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促平聞言心頭一動,似乎領悟到了些什麼,可又抓不住重點。
“阿濟格只是對人狠,對自己不夠狠……也是,這英親王當了太多年了,早已忘記了在漠北吃風沙的苦了。”吳爭帶着一絲嘲諷道,“可李過不同,就算李自成佔了順天府登基當了皇帝,李過也在征戰,他沒過過好日子……吃慣了苦的人,總能比享福的人容易活,對吧?”
廖仲平心頭一亮,他鄭重揖身道:“多謝王爺指點。”
吳爭笑了笑,搖搖手道,“指點談不上……李過能活,廣信衛也能活。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況且,我還沒有讓二萬將士性命爲代價的打算。”
廖仲平用力點點頭道:“廖某也信……敢問王爺此次前來,對我有何吩咐?”
吳爭轉身指着地圖,“兩件事,都得你親歷親爲。”
“請王爺下令。”
“一是募集當地民衆,經大槍嶺,爲廣信衛運送些彈藥補給。二是左營佯動至大槍嶺一線,既爲護送運送彈藥的民衆,也加重對阿濟格的壓力。”
“遵命。”
吳爭稍一沉默,想了想道:“軍令傳遞困難……我先透個底,但凡阿濟格動了,你,就與夏完淳直撲鳳陽城,到時不管是誰阻撓,皆不必理會!”
廖仲平正色道:“請王爺放心……廖某謹記於心!”
吳爭笑着揮揮手道:“走了……不必送。”
廖仲平驚訝道:“天色已晚……王爺何不……?”
“時間不等人啊……我可沒阿濟格那麼好命,躺在鳳陽城就能指揮若定。”吳爭哈哈大笑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衡陽鎮(古鎮,非湖南衡陽,位於今江蘇省金湖縣西南),明置巡檢司於此。
巡檢司這個衙門,始於北宋,金、夏也有仿設,元繼承,直至朱元璋發揚光大。
這是一個低級的基層組織,隸屬於當地縣衙,有點象後世的武警組織,但又不完全相同。
它的職責是捕盜,並非所有州縣皆有,而是大部分集中於漕運附近和江南等經濟發達地區,在西北及偏遠地區鮮有見到。
它就是縣衙捕快的一種補充,連主官巡檢,它的品級也才從九品,剛剛入流,那其下差役恐怕連吏都稱不上了,用後世的話說,也就是“臨時工”,可此臨時工非彼臨時工,後世的臨時工工資是兌現的,大都列入了預算,可此時,哪有預算?
好年景時,縣衙以米糧代酬,年景不好時,那就得拖欠,拖欠還是好的,總歸還有個盼頭,情況糟糕的,那就得自生自滅,誰叫他們是小娘養得呢。
按理,象這樣很不起眼的組織,不會被留傳至後世還有人知道,但有個地方所設的巡檢司,卻聞名通途,令後人矚目。
那就是鼎鼎大名的澎湖巡檢司,它最早還是元代所設,這恐怕是蒙古外族爲華夏做的唯一一件被稱讚的好事吧。
繞遠了,回來說說衡陽鎮,這個小鎮就有一個巡檢司,而且從洪武年間就開始設立了。
前面說了,巡檢司除了巡檢,餘下之人全不入流,乾的就是協助縣衙捕盜之事,自然,讀書人看不上這種角色。
剛設立時,老朱比較重視,領導重視的,待遇就好,當然是人滿爲患,可到了萬曆年間,連正規衛所都沒了保障,何況這些各縣衙隸屬的小組織呢?
良家子們明裡忌憚這些人,心裡卻是萬般看不起,除非是萬不得已,他們寧可刨地,也不願幹這種下九流的差事,沒工資、得罪人不說,一不小心還得賠上性命,連撫卹都沒有。
這樣一來,巡檢司人手就不足了,募集標準是一降再降。
最後,往往是拉一些坊間遊手好閒之徒或者地痞、潑皮之類的來湊數,這樣一來,巡檢司的名聲就不再壞了。
衙門得攏絡這些人哪,要是人家撂挑子不幹了,上哪再找人手去?這樣兵荒馬亂的年景,有人看家護院,哪怕是名義上的,也總比沒人強吧?
所以,縣衙往往對這些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事情不大,就得過且過、眼不見爲淨吧。
這樣一來,大街小巷裡,調戲良家婦女了、順手牽羊了、欺負老實人了……什麼狗皮倒竈的事都時有耳聞。
用當地良民百姓的話說,還不如韃子來呢。
今日,衡陽鎮的大街上,人潮遠比往日稀落,也是,打仗了嘛。
尋常百姓不是躲戰亂逃離,就是緊閉家門,似乎只要躲起來,就沒事了一樣。
好在衡陽鎮離戰場較遠,一般都看不上它,也對,都說攻城掠地嘛,一個小鎮,誰看得上?
此時,西街城隍廟前,幾個巡檢司的差役正聚在那侃大山。
他們一身皁服,腰間挎把鐵尺,愣將自己打扮成了傳說中六扇門中之人。
其實,就他們的級別,給人家擦鞋人家還嫌棄臭呢。
“劉哥,你說這北伐軍還真與往日明軍不一樣噢?昨日看他們排着隊經過,那氣勢……嘖嘖。”
一個差役眯着眼,咂吧着嘴,滿臉都是一種羨慕,那模樣,就差流口水了。
另一個差役附和道:“若要他們能收我……嘿,要我少活三年都成,你沒看他們那身軍服,就象用漿子漿過似的筆挺……也奇了怪了,他們打仗不穿甲,就不怕被箭射嗎?”
另一個年長些的,伸手拍了一下差役的腦門,斥道:“你懂什麼……據說南面建新朝的吳王殿下能祈福,只要是上了戰場,士兵就可以刀槍不入……就知你沒讀過書,知道啥叫撒豆成兵嗎?”
那差役被拍了腦門,腦子有點亂,還愣是連連點頭稱是,“張老哥果然是明白人……。”
這時,一直坐在廟外左邊石獅子上,那個滿臉橫肉疙瘩的三十來歲壯漢,冷哼了一聲,“或許在街上相大姑娘小媳婦還成,行伍之事……他懂個球!”
那個年長些,被喚作“老張”的,老臉一紅,帶着一絲埋怨,但更象是“撒嬌”的味道,他扭捏着道:“劉哥啊,打人不打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