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此時是真睡着了。
他總是無由地去相信身邊人,譬如嶽小林、魯進財。
正象他說過,如果不信任何人,那活在這世上,就太累了。
很多時候,信任一個人,就是一場豪賭,賭得是命。
寅時三刻。
天已經微微亮起。
西面的嶽小林首先發現了漫山遍野圍上來的禁軍。
“王爺,叛軍從西面上來了。”
魯進財隨即跑來道:“王爺,東邊也有叛軍上來。”
“有多少人?”
“西面能看見的就不下四、五百人。”
“東面更多,不下千人。”
被叫醒的吳爭,睜着腥鬆的睡眼,苦笑起來。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他依舊堅信,這場追殺不應該是朱慈烺的手筆,因爲這對朱慈烺沒有任何好處。
而除了朱慈烺,唯一可能調動得了禁軍的只有朱媺娖,且能調動的絕不會多。
吳爭不願意、甚至下意識地在排除朱媺娖的嫌疑。
因爲在吳爭心裡,曾經那雙乾淨的眼眸,揮之不去。
沒有道理,真的沒有道理。
利大者疑,這個無往不利的推理方式,今夜是完全失效了。
一切的變故,就象是大海那邊一隻蝴蝶輕輕地扇了下翅膀而引發。
吳爭能睡得着的原因,是他推算着這支叛軍人數不會很多,可能僅僅是因爲某些自己還不知道的小衝突、小恩怨。
所以,吳爭認爲,只要捱到天亮,聞訊而來的京衛、禁軍和自己的隨扈足以平定此亂。
但現在,東、西兩面合圍,如此規模的人數,徹底否定了吳爭的判斷。
這不是一場小規模的突發事故,而是一場有組織的追殺行動!
那麼,能做出這般舉動的,就只有朱慈烺、朱媺娖二人了。
吳爭不願相信,卻只能相信!
然而吳爭清楚,此時一切都晚了,就算隨扈及時起來,面對如此規模的禁軍,怕也無法救出自己三人。
吳爭慢慢抽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劍,苦笑着搖搖頭,原以爲從此進入熱兵器時代,自己腰間的佩劍,僅僅是王服的裝飾,想不到,如此精緻的飾品,今日要用來,殺人。
“怕嗎?”看着嶽小林、魯進財,吳爭微笑着問道。
嶽小林、魯進財不是傻子,東西合圍,那便是死路。
“不怕。”魯進財“嗆啷”抽出佩刀,大聲應道,“就是不甘心,原本想着追隨王爺征戰南北,不想還沒與韃子打上一仗,就……。”
嶽小林微怒道:“就什麼……慫貨,會不會說話?”
他轉頭對吳爭躬身道:“請王爺入書院內暫避,我二人守在門外。”
吳爭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沒必要了。今日不比昨日,昨日有數千民衆,且街道狹窄,確實能拖住叛軍,可今日,就算你們有三頭六臂,也拖不了一時……也罷,當是場演練吧,也就一瞬間的功夫。”
三人互視着,都笑了起來。
“那就請王爺選個衝殺的方向吧。”
“那面離得近?”
“西面。”
“那就西面。”
三人並肩走出竹林。
望着已經逼近至數十步外,密密麻麻地人頭。
如猛虎下山般地撲下。
吳爭盯着一個百戶服飾的禁軍軍官,揚起了手中的劍。
……。
黃大淳絕望了。
領着己部,搜了一夜的山,都沒有找到吳爭。
從西山搜索到東山。
身後是大哥和袁成禮不下三千的禁軍,距離越來越近,已經不足二里。
這就說明,就算找到吳爭,怕也來不及遮掩了,因爲天色已經開始亮起,不足二里路,目光輕易能及。
黃大淳此時心裡就只有一個期盼,那就是希望吳爭不在清涼山。
這樣,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他依舊可以率部迴歸禁軍,不用與大哥兵刃相見。
可被在這時,黃大淳突然發現,從山頂處衝下三個人影來。
一時之間,他來不及做出反應。
但心裡瞬間意識到,這該是搜尋了一夜的郡王。
當看到一柄劍正對着自己砍下來,黃大淳嘶聲大呼道:“可是王爺?”
劍生生定在了黃大淳的額前。
吳爭沉聲問道:“你是誰?”
“卑職禁軍指揮使麾下百戶黃大淳。”
“來殺本王?”
“王爺誤會了,卑職明社中人,絕不敢對王爺不利。”
吳爭疑惑地打量着黃大淳道:“昨晚北門橋追殺本王的禁軍隸屬何人麾下?”
“卑職不知,只知領軍百戶叫袁成禮……王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卑職身後不足二里還有數千禁軍,他們纔是要真正追殺王爺的。”
吳爭疑惑地看着黃大淳,不明白禁軍怎會分成兩個陣營,但如果真象他說的,後面有數千禁軍上來,眼下真不是說話的時候。
於是,衝那邊拎着刀,同樣一頭霧水的嶽小林、魯進財道:“先信了他,往山上撤。”
然而這時,山腰間,又一羣禁軍冒了出來,其中一人大喊道:“黃百戶,可是找着逆臣吳爭了?”
黃大淳急道:“王爺,那喊話的就是袁成禮,這下糟了……!”
吳爭沉聲道:“走!”
當先向山上爬去,嶽小林、魯進財緊隨在後。
黃大淳連忙下令道:“跟隨王爺,撤!”
……。
那邊袁成禮也愣了,他突然回身朝後面的黃大湛怒道:“黃大人,令弟竟附逆隨吳爭往山上去了!”
黃大湛冷冷道:“袁大人不會看錯吧?”
“怎會看錯?”袁成禮嘶吼道,“黃家敢抗旨附亂……!”
“放肆!”黃大湛喝斥道,“先不說你有沒有看錯,就說是真,那也只是黃大淳一人附逆,與黃家無干。袁百戶儘可殺上去,連同黃大淳一併殺了!”
袁成禮本還待爭論,可看見黃大湛臉色陰沉,且黃大湛所部一個個兇猛地瞪着自己,心中一顫,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啊,黃大湛的兵力遠超自己三倍,這要是真將黃大湛逼急了,臨陣反戈,那自己可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於是迅速改變語氣,陪笑道:“指揮使說得是,或許是卑職真看錯了,以黃家對陛下的忠誠,又豈會搞旨附逆……那咱繼續衝上山去?”