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有些驚愕,忙陪笑道:“爹爹教訓得是,可這事,兒子也做不得主,請爹爹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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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口一口嗞着酒的父親,吳爭輕聲道:“爹,隨兒子去將軍府吧?”
“不去。”吳老爹堅決道。
“您看,這兒也不安生,至少在兒子那,您能清閒些不是?”
“清閒?我要清閒作甚?”吳老爹指着吳爭鼻子罵道,“若不是祖上規矩,吳家人不得爲官,憑你爹的文才,進士不敢說,舉人功名唾手可得……逆障,你爹連想都不敢想,你和你那早死的叔卻將規矩壞得乾乾淨淨。”
吳爭被罵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細細品味了一下,似乎有些體會到了父親的糾結,“兒子不孝!”
“我要回吳莊,我想吳莊了。”
吳爭大驚,“雖說此時停戰,可敵酋多鐸正率大軍囤於寧波府,雙方隨時都有可能重新開戰,爹爹此時萬萬不可回吳莊……這樣,待日後收復浙江全境,兒子再送爹爹回吳莊?”
“爹老了……人老就會想家,葉落歸根。”吳老爹嘆道,“你們長大成人了,不需要爹了。我想着,回吳莊開個私塾,讓始寧鎮的那些半大孩子,也有個盼頭,既能造福鄉里,也算沒讓這大半輩子讀的書白瞎。”
吳爭心裡一動,父親是一個人待得寂寞了。
於是道:“爹爹自己都說了,進士不敢想,舉人唾手可得,如此才華,怎能屈就一個私塾……要不,兒子替您謀個……缺?”
不想,吳老爹眼一瞪,罵道:“畜生!你想讓你爹當下手,天倫綱常何在?”
吳爭心中哀嘆,一番好意反被罵。
只好道:“要不兒子向朝廷上表,請朝廷將兒子的鎮國公爵位,改封爹爹,如此,兒子可名正言順給爹爹當下手?”
“你道朝廷是你家開的?爵位也可私相授受,荒唐!”吳老爹吹鬍子瞪眼道。
吳爭無奈地說道:“要不,爹爹執大將軍印,入主將軍府?”
“呸……你爹我滿腹錦繡才華不假,可你讓你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去轄制你麾下那些驕兵悍將?”
吳爭頭有些昏,裡外都不是人,只能閉嘴不再說話。
吳小妹輕笑道:“聽聞哥哥在松江府開設講武堂,不如……?”
吳爭一愣,“爹爹願意去講武堂?爹爹不是說……手無縛雞之力嗎?”
吳老爹臉色陰沉起來,眼看着就要發作。
吳小妹急道:“哥哥誤會了,我是說,既然爹爹有開辦私塾教書育人的意願,不如咱就在杭州府辦傢俬塾,如此,爹爹也就不用急着回吳莊了。”
吳爭恍然大悟,他眼睛一亮,一個大膽的構想在腦子裡突然形成。
他連拍自己的頭好幾下,道:“果然是妹妹知爹爹,這事還真能成!”
回過頭問吳老爹道:“爹爹心中可願意?”
吳老爹臉色慢慢放緩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可吳莊那些個半大孩子,豈不是沒了人教?”
吳爭使勁地憋着,差點就笑噴出來,“爹爹,咱要辦,就辦大的,爹當校長,讓三府之地的半大孩子都來讀書……對,咱不但辦大的,還免學費,讓三府百姓不管貧富,都能讀書。”
吳老爹反而愣了,他吶吶道:“咱吳家可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幾百畝地,十幾間鋪子,再就只有一間祠堂了。”
吳爭笑道:“爹爹不用擔心,這事兒子來辦,準讓爹爹滿意。”
吳老爹突然道:“兒啊,爹有話在先。”
“爹,您說。”
“吳家不富,但也能稱得上中等人家,吳家不是書香門第,可爹也打小教你聖賢之道。”
“是。”
“有些事做不得,有些錢拿不得。”吳老爹指着東西廂道,“那些個東西,拿了、吃了,夭壽。”
“是。爹爹教訓得是,兒子記住了。”吳爭正容道,“可兒子也有話想對爹爹說。”
“說吧。”
“如果取三府富人家產中一、二成,便可讓三府百姓的孩子從此讀上書,這事,在不在爹爹所言之事中?”
吳老爹眨巴着眼,愣了半晌,突然大怒道:“畜生,你想造你爹的反嗎?”
吳爭嚇得下意識地起身、轉身、擡腳,這姿勢保持了很久。
最後方纔在吳小妹、宋安鄙夷的眼神下,慢慢放下了擡起的腳。
“咳。”吳爭慢慢坐下道,“爹,兒子也沒辦法。您知道嗎,三府的賦稅朝廷收了回去,這事朝廷沒錯,兒子認可。可這麼多軍隊要養活,兒子手下將士的餉,歷來多京衛多一倍,可朝廷撥付的卻是按京衛的餉,這兒子也可以不理會。可三府百廢待興,需要銀子的地方多了,兒子只能做些偷雞摸狗、難登大雅之堂的事,雖說可能會被鄉親父老、天下人指着脊樑骨罵,但兒子……無悔!”
吳老爹瞪着吳爭,吳小妹慢慢地起身,宋安半蹲着,將屁股下的凳子悄悄移開。
不想,吳老爹突然嘆息道:“難就對了。世人活着,哪個不難?你爹爲了你阿爺一句話,擔下這樁差事,十七年哪……還賠上了你娘一條性命,我難不難?可你爹也無悔,這一生,我只做好一件事,就憑這,我可以去泉下坦然見你娘、見你阿爺了。”
吳老爹的眼中有淚花出現,“有時我也想,十一代人啊,就爲了一個承諾,值嗎?”
吳小妹的眼淚“唰”地下來了,她呼道:“爹爹……都是女兒的錯。”
吳老爹苦澀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伸出手去,顫抖地撫摸着吳小妹頭上的青絲,安撫道:“與你沒有絲毫關係,別盡往自己身上扯。”
吳老爹轉過臉,面對着吳爭,沉聲道:“你若無悔,便去做。只要你可以坦然面對泉下列祖列宗,自覺問心無愧,任何事,皆可做。”
吳爭起身長揖道:“多謝爹爹教誨。兒子還有一事求爹爹。”
吳老爹側面抹了抹眼睛,道:“說吧。”
“望爹爹教三府學子,忠誠二字。”
吳老爹臉色漸凝,“你口中忠誠,何意?”
“忠一人,爲愚忠,忠一國者,方可稱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