去梅縣,還打算自掏銀子請大夫帶去梅縣救冶百姓。
那商人搖頭,可是臨走前卻是帶着所有人向蘇辰拜了下去,說道:“梅縣有福了,能有蘇知縣這樣體恤百姓的父母官,梅縣的百姓一定會把大人銘記於心,記入功德薄的。”
這些商人畢竟要趕着去往下一個郡城,於是與喬寶瑩幾人告別。
他們等到陳意帶回來十位大夫後,他們纔開始往梅縣動身。
這些大夫都是他們費了高價騁請,又得知梅縣父母官之請,算是威逼利誘了,都同意跟了過來。
從通義郡到梅縣,這兒還一段水路,得坐船。
一入眉州坐船的地方就多了,走水路比走陸路要方便的多。
他們來到一處淺灘前,有不少百姓也正等着客船過來接人。
喬寶瑩站在蘇辰身邊,看着前面的江水,再放眼看去,接連一片的山頭,景色是好,可是這山卻是多了些,比零陵郡的還要多,一座連着一座的,每座山裡頭人由水域相連,要是沒有當地熟人做嚮導,他們初來乍到的恐怕都要迷路了。
終於有客船從峽口出現,不少百姓高興不已,可是卻在這時,對在山頭上忽然落下幾條身影,砸入深水中,濺起了水花,這突出奇來的情景還是把在水灘上等候的衆人給嚇得紛紛逃散,最後只剩下喬寶瑩一行人。
而那峽口上的客船見狀,此時也轉了道,逃之夭夭了。
那落水後的數條身影從水面上冒出頭來,前面那人拼命的往岸邊游過來,後面幾位黑衣人卻是緊追不捨的。
喬寶瑩看向蘇辰,蘇辰沒有動。
沒過一會,幾個身影的近了,能看清面孔了,瞧着最前面逃跑的人一臉的驚慌,看到岸上的幾人,忙招手求救。
蘇辰向陳意和畢浩使了個眼色,兩人早已經做了準備,就等着蘇辰發話,看到蘇辰下了指令,抵足一點,飛身入了水。
陳意會輕功,足尖點着水飄於水上,看得喬寶瑩一愣一愣的,而畢浩卻有些鬱悶了,他在水中游了過去。
那邊人也正往這邊跑,兩人很快在中途與對方相遇,那人見有人來相助,膽子大了,回身便跟陳意兩人對上那殺手。
三對四的打法,再加上追了一路,體力上不支,幾個回合後,那些人便往水流深處潛水逃跑了。
陳意和畢浩追了一路,還是沒能追上,那些人一入水,就猶如魚遇上水似的,轉眼竄峽道里不見了。
陳意和畢浩救下此人扶着他上了岸。
此人上前報了家門,原來是梅縣賈家的二公子,叫賈明哲,在外行商,剛要回梅縣去,沒想遇上賊人。
蘇辰面色嚴肅的問他可知是什麼人?
賈明哲卻有些遮遮掩掩的,沒有明着說。
畢成良見狀拉了拉蘇辰的袖口,搖了搖頭,蘇辰便忍着沒有再繼續問了。
賈明哲換了身乾爽的衣裳,吃了喬寶瑩遞過來的肉乾,肚子飽了,也來了精神。
可是水灘處卻沒有半個等客船的百姓,過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到客船過來,這要如何去梅縣?
賈明哲見狀,帶着衆人轉移下一道水灘,他說那裡有他們賈家的船場,要什麼樣的船都有。
蘇辰便決定同他一起去。
一行人坐馬車行了半日路,終於到了賈明哲所說的船場,這是喬寶瑩第一次看到船場的地方,果然古代的船場無法與現代的比,很是簡陋,全是原始的人工築造,那些工人應該也是船場的僕人吧。
他們來到船場,便有掌事向賈明哲請安,他們恐怕不曾想少東家會來船場親自視察。
到了賈家地盤,賈明哲便輕鬆多了,叫了幾艘小船,只見那船身輕巧,板面甚薄,喬寶瑩看了看,目光看向那幾艘大船,爲何他不叫上大船,這樣的話他們便可以上一艘船了,這不還得三艘船才能載下他們這些人。
喬寶瑩心想着不會耍什麼花招吧,把他們的人給分開,這樣的話好攻擊他們?
喬寶瑩所擔心的其實蘇辰也想到了,他拉住喬寶瑩的手,叫上陳意和畢浩跟在賈明哲身邊,一但出現什麼事,也好協持人質。
另外兩艘便是畢家和喜姑等人還有高價騁請來的大夫。
船下了水,三艘船緊緊相依的往前面峽道而去。
處處是山,山環着環,若沒有人嚮導,真的會迷失在這片水域與山林。
賈明哲看着流水,說道:“這一片很多盜賊,若是從那邊下水,恐怕你們都會遇上,從這邊的話,尚有我賈家長期在這一條航線打點,按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人還沒有到梅縣,可是梅縣各種麻煩卻已經不斷的傳了出來,喬寶瑩很是無奈,站在蘇辰身邊,手在蘇辰的掌中畫了一個心。
蘇辰垂首看向她,接着揚脣,他緊了緊手,以示安慰。
蘇辰開始試探的問賈明哲關於梅縣的情況。
恐是救了他的原因,賈明哲很是感激,問什麼都說了出來,當然只說人人皆知的事。
不少事情果然與那些乞丐們說的一樣,梅縣很亂,不只亂,梅縣的百姓還過得食不裹腹的生活。
問起梅縣可有疫症的事,頁明哲卻是搖頭,“我也有半年不曾回梅縣了,當真是不清楚。”
賈明哲看向蘇辰,見他如此關心着梅縣,人不像是個行商之人,於是問道:“不知公子去梅縣做什麼?”
身邊的畢成良便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接了話,“我家公子是去梅縣新上任的知縣。”
賈明哲聽後,立即跪下,“草民有眼無珠,沒有認出是知縣大人,剛纔還多虧了大人相救,此番回梅縣,若是大人願意,還請移駕去一趟賈府,必有厚報。”
蘇辰上前扶起他,再次說話,賈明哲明顯語氣都變了。
這河道有時窄險,沒想到這些小船居然一鼓作氣的就過去了,到這個時候喬寶瑩算是明白,恐怕這些小船便是他們當地行峽口的常用工具,倒是錯怪了這賈明哲。
自從亮了身份,賈明哲開始無話不談,說起了眉州的人文風俗,還有梅縣的百姓的狀況與人口。
聊着聊着過了幾個窄險的峽口到了梅縣的小碼頭,沒想到這兒環着水,碼頭卻是這麼的小,來一次最多能擠下兩艘大商船,他們三艘客商靠岸便把地方給塞滿了。
一行人下了船,賈明哲便盛情邀請他們去賈府作客,接風洗塵。
蘇辰不但沒有拒絕,還很大方的接受了,喬寶瑩反而有些摸不準蘇辰打的什麼主意。
他新上任爲知縣,這會兒不應該與這些地方富紳保持一些距離麼,免得被人誤會。
喬寶瑩想歸想,卻還是跟在蘇辰身後,心想着晚上再問問蘇辰可是有了什麼想法。
坐着賈家精緻的馬車到了賈府,賈府離着碼頭並不遠,半日的距離,甫一下車,就看到賈府門前居然有兩隻石獅子,朱漆大門開三扇,屋檐上雕樑畫棟,還未入門府,卻給一種大官僚世家的氣派。
賈明哲的目光偷偷打量了蘇辰一眼,見他不但沒有半點生氣,還一臉的和善,心下一安,瞧着也是個草包知縣,不敢動他們賈家的。
畢成良跟在蘇辰身後面上也沒有什麼變化,喬寶瑩卻是內心一驚,看來梅縣這富紳的富饒與權勢比林源縣的富紳要強悍多了,還敢在門口裝上兩座石獅,在古代這可是有象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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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之人本是地位低下,豈能用上這樣的氣派。
不過喬寶瑩也沒有說什麼,默默地跟在蘇辰身邊。
很快進了賈府,賈府曲轉游廊,花園小徑,假山流水,好有派場,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來到了某個大官臣的世家裡頭了。
他們入了正堂,賈明哲看了一眼喬寶瑩這邊的女眷,那意思是想把女眷引開另有招待,蘇辰卻是搖頭,“不必了,我媳婦深明大義,知書達理,是我的賢內助,平時都是跟在我身邊的,不必迴避。”
於是喬寶瑩留在了蘇辰的身邊,喜姑和畢家的女眷卻是送到了側室好生招待。
喬寶瑩在蘇辰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那賈明哲先是安排幾人坐下了,說是去找父親,馬上就來,於是他們幾人在大堂前坐了一盞茶的功夫。
這下連着陳意和畢浩都變了臉色,蘇辰卻是擡手,畢成良的目光在大堂前掃了一眼,接着是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着。
終於賈老爺的笑聲從外頭傳了進來,一進來便向蘇辰行禮,那禮行得也虛,“大人親臨,令賈家蓬壁生輝。”
蘇辰與賈老爺寒暄了幾句,相繼坐下,便有下人送上水果點心。
喬寶瑩在桌上居然看到了葡萄,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小小賈府,居然在大冷天的弄到葡萄,這是要給蘇辰一個下馬威嗎?
蘇辰是寒門出身,自然是傳開了的,因爲沒有人知道喬寶瑩開醬坊到底賺了多少銀子,這種寒門士子上任,這些商賈之人首先想到的是用銀子賄賂了。
不過這賈老爺顯然是個中能手,先讓賈明哲在船上表明必有厚報,之後又有賈老爺故意怠慢,再闊綽的送上這些水果以示優越。
喬寶瑩看清了這些人的用心,蘇辰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沒有惱,面色也溫和,喬寶瑩也決定按兵不動。
賈老爺與蘇辰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話,皆是問蘇辰一路上有否辛苦之類的,聽得喬寶瑩都要打呵欠了,畢竟周車勞頓,她真的很想尋個安靜的地方休息。
終於賈老爺話鋒一轉,說道:“大人新官上任,沒想到半路還救下犬子,此恩無以爲報,但賈家向來不欠人恩情,大人的這份情不報,草民內心難安,大人初來乍到,若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儘管開口,不然賈府上下寢食難安。”
蘇辰聽他這麼一說,面露猶豫之色,似乎還有些爲難,賈瀟見狀,心中冷笑,看來果然是寒門士子志氣短,便是這麼三兩句便動搖了。
“大人莫非有難言之隱?賈傢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財帛糧食,大人儘管提就是。”
賈瀟故意提點,若是此人真的上道,必會要了銀兩或是糧食,畢竟在這梅縣,糧食比銀子更值錢,所有的糧食都掌握在三家人手中。
蘇辰似乎艱難的做下了決定,說道:“其實我救下賈家小公子皆是舉手之勞,不能依此挾恩圖報,爲此我還是多有猶豫的,這初來乍到的,必定也缺衣少食的——”
“大人,草民明白了。”賈瀟拍了兩掌,賈明哲就帶着兩位下人進來,只見兩人各端着一個盤子。
頁明哲含笑上前把兩個盤子呈上,打開上面錦布,底下是銀子。
喬寶瑩看到這兒,她忍不住拿手絹掩了掩嘴,剛纔那一會兒,她算是猜到蘇辰的意思了,再看賈家這土豪的作派,她就有點想笑,果然優越感非常的強。
蘇辰看了一眼銀子,雙眸一亮,接着又暗下去了。
那賈老爺見他如此,皺了眉頭,心想着莫非還未上任就來個獅子大開口不成?於是賈瀟向兒子使了個眼色。
賈明哲正要退下去,再準備財帛之時,蘇辰開了口,“賈家果然富有,今日蘇某倒是見識了,正好如賈老爺所說的,家中糧帛盡數皆不缺,而正好我新上任梅縣,什麼都缺,如此我蘇辰想向賈家討要一物,權當挾恩圖報了。”
這話說得賈瀟歡喜,什麼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得志,也不過如此,還不是得看他們的眼色。
“大人且說,錢財於草民來說哪及大人的這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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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辰於是大方一笑,看向賈明哲,“在賈家,賈二公子果然精貴,如此我就開口了,新來梅縣,得知梅縣不少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我做爲地方父母官,看着心裡也難過,於是向賈老爺討要一物便是糧食,只要救濟梅縣百姓能到開春耕種地裡出糧爲止,不知賈二公子值不值當?”
蘇辰的話一出口,那賈老爺氣得從座位上差一點摔下去,賈明哲卻是面色犯着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蘇辰。
梅縣這麼多百姓,都來吃他們賈家的糧食,還不是一日兩日,而是吃到春耕之後地裡長出糧食爲止。
聽得賈家衆人就心頭冒火。
蘇辰卻是嘆了口氣,“這報恩的方式着實有些重了,不過賈二公子是什麼人物,可是行商的能手,將來必會爲賈家賺下更多的銀子,賈老爺覺得呢?”
這是拿賈明哲的重要性在賭,賈明哲也忍不住看向自家父親,家中兩兄弟,正爲家主之位奪得頭破血流的,不知自己在父親心中地位有多少呢?
賈瀟想了許久,正暗自思量着怎麼拒絕,蘇辰卻起了身,“如此就多謝賈老爺了,畢師爺,即刻在城內外貼上告示,賈府可憐梅縣百姓,願意施糧布粥在……就在城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