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沈致遠提出了一個可行之策,那就是以火藥炸燬山頂陣地下的樹木障礙,至少炸出一片開闊地來,可以讓明軍在這一片開闊地對敵人進行阻殺。
雖然這是個笨辦法,需要耗費太多的火藥,但死馬當作活馬醫,陳勝等人一致同意了這個方案。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沈致遠的這個方案,改變了接上去的整個戰局。
沈致遠是個自認爲是“儒將”的武將,他熟讀過兵書,腦子也很機靈。
往往想出來的方法,有讓人眼睛一亮的意外。
以火藥去炸陣地前的樹,可不是那麼簡單。
這個時代的火藥,威力也不如後世的炸藥。
炸人還行,可問題是炸樹有種憋足了勁打一團空氣的無力感。
如果漫山遍野地埋設火藥引爆,那得多少火藥啊,肯定是不行的。
這時沈致遠又出了個主意。
讓士兵在山頂每一塊巨大岩石下埋設火藥,這樣只要點燃引爆,岩石就會被炸反,從而向下滾動,沿路所遇樹木就會被撞斷,只要炸動數十個岩石,就可以在陣地前清理一片空地來,至少讓敵人失去了遮擋明軍箭矢的天然屏障。
至於沒有清理乾淨的樹木,可以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一次次清除。
這個時候,清軍的第二波進攻開始了。
兩側山體,數千清軍士兵彎着腰爬山,從上看下,如同一隻只黑乎乎的螞蟻。
明軍士兵按沈致遠的方案,在山頂選擇了一些懸空、或者埋在土裡不多的巨巖,然後粗糙地在石連挖坑,埋設炸藥。
當一柱香後,清軍出現在半山腰的時候,明軍山頂陣地前一連串的爆炸聲響起。
雖然有近半的巨巖在爆炸之後紋絲不動,可至少有一半的巨石,被爆炸的力量推動起來,向下翻滾而去。
由慢至快,到最後便是“轟隆隆”“嗚嗚”地呼嘯着往下滾去。
所遇之障礙,不用說是樹了,就算是同樣的巨石,也被撞擊得粉碎,然後就是一起往下衝撞,這種聲勢,可謂山崩之勢。
可憐數千清軍此時是進退不得,眼睜睜地看着滅頂之災降落在自己頭上,然後在自然災難面前,成了一坨肉泥,甚至連肉泥都稱不上。
而這不是全部,被巨石所帶動的沿路斷木石塊,到最後已經成了真正的山崩,整個半山腰以下已經被濃濃的煙塵籠罩。
如暴雨般傾盆而下的土木石塊,傾泄至山下,甚至連備戰的清軍一部分都被吞沒。
這種慘烈的景象甚至連沈致遠都看得目瞪口呆,他原本只是想清除陣地前樹木的,可不想引發了一場猛烈的天災。
所有明軍將士都目瞪口呆,而後齊聲歡呼起來,“天佑大明!”
多鐸退了,就算他不甘心,但天意如此,他只能撤退,一天時間,他損失了數千人,再打下去,就不是錯誤,而是罪過了。
他率軍退至老槐村,原本明軍建造的要隘駐守,隨後向清廷上書請示。
平崗山一役,雷聲大雨點小,一天時間,倉促開始,又倉促結束。
但結果,讓清軍吃了個大悶虧。
得到多鐸上疏的多爾袞,不得不下令重啓談判。
因爲,多鐸這支軍隊有大半是抽調進攻福建的孔、耿、尚三王兵力,如果真要大量折損在紹興府,那麼進攻福建的戰略就會受阻。
左右權衡之下,清廷決定做出一些讓步,儘快促使與紹興府停戰談判的達成。
五月初十,紹興府與清廷的第二輪談判開啓。
以戰促和,這次明軍的聲調顯然高了很多。
經過三日談判,清廷做出讓步,以實際控制區域爲界,就地停戰,並將停戰時間降至三年。
吳爭與王之仁商議之後,認爲可以接受。
雙方決定在五日之後,也就是五月十八之一天,在應天府簽署停戰條約。
應天府爲簽約選址,是吳爭特意強調的。
紹興府做爲一個非法定朝廷勢力,在天下人眼中,最多隻是一方諸侯,而非王朝,那麼由敵人來認定紹興府朝廷的合法性,反而更能說服天下人,從而達到吳爭以南都號令天下的目的。
這無疑是一次重大的軍事和外交的勝利。
以區區紹興府一府之地,牢牢把握住清軍兵力的空隙,毅然北伐,直至光復南都。
以區區數萬兵力,連克松江、蘇州、常州至應天府數府,不可謂不是奇蹟。
停戰的消息傳出,五月十八這一天,應天府萬人空巷。
數以萬計的百姓涌到了洪武門前,要親眼目睹這一盛況。
代表紹興府與清廷簽約的是王之仁。
而清廷派來簽約的卻是洪承疇。
這不可謂不戲謔,不可謂不諷刺。
原大明朝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薊遼總督洪承疇,如今竟代表清廷,來應天府這個大明南都,替清廷簽署與紹興府的停戰協議。
這太富有惡趣味了。
洪武門前,早就搭起了一丈多高的木臺。
這是吳爭的主意,不僅僅是他想看看千古大漢奸的面目,想來全應天府的百姓也想一睹這個賣國賊的真面目。
當鑼鼓聲起,數乘綠暱官轎在數百清兵的護送下,來到木檯面前。
當首那乘官轎有些與衆不同,別的都是前後各二人擡的四人轎,它是前後四人擡的八人大轎。
在滿城百姓壓抑的罵聲中,轎簾子被掀開,一個面目清瘦的半老官員從裡跨了出來。
吳爭望去,此人面目竟不可憎,真應了一句古話,大奸若忠啊。
洪承疇在十來名清廷官員的左右陪伴下,走上木臺。
王之仁起身拱手道:“久仰久仰,洪大學士一路西來,辛苦了。”
這是客套話,也是外交詞令。
可洪承疇一邊拱手回禮,一邊左右四顧,口中問道:“臨安伯吳爭何在?”
王之仁沒有爲難洪承疇的意思,加上這兩次談判,都是由他做橋樑與清廷交涉,聽洪承疇問起吳爭,便也不作假虛指,指着依舊大馬金刀地坐着的吳爭,對洪承疇道:“這位便是大明臨安伯吳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