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易向吳爭問道:“聽聞臨安伯此次討伐松江府大捷,敢問吳勝兆這狗賊何在?”
吳爭聞聽一愣,“忠義伯與吳勝兆有仇?”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吳易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等在起義之後,屯兵長白蕩,出沒太湖、三泖間。約三個月後,時任清廷蘇鬆都督的吳賊,率大軍來攻,我等寡不敵衆,死傷無數,家父、妻女皆溺死於湖中,吳家僅我一人倖存,若非錢大人和夏公子攻佔嘉興城,吳賊定會再次出兵圍剿我等。臨安伯,若吳賊在你手中,請將此獠交於我手,我定當將他千刀萬剮,以慰我吳家數口在天之靈。”
吳爭張口結舌起來,這事鬧得,世界怎麼就這麼小?
想了想,吳爭斟酌道:“忠義伯或許不知,此次我攻松江城,其實是奉朝廷之命,招降吳勝兆,而吳勝兆確有撥亂反正之心,也確實歸順了我朝,如今正奉本官之命,率軍攻蘇州東。”
這下連吳易也愣住了,血海深仇突然變成了同僚,還一起進攻蘇州城,依爲腹背,這世事也太捉弄人了吧?
吳易突然間暴發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吳家一門十餘條命,就這麼算了,啊?啊?……啊?”
吳易一個個地衝着衆人問過來。
所有人都沉默着,誰也組織不起任何理由去寬慰這個傷痛之人。
吳爭也沉默着,不是他要爲吳勝兆出頭,而是這確實是個難題,吳爭沒有能力爲此去做任何事。
吳爭只能上前,緊緊地攬住吳易,不顧他的掙扎,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在痛,這世道……怎麼了?
可吳爭是真沒有想到,他的這一無奈舉動,證實了夏完淳心中的猜測,堅定了夏完淳的心意,於是此生,夏完淳不敢近吳爭三尺之內。
經過安撫的吳易慢慢平靜了,但眼中所流露的傷痛,依舊深邃。
衆人都明白,這種痛,會持續很長的時間,甚至此生都無法磨滅。
但戰事緊急,誰也不敢想,此時逼反吳勝兆,會給進攻蘇州帶來多大的變故。
甚至可能成爲失敗的轉折。
之後,吳爭還會見了白巾軍其餘的將領,譬如象吳易提到的孫兆奎、沈自駉等人,並給他們一一授了官職,雖然他們實際上已經擔任了相應職務,但來自於朝廷的封皇家馬德里,讓他們名至實歸,心中欣慰。
商議了次日的攻城計劃之後,將領們散去。
吳爭留下了夏完淳、錢肅典和吳易三人。
“忠義伯,我對此事……只能說抱歉,如果在與吳勝兆會談之前知曉此事,我定會揮師直接攻取松江城,而事實上,我也做了攻城準備,集結了所有的火炮。可如今,吳勝兆已經率軍攻向蘇州東,這個時候追究他之前的罪過,不僅僅我會毀諾失信於人,而且是朝廷的聲譽會受影響,更會牽累此次北伐……還望忠義伯……見諒。”
吳易擡頭看着吳爭道:“我沒有怪罪臨安伯的意思,但在我看來,吳賊善變,恐會生出變故。”
吳爭挑挑眉毛道:“如果真如忠義伯顧慮的那樣,吳爭發誓,任他逃往天涯海角,都必將其千刀萬剮。”
都說恨極猙獰,吳爭的臉色在這一刻是真的猙獰。
吳易也爲之色動道:“我……雖說與吳賊不共戴天,可同樣希望他能……信守承諾。”
吳爭怔怔地看了吳易很久,起身鄭重向吳易一揖,“謝謝!”
吳易先是一愣,隨即起身還禮道:“份內之事,不當臨安伯大禮。”
夏完淳趕緊道:“二位伯爺,如今可是大好的反攻時機,明軍兵強馬壯,蘇州城指日可下,你我同心協力,一舉平定南京,如此,天下義士皆會蜂涌而至……。”
話說到這,夏完淳一臉地陶醉。
少年人,總是這麼壯懷激烈,容易興奮。
吳爭亦然,吳易沉默了。
三人寒喧一會之後,吳爭問夏完淳道:“義軍如今士氣如何?”
夏完淳興奮道:“聽聞松江府光復,自然是士氣大振。哦……對了,被忠義伯之前……我還忘了問大人,可有在嘉興府見到我先生?”
吳爭問道:“令先生是……?”
錢肅典解釋道:“大人,夏副指揮使的先生是臥子先生陳子龍。被隆武朝授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魯王殿下監國時,也曾授兵部尚書,節制七省軍漕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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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兵部尚書,吳爭是真的無語。
從這一年時間裡,吳爭至少聽到了三個魯王封授的兵部尚書。
張國維、朱大典,如今是陳子龍。
但有一點吳爭也欣慰,朱以海慧眼識人啊,這三人,可都是忠義之士,問題是除了張國維,其餘二人都不鳥他。
這恐怕也是朱以海心中的暗疼吧?
吳爭搖搖頭道:“我沒見着臥子先生。”
夏完淳奇怪地問道:“大人沒入松江城?亦或者是大人在松江城逗留時間不長,先生沒有聽聞明軍光復松江?”
吳爭搖搖頭道:“不可能。我在城外與吳勝兆會談至少有半個時辰,加上還在城外埋鍋造飯,後親眼看着吳勝兆率軍往蘇州進發,最後才進得松江城。”
夏完淳疑惑地自語道:“對啊,先生再怎麼不通消息,也會有學生和鄰人報之啊,怎會不出城迎接王師呢?”
吳易突然插嘴道:“臥子先生性格孤傲,恐怕得罪了松江城清廷所派官員,被加害也說不定。”
夏完淳聽了大怒道:“吳易,雖說家師得罪過你,可你也不能如此詛咒家師!”
吳爭趕緊勸阻道:“有話好好說,這又所謂何事?”
夏完淳很給吳爭面子,聞言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當初先生接受了福王……隆武帝的冊封,爲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監軍吳易義軍。初時還好,可後來,先生髮現吳易所部輕敵,幕僚皆輕薄、狂妄之士,手下諸將只知剽掠當地百姓、富商,且軍容不整、軍紀鬆弛,非王師之相,遂與之吳易斷絕關係,回了松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